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言苦乐
她抬起手抵在下巴边上，眼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表情也稍微正经了点。
作为一名母亲，墨宵尊重林玖男子汉的一面，不当面拆穿他，这是他的选择。但是，这不代表墨宵会同意林玖这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的做事风格。她管不了，可以让婷婷管。
“小玖，你要准备高考了是吧？”
“啊，就在下周。”
“好快！”
墨宵还记得林玖月初的时候跟她聊过高考的事情，没想到转眼间就到日子了。
“既然如此，让莹莹跟我们住一阵子吧，等你高考完再接她回来。”墨宵提议道。
“欸？！”
林莹莹发出惊讶的声音。
“怎么，不乐意跟阿姨一起住吗？”
墨宵听到林莹莹的惊呼声，转头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墨宵的压迫感十足，瞬间就把小姑娘给吓到了。
“没有，没有……”
林莹莹小声地说道。
她其实也有预感搬到墨宵那边住，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如果林莹莹执意要在这里住的话，会跟哥哥和嫂子带来很多麻烦。
首先这个屋子就这么大，一房一厅，空间有限，每天晚上睡觉都是一件难题。尤其是嫂子的睡相过于离谱，如果不是林玖执意睡床中间把她和王雨婷分开来的话，林莹莹可能会在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例如被奇怪的章鱼给缠上的怪梦，触须来回地游走，醒来之后一身冷汗。
其次嫂子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上班，而且上班时间并不是很规律，晚班接早班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是当天上晚班的话，她还能够送林莹莹去学校，中午也能够接她放学。若是上早班的话，就会像今天这种情况，林玖先带她去学校，完事了再坐地铁回来。
林莹莹知道自己的存在为这个家带来沉重的负担，她自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放心吧，等你哥高考结束之后，他就有时间了。”墨宵微笑着摸了摸林莹莹的脑袋，提醒道，“你不是要跟我学练武吗？怎么，怕辛苦不想学了？”
“我不怕！”
林莹莹仰起脑袋，她是真的不怕累，就怕没饭吃。
“好，很有精神。”墨宵笑了笑，“我买了台跑步机，专门给你锻炼跑步。到时候我教你怎么控制身体平衡，还有保持呼吸的节奏，摆动手臂的正确方式。这样你就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做你想做的事情。”
“哥，再见，我要跟阿姨回去了。”
林莹莹抬起手向林玖挥了挥。
哥哥？真不熟。
“你啊……”
林玖有些无奈，但他也能理解这是长辈的善意。
墨宵不希望他太累了。
“妈，莹莹就拜托你照顾了。”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墨宵看着林玖点头哈腰的模样，没忍住抬起手给他脑袋轻轻一敲。
这一敲，林玖身形一晃，迎面倒在沙发上。
“哥！”
林莹莹被吓了一跳。
墨宵连忙把林玖扶起来给他把脉，中指按在林玖手腕突出位置的内侧，食指和中指紧紧并排在一起，无名指定尺。在林玖的左右手分别定关诊脉，根据林玖的脉象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左手“寸关尺”代表“心肝肾”；右手“寸关尺”代表“肺脾肾”。
“人一呼脉再动，一吸脉再动，呼吸定息，脉五动，闰以太息。”
正常人的呼吸节奏是固定的，一呼一吸之间，脉跳为四次。具体情况以人为准，成年人脉跳动的频率为每分钟七十五次左右，老年人相对慢点，小孩子的脉跳动更快。
林玖的脉象属于有规律的停跳，连续跳了五下后停了，停完再继续跳动，接着又是跳动五下又停了，保持固定的规律。这种脉象说明心脑血管存在问题，供血情况有异常，伴随着头晕眼花、眼睛发胀、手脚发麻、胸闷心悸等症状。
这种脉象在当今青少年与中年人之间相当常见，一般都是疲劳过度，熬夜不睡觉，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消耗。例如说超长时间坐着不动，打游戏，写小说，看电视剧，刷短视频。
“阿姨，我哥他……”
“他没事的，别紧张。”
墨宵看着林莹莹紧张的模样，安慰道：“过度劳累，好好放松休息就没事了。”
林玖的脉象要是变成无规律的停跳，或者是无规律的跳动加上时不时地变慢，那么墨宵会直接抱起林玖冲去医院，一秒钟都不能停下来。前者的脉象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警告，说明脑血管已经出现了问题。后者的脉象则是高危，必须立刻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墨宵让林玖好好地躺在沙发上，给他脑袋底下塞了个抱枕，回房间找了张毛毯给他盖上。
林莹莹站在沙发边上，蹲下来看着哥哥的睡脸，她这才发现哥哥其实比她看起来还要娇小。只是他一直都威风凛凛地站在她面前，留下一个永远可以依靠的背影，从未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林玖的心神就像是盛满水的杯子，在外界的干预下，早已积满的压力突破表面张力，顺势满溢而出。如果不是墨宵给林玖来了那么一下，让林玖放松了心神，他可能还会继续强撑着自己，绷紧着神经不敢有任何松懈，唯恐眨眼间就回到从前。
“……”
林莹莹抬起手想要触碰哥哥的脸颊，停在半空中，默默地收了回来。
“阿姨，我今天放学后就跟你回去吧。”林莹莹说道。
“如果你是认为自己留在这里会给他添麻烦的话，这样的想法会让他伤心的。”
墨宵把手放在林莹莹的肩膀上，她一眼就看出来女孩的小心思，轻声道：“你哥哥可不是那么软弱的人，他不会把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过得那么辛苦，什么事都压在自己的肩膀，负重前行。你不能学他这样，把不必要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不行。”
林莹莹有些茫然，她抿紧嘴唇，问道：“阿姨，那我该怎么做？”
墨宵回答道：“在他需要我们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就好了。”
林莹莹怔住了。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不简单。”
墨宵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林莹莹的肩膀。
她低头看着昏睡的林玖，眼眸中流露出长辈的怜悯与慈爱。
“究竟要吃过多少苦，经历过多少次失望，才会放弃向人求助。”
第二百九十五章 雨夜
仿佛要倾覆世界的大雨降了下来。
整片天地徘徊着雨声，雨水哗啦啦降下，落在大地上溅起碎花涟漪。
身形纤细的少年倒在泥泞的路面上，冰凉刺骨的雨水隔着老旧的校服渗透进去，仿佛要把他的体温带走，满目疮痍的灵魂近乎散去。
他倒在地上挣扎地站起来，口中混着泥水的苦涩，将残留的热牛奶味道无情地覆盖。
双手因为被重击的缘故而乏力瘫软，口鼻流出液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水。喉咙沙哑到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苦闷无法倾诉，连痛苦的呢喃都是一种奢望。肠胃早已空空如也，本来是为了去便利店蹭吃一顿过期便当，却没想到会遇到穷凶极恶的罪犯。人倒霉起来真是连天都不收，赖以生计的工作被辞退，虚假的容身之处被赌鬼父亲卖掉，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哈啊……”
少年从泥泞的路面撑起身子，肩上的背包明明平日里连本书都不放，此时此刻却感觉无比沉重。大概是被雨水浸透的缘故吧，又或者是他已经没办法再背着负担走下去了。
好想就这样倒在路边上睡一觉，但是天公不作美，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暴雷闷响。
惨白的车灯映射出绵密的雨幕，密集的水珠被撞散，车轮碾在坑坑洼洼的路面，将积水溅起。满是污浊的泥水洒在少年穿了多年的运动鞋上面，褪色的鞋子染上了一抹黑渍。
好似曲终人散。
这条道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少女感觉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像是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以往的日子每天都有这种感觉，空洞的内心永远都填不满，唯有这次特别明显。
也许是因为雨水倾覆的缘故，全身湿透的他感觉体温在下降，冻得浑身颤抖。隐隐作痛的脑袋在发烫，这明显是身体传来的最后通牒，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会死的。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的话，好像也不赖，至少第二天有人替他收尸。
少年心中冒出来可悲的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明明还有人在等他回来，他要是不在的话，那个人肯定会很着急……
“欸？”
少年心中涌出一丝疑惑。
谁在等他？为什么他会这么想，明明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一道弧形闪电从云层里爆灭，耳边回荡着巨响，降雨的趋势更加猛烈。
他目光回头望去，便利店的招牌灯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一盏灯，将冰冷的雨幕点亮。
少年本想往便利店方向走去，那里有毛巾，有热水，就算是将自己仅存的购物卡用光，至少也能够撑过这寒冷的一夜。但是他的身体却自顾自地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越跑越快，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浑身传来剧痛感。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将背包甩在身后，那是他留在身边仅存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现在成为了他的负担。如果会阻碍到他的话，他宁愿全部放下。
“哈……”
少年全力奔跑着，在雨中狂奔的模样与周围撑伞路过的行人形成强烈对比，宛如一条丧家之犬。但他的神情又充满了坚定，满是污泥的运动鞋踏在地上，留下足迹，溅起水花。
沿途的风景不断地倒退，明明这条路他从未走过，但是在这里奔跑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知道该在哪里转弯，在哪里放慢速度避让车辆，在哪里可以走快点。少年顺着小路走去，他把仅存的力气都托付给双腿，不断地向前走。
雨水顺着寒风从湿透的衣服里窜进来，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
“哈……哈啊……”
漆黑如墨的夜空划过闪电，少年借着刹那间一闪而过的光，从白茫茫的雾气中找到了方向，循着本能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口。他伫立在门前，摸了摸口袋试图寻找钥匙，然而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本来打算再用个十年的小米六手机也不知所终，大概是奔跑的过程中掉了吧。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了疯似的跑来这里，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还丢下了行囊。
“我大概是疯了吧。”
恍恍惚惚的少年打算从这里离开，避免给人添麻烦，但他有些站不稳，只能把手放在门上维持平衡。当他的手贴在门口时，他感觉手心传来了一阵温热感，记忆里浮现出自己的模样。
“我出门了。”
那是他对着门口微笑的样子。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似乎都从脑子里被抹去了，那是不可以消失的存在。
“啊，啊啊……”
他撑着门缓缓地倒下来，因为淋雨发烧的缘故整张脸都是红的，几乎就连意识都要被点燃。有关于她的一切，绝对不可以忘记的名字，他必须要想起来。就算是将自己燃烧成余灰，他也在拼命地思考着，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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