作者:九渊
那是帕秋莉·诺蕾姬!
“据说在古代,曾经有人给那一片星空取过名字呢。”锡兰微笑着,嘴角上有着笑容,眼眸中有着笑意。但隐藏在黑这一层躯壳下的铭湮薇,却彷佛感知到了一块在顷刻间充斥了自身感官的死寂巨星——那无形无质的压迫感冲刷着她,迫使她从震惊中恢复清醒并重新把控自己的身体。而在那之后……
“安德洛墨达。”锡兰小姐伸出一根手指,似乎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古代人给那一片星空起名为安德洛墨达。是一个仙女的名字,据说她是星海之中最为美丽的神女。”
她微微歪过头,将视线从星空之上移开。
“我稍微有点感兴趣了呢,黑。”她偏转视线,看向自己信赖的伙伴。“如果她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我还真的想见识一下星海中最美丽的少女呢。”
她轻笑着说道。而下一刻,那在一开始就预定好了急促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是锡兰小姐吗!请开下门!我们是你白天见过的那些朋友!”——从隔音效果良好,但却依旧留有缝隙的门外,传来了这样的声响。
锡兰看了眼黑,露出质询的神色。
而黑点了点头,过去靠在门边,稍微停了几秒钟,然后朝她微微颔首。
门被打开了。
抱着昏迷不醒的霜星的雪怪小组们一拥而入。朝站在房间中央的锡兰投出期待而又紧张兮兮的目光。
“你们这是……”锡兰迟疑地问道。像是个大小姐的模样。
‘扑通’一声,白天曾经动手‘邀请’过锡兰的那名雪怪就这么在她面前跪倒。从口中发出卑微的祈求。
“锡兰小姐!求求你救救大姐吧!大姐她……大姐她……”
“别这样,快起来!”锡兰轻喊着,连忙越过了她,看向被小心地放在地毯上的霜星。站在门口的黑关上了房间的门,并且稍稍放低了手中的武器。
“这是……急性源石恶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锡兰在剎那间就弄明白了霜星身上的症状。她看着眼前的白发美人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自身也显得有些紧张。“我勉强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状况。但我不能保证……”
“感谢你!感谢你!”——只是简单的保证,但却已然换来了雪怪们的喜出望外。
而黑在锡兰开口的时候已然推过了原本应当是给自己用的行李箱,并从中拿出了许多贵重的仪器和药剂。
治疗开始。
一切剧本的运作,都在布局者的掌握之中。
……………………………………
与此同时,秦帝国的外侧宙空。
另一部分的洛叶睁开眼眸。
“一切剧本的运作,现在仍在我的掌握之中。”她张开手,解放自己的力量。而下一刻,那象征着宇宙终末的浩劫残阳便在这浩渺虚空之内骤然显现!
她所在的一座行星系在顷刻间枯萎,恒星黯淡,绕行轨道上的行星腐朽崩坏。而她的目光投向秦帝国的中央,注视着那一片从‘秦’的内部苏醒的星群。
胡亥的本体,是由复数恒星系统组成的超巨型天体循环。它为了守护秦而存在,它不会容许任何善意或者恶意的冒犯。
而仙女系的分布区域,正好便处于秦帝国的核心腹地!
第十九节·帕秋莉·诺蕾姬·一
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遥远的大地上,有一个聪慧,善良,而且高贵的女性学者。她的名字是希帕蒂亚,她建立了名为‘天体’的学派。并以群星的分部和运作作为学派的理论核心,从而发展,开拓自身所探索的魔法。
学派日益壮大,很快,她就成了她所在的城市,名为亚历山大的城都中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她收下了许多的门徒并悉心地教导它们,无论他们是没有天分的平民,还是才能低微的巫师学徒,亦或是信奉莫名兴起的,崇拜机械和数学的教徒。她将它们一视同仁,并将自己的知识教授给每一个愿意前来听她讲课的外来者。
这是好事吗?——或许是,至少对那些没有门路获取知识的普通人来说是好事。
这是坏事吗?——是坏事,因为她破坏了知识的垄断性,她没有将所有接触她所教导知识的人仔细审查。
有人劝说她,跟她说——‘你需要一个继承者,继承你的意志,继承你的学说’——她听进去了,并且知道这是对自己好。因为一个有了羁绊的学者做事就会谨慎,就会懂得什么是进退,什么是平衡,中庸,以及阶级利益。
她知道,但是她并不认为有人能够配得上自己。于是,在某一天,她准备了一个仪式,一个用自己的血肉作为原型,以天体学派的技术,从天穹之上招来星魂的仪式。
“我的继承者一定要比我更强,我将以群星的力量将她塑造出来,让她能够比我走得更远,更顺畅。”
她从群星之中选取了她最为中意的那个星系。而因为她是希腊人的缘故,她所选择的那个星魂降诞的来源正好便是希腊星系中最为漂亮的那一个——那群星中的至美者,司掌着仙女座,或者根本就是仙女座本身的安德洛墨达。
“我的继承者会比我更美,比我更睿智,比我更强大。但是在她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必须保护好她。”
于是,希帕蒂亚启动了仪式。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一个有着漂亮紫色头发和眼眸的女孩以她的血肉为源泉诞生在了仪式的高台上——她思索再三,决定以‘知识’作为这个女婴的姓氏。而女婴的名,则是她最为喜爱的广藿香。
‘帕秋莉·诺蕾姬’——这是女婴的名字。她是希帕蒂亚的继承者,也是身为处子的希帕蒂亚的女儿。而在那之后,希帕蒂亚销毁了所有的仪式痕迹。并在停止见客的十个月之后,带回了仍旧是个女婴的帕秋莉·诺蕾姬。
她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简单地说这个女婴是她的继承者。而其它人便也通过观测她那刻意留下然后又没有掩盖干净的痕迹。自顾自地为这个女婴脑补出了一个逻辑完善而且过程曲折的来历。
人总是这样,喜欢相信自己推断出的东西。
而在这些外人脑补着各种大戏的同时,他们却也下意识地认同了女婴的来历。认可她为天体学派的继承人。认可她为——‘知识公主’。
而女孩的成长也超乎预想的奇异。所有的魔法,所有的秘术,她不是很费力就可以学会。所有的困境,所有的难题,她会苦恼,她会焦虑。但她却终究能够解出谜题的底。
她是一个伪装成天才的怪异。她总是一副很吃力,很努力的模样,让人小看她,从而注意不到她从来就没有被完全困惑在一个课题之中。
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让所有人都轻视了她。让‘知识公主’这个原本专属于她的称号在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天体学派内的头衔。所有人,包括天体学派内的许多人都以为帕秋莉·诺蕾姬只是一个来历有些特殊的女巫。尊重她,善待她,但却从来都没有完全的重视过她。
除了希帕蒂亚。
除了她血缘上的生母与学术上的导师。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而希帕蒂亚所看到的,实际上要比她自己所预想的要更多。她在她的继承者身上,看到了一抹不详的征兆。
“你为什么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呢?帕秋莉。”——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的女儿。
然后她每一次都看到自己的女儿疑惑而且自责地望着她——“对不起,导师。是我还不够努力……”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学者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学徒。在数次的尝试之后,她终于是获得了一个答案。
帕秋莉·诺蕾姬这一个体。不属于人类。
她有看着像是人类的知性,但她却没有,或者说无视着人类的道德。她有着人类的外貌,人类的形体,人类的行为,人类的习惯。但是她,没有人类的心。
她不在乎任何事,甚至包括自己这个没有暴露身份的母亲,以及明面上的导师在内,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是装作自己在乎,装作自己在意,装作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装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装。
她是天生的神灵,天生的星魂。她是……安德洛墨达!
那一次的对话草草而终。希帕蒂亚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自己那从未承认过的女儿。她有预感,自己的女儿迟早会掀起席卷世界的大灾,或者其自身就成为大灾。她有心想要做些什么,但她最终却又因为内心的怜爱而终究什么都没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时代的更迭已经显露出端倪。当唯心和唯物两系巫师之间的冲突几乎告一段落的时候,第三股势力,那崇拜着机械和数学的凡人教廷已然在不起眼间拓张到了一个庞大的程度并且掌握了举足轻重的武力。冲突愈发的激烈,而许多巫师,包括希帕蒂亚在内都注意到了些许征兆。
战争要来了……
决定时代更迭,决定旧时代延续,还是新时代崛起的战争要来了。
而当一场至关重要的局部冲突正在酝酿,某种在后世可以用‘萨拉热窝’这个词来形容的风暴正当汇集之时。作为天体学派的创始者,数学教廷的同情者与偏中立者。希帕蒂亚决定投身其中,而她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见了她的女儿。
她是在图书馆里看到帕秋莉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天体学派大本营的核心。当她看到帕秋莉时,帕秋莉正好将手中的书籍翻阅到了最后一页。
“导师。”帕秋莉在看见她时连忙起身,朝她行礼问候。
——而她的内心复杂。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而在那时候起,帕秋莉便一直在这图书馆里看书了。而当她随口考校了几本偏僻的书籍之后,她却惊讶,甚至于惊骇地发现帕秋莉居然对这一切全然烂熟于心!
她的女儿,背下了整个亚历山大图书馆里的藏书。无论是记录在诅咒石板上的雕文,记录在古老纸张上的文字,还是记录在金属中的电子讯息……她的女儿记下了一切,记下了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和每一处重要或者不重要的细节!
知识就是力量,这话在魔法的世界中并非谎言。
而这座亚历山大图书馆中所累积的知识等同于当今这个世界所有知识总和的四分之一。甚至可以说它就是四分之一个世界!
没有巫师能够做到这种事,这并不是塞到电子文文件或者拍照装箱就能够做到的伟业。因为知识本身就是力量,它们有些相互矛盾,有些看到便是污染,有些能够凭空生成咒术,有些阅读就等同着迈向创伤。而知晓并应用了越多的知识的力量,便需要承担这些知识间相互冲突,相互碰撞争杀的代价。
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换而言之,能够做到的,便不可能是人。
希帕蒂亚看着自己的女儿,看了很久,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如果放任帕秋莉这样下去最终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看着帕秋莉,而帕秋莉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地变得不安惊惶。
然而她知道帕秋莉的不安和惊惶也只是装出来的假象。因为帕秋莉她……她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她不在乎有谁会活,不在乎有谁会死,不在乎世界会变成怎样,不在乎人类是否会步入衰亡。
她只是假装自己是人,假装自己是人世的一部分。但是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就像是萤火对太阳没有意义一样,就像是砂砾对宙空没有意义一样——本就不是同一层面,同一类别的事物。相提并论本就毫无必要。
希帕蒂亚,在那一刻或许都要下定某个可悲的决心了。
然而在她那么做之前,她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女儿,她那只有血肉源于她的女儿。为什么,要装得像是个人?
为了获取某些利益吗?为了探寻某个秘密吗?
不,不是,都不是。希帕蒂亚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在那俏丽的外皮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怪异。知道她若是揭去这层伪装。便会迸发出怎样程度的力量。而在那种力量之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恐怕都不再如同过往一般运作如常。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自己的女儿,帕秋莉·诺蕾姬之所以会装作人的模样。是因为她会听从自己这个母亲和导师的话。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打算韬光养晦,所以她便学着自己隐藏了她真正的才能以及力量。
那么,为什么她会听从自己的话呢?
啊,排除掉种种不可能之后,剩下的结论,不也只有一个了么。
那是因为自己和她有着造就肉身的因果存在。因为自己和她,结下了‘缘’!
不再年轻的女学者,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她牵起帕秋莉那纤细的手,将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帕秋莉皮下血液的流动。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庄重并且肃穆。
“帕秋莉,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是,是?”——帕秋莉依旧表现得很胆怯的模样,似乎是被导师的异常给吓得慌了手脚。
“去找一个你喜欢的人吧。”
“欸?”
“去找一个你喜欢,然后又喜欢你的人。然后相互陪伴着,一路走下去吧。因为人这种东西啊……是没有办法独自一个,走到最后的吶。”
“……”帕秋莉沉默了。
然后,在沉默中问询。
“但是,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一心研究魔法了……”
“不用那么努力也没问题的。”希帕蒂亚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徒弟。她突然张开双手,在后者的惊呼声中抱住了她。
“去吧,去找一个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和她一起成长,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衰老……一起,度过你这漫长但却终究有着尽头的一生吧。”
她看见帕秋莉眼眸深处的异常静默的消褪,看见自己的这位唯一的学徒从未知的怪异变转成为真正的人。
约束起效了,自己用尽了所有的‘缘’,许下了一个能够改变未来,也能够改变帕秋莉的愿望。她会在未来找到一个或许优秀,或许中庸,或许天资绝世,但却毋庸置疑还处于凡人范畴中的伴侣。而只要她的伴侣没有突破自身的界限,那么她便也会在同一个层次静默地等待。
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怪异。就算有,两个怪异也很难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