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要不就买这一家的吧,听起来真的不错。”柜台前的酒客议论着,目光一致投向了躲在人群最后面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身上,“刚才我也尝过了,入口时酒劲不大,甘香醇厚,绵软如水……”
“哦……哦,那就这家的吧……”那个女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唇红齿白,眉眼流转处似波光粼粼,看到众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些畏缩,目光不敢与任何人相接,脸色微微泛红,螓首低垂,细碎的鬓发从耳边滑落,轻轻地用手把垂下的鬓发捋回耳后,有些羞涩地小声地应答着,“只要酒劲大,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吧……最近我的酒量……”
“既然大师发话了,那便这家的罢。”站在柜台前的酒客见对方如此应答,熟知对方性格的他便替对方应了下来。
“好嘞!客官您要多少?我们这的酒可是独门秘方,天下仅此一家,酒甘且醇厚,进口如琼浆,入腹若阳炎……”店小二似乎是考虑到了面前这些人的数量,四个人怎么也得喝个……
领头的人摆了摆手,并没有听进去店小二的吹嘘:“顺便一问,此酒劲何时发作?”
“惯常人是半柱香后两眼一黑,飘飘乎欲仙,足不履地,如入仙境……”店小二见对方关注的重点似乎有什么不对,加倍卖力地吹嘘起自家酒的厉害来。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又被领头的人打断:“那便带一斗走,如何,这些银两可够?”
“一……斗?”店小二用狐疑的目光看了一下结伴而行的四名酒客,掂量片刻,心里念着或许这些人中有酒量大的,便没有过多追究,也许人家不止喝一顿呢?如果不止喝一顿的话,那一斗也许还有些不够……
“嗯,既然你家这酒如此厉害,那便一斗罢。”领头之人回过头,接过那名女子递过来的酒葫芦,传给店小二,“此葫芦可装一斗,劳烦小哥了。”
“啊?”店小二有些懵逼地接过那个并不怎么大的酒葫芦,心想着这些酒客是不是已经喝过一遭,但经历过江湖的他并没有直接质疑,而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说道,“好,那装满便可?”
“装满便可。”为首者微微一笑,颔首道。
“可是客官,这酒葫芦……”小二迟疑着,不敢接过,生怕对方过后回来说自己使诈,买了一斗酒只给了人家一葫芦。
“无妨,这些银两只买一葫芦,盈则不取。”为首者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打消小二的顾虑。
小二在心里嘀咕着,慢慢走到酒坛边,眼神不住地往酒客处瞥着,把酒葫芦按进酒坛里。
随着酒葫芦里咕嘟咕嘟冒出的气泡,酒坛里的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着,小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之间,酒巷间传闻的关于神仙的传说浮上了他的心头。
小二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半人高的酒坛里的酒少了一半,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把酒葫芦的酒塞塞上,用双手颤颤巍巍地举着酒葫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为首的那人:“神……神仙,您的酒装好了。”
为首之人摆摆手,笑道:“并不是神仙,只是些小手段罢了。”
“这些银两请您拿回去吧,小的实在是不敢收啊……”小二苦着脸,把之前酒客递来的碎银一并递了上去。
“这是店家应得的,何必退回来呢。”为首之人把酒葫芦取回,递回了身后,把银两推回小二的手里。
“神仙啊,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诸位,还望各位多多海涵,如果掌柜的知道了小的收了神仙的钱,那小的可就没法在这干下去了啊……”小二被为首之人推回来的碎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把碎银往回推,“神仙大人求您多多包涵,小的如果有招待不周,切莫告诉我家掌柜,这些钱小的实在不敢收啊……”
为首之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苦笑着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耸了耸肩,身后的三人仿佛心领神会般地点了点头。
小二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没见买酒的神仙发话,愈发确定了自己惹恼了神仙,手颤得更加厉害了,更加不敢抬头,可是左等右等,一直擎到自己的胳膊斗酸了,始终等不来对面的神仙发话。
小二壮着胆偷偷用余光瞥了一下眼前,却发现眼前之人早已消失无踪,不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余光扫了扫周围,发现整个店里酒客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快步走回柜台后,把银两放在了算盘旁边,就着柜台的遮挡,偷偷把其中的一小颗碎银夹在了自己的指缝间。
“这可是神仙给的银子……”小二美滋滋地想着,脸上摆出一副得意洋洋了不起的样子,在酒客们羡慕的目光前踱了一圈,才慢悠悠地走到后厨,找掌柜报告刚才的事。
掌柜果不其然因为他收了神仙的银子而臭骂了他一顿。
然后第二天,这间酒坊便换了牌匾。
神仙酒苑。
一时之间,庐山脚下的这个小镇里,这家酒坊成了路过的脚客必来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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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些“神仙”对此并不知情,或者说早已习以为常了。
之前那个有些羞涩的年轻少女走在山间小路的最前面,每走几步就要回头望一下身后的三人,仿佛是怕他们走丢了一样,眼神间满是不安和害羞,似乎对自己走在最前面感觉很不适应一样。
“那个……”被称为大师的女子抿了抿嘴唇,大大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扑闪着,似乎有诸多不安,“我……我可不可以……”
“大师请勿再谦辞。”她身后跟着的那人竟然是之前在酒馆中为首的那人,此时他跟在女子的身后,神态极为恭敬,双手抱揖,躬身前倾,“吾等与大师同行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在大师前面领路呢。”
“可……可是……”那个年轻少女的眼神有些躲闪,她的脸颊微红,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似乎不敢说话的样子,“可是……”
“大师请莫再自谦,”从者低首垂眉,色极恭敬,“大师自京都斩魔以来名噪天下,九州方士无不神往,今吾等有幸与大师同行屠蛟乃是三生有幸,请大师切莫再折杀吾等。”
“可……可是……”为首的女子脸色绯红,言辞间期期艾艾,目光躲闪,双手举在胸前,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样子,双手的食指在胸前不住地合拢互点,眉峰紧蹙,似乎有说不得的心事。
“我……我忘了怎么走了……你们……你们知道那个瀑布怎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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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大师不认路?”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小声跟另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嘀咕着,“而去……”
白袍男子偷偷望了一眼身后的女子,被称为大师的女子好像注意到了他偷偷瞄向自己的目光,脸颊顿时变得通红,迅速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看到女子娇羞之态的白袍男子只觉得自己一阵脸红心跳:“大师怎么看也不像知天命之年的样子啊……”
“闭嘴!”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小声喝斥道,“大师的举止岂是你这种菜鸟可以推度的?好好看,好好学!你才出山多久?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你看你那是什么样子!别给我们山门丢脸!”
女子在三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的绯红之色无论如何也无法退去。
“子美真是的……干嘛啦……”女子瘪着嘴,用众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着,“明明又不是我想喝酒的……我不得不喝嘛……干嘛那么凶人家……”
女子气鼓鼓地踢着路上的石子,不知道似乎是把石子当成了那个名叫作【子美】的人:“还赶我走……我再也不要找她玩了!讨厌!”
“大师,我们快到了。”为首的黄衣男子突然停下,对在队伍最后方的白衣女子鞠躬。
女子似乎被黄衣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缩了缩脖子,才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
黄衣男子的脸皮跳了跳,如果不是对方腰间的那枚玉佩,自己绝对无法相信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就是那个被全天下方士敬若神明的大师。
大师这个名号,代表的是天宝年间举世无双的绝代风华,是所有方士共同承认的最强方士之一。
可是面前这个连兔子跑过去都要吓一跳然后十分兴奋地去追,最后还没跑过兔子扶着树气喘吁吁地哭还需要自己一行人安慰的少女……
到底怎么才能和那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大师联系起来啊!
方士外传·正经点我们屠龙呢!(下)
“不知太白现在到了哪里呢……”入夜时分,西湖畔的高楼玉宇,一名赤足的黄衣少女坐在琉璃瓦上,一双光洁的脚丫在半空中晃荡着,身下的楼阁中传来的是莺莺燕燕的娇呼和酒客醉意阑珊的推盏之声,“那次果然还是我说得太狠了吧……”
她把身边的白玉酒壶拧开,那小小的酒壶里似乎盛着无尽的酒浆一样,那张樱桃小口对准壶口咕嘟咕嘟像是喝白水一样灌了半天,从少女的颈前流下的酒液就不止一个小小的玉壶装得下的了:“呼啊!这家的酒好棒!临走前就偷……多拿点这家的吧!”
“说起酒……太白真是太依赖酒了……”少女恍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身为方士,不好好修行,每次除魔都要靠喝酒……虽然那种状态下的她确实很强,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太白真是的,明明是从北城门走的,怎么一路找去不但没找到她,反而听说她在南方出现了……”少女嘀咕着,毫不顾及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而且她不是说要去西北嘛,怎么跑南方去了呢……路痴也要有个限度啊……”
说完,少女摇摇晃晃地从楼顶站起身,手里拎着那个玉壶,慢慢地舒展着那丰满的身体,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弯曲,长长的裙摆飞舞着,似仙女的羽衣。
少女把左手收入怀,竟然神奇地取出一副长长的卷轴,展开来,内容竟然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那名女子静静地站在河中央的花船上,出神地望着远方,她的长发微微拂起,几叶芰荷点缀在河边,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太白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少女突然间陶醉地把脸贴在画卷上,轻轻地蹭着,“好可爱啊好可爱就算迷路的时候也好可爱啊啊啊!”
突然间,少女好像因为自己的动作太大而没有保持好重心,脚下一滑,竟然从几十米的高楼顶滑落了下去,她发出一声惊叫,但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别人听见,她的玉足轻点在屋首上,身体如同河中的一叶浮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向着楼边的湖面飘去。
“快看!仙女!”街边赏花灯的人群似乎炸开了锅一样沸腾了起来。
“完了完了被人发现了!”少女发出一声小小的悲鸣,足尖在水面轻点,身体轻若无物地踏水而行,长长的水袖河裙摆如同仙鹤的羽翼般飘舞着,而它们的主人则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地在水面上疾飞远遁,湖面上久久地飘荡着她的回音,“我没有偷酒没有偷没有偷不是我干的……”
“老婆快来看神仙啊!”
西湖黄鹤楼畔,曾有仙子下凡赏灯品酒的传说便从此流传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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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那大家准备一下吧……”白衣少女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想起这一路上自己早就开始走几步喝一两口,虽然自己最近酒量见长,但喝了这么多,应该是足够的吧,于是又小声嘀咕着,“半柱香啊……应该快了……”
其余三人迅速开始了战前的准备,一张张符纸和玉佩被他们从不知道什么角落里拿了出来,挂满了全身上下,也有人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从中倒出一些油脂状的液体,细心地涂抹在剑身上。
“李大师……”白衣男子悄悄靠近了白衣少女,恭敬地问道,“您不做做准备吗?”
“准备?”白衣少女满脸困惑地歪了歪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拔出瓶塞的酒葫芦,“我这不正在准备吗?”
白衣青年一时语塞,江湖上盛传李白大师行事放荡不羁,狂傲如蛟,但这一路上他所观察到的李白的举止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但此时大师在开战前竟然还毫不在意地饮酒,想必定是自信满满,这自信也必然是建立在自身的强大基础上的,白衣青年想到这一路上自己对大师的怀疑,不禁有些惭愧。
如果不是对方腰间挂着的逆水锦鲤佩,白衣青年真的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假扮成太白大师的菜鸟。
方士中奇人异士不少,举止怪异的也不少,大师之风,寻常方士自是难以揣测。况且方士本身的体质在长期接受崩坏能的侵染下会一步步地产生变化,他们会变得更强壮,保持年轻有力的肉体,这一点在一些传承已久的方士家族中体现得更加明显。
白衣男子慢慢退下,继续自己战前的装备检查。
他们三人是武当山下来的游方方士,途经此地时听说庐山长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时有电闪雷鸣炸于峰顶,更是传闻山中瀑布后有恶蛟,便决定上山查探,如果属实,便为民除害;如若无果,便当游山玩水,不在话下。
可当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对同行的气息极为敏锐的他们几乎在瞬间就发现了那个小镇里有一个极为强大的方士,当他们看到站在镇子中央的水井旁,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的庐山的少女腰间的玉佩时,心中更是认定了对方的方士身份。
当他们上前搭话时,那个少女惊异地呀了一声,仿佛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一样。
在寒暄过后,少女用十分期待的语气问道:“请问……大理国怎么走?”
……
而此时的李白一脸苦恼地盯着散发着清冽香气的酒葫芦,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把葫芦口对在了自己嘴上,两眼紧闭,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一抬头,咕嘟咕嘟地猛灌了起来。
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白衣青年正在把剑油抹在剑身上,但奇怪的是,玉瓶中的除魔膏好像冻住了一样,一点也倒不出来。
那是用妖魔之血加上黑狗血精炼而出的除魔膏,寻常妖物自身的恢复力极强,战斗中伤口便会不断地愈合,因此必须辅以特制的除魔膏,才能短时间内抑制妖物的自愈能力。
白衣青年的心中划过一丝不妙,不知何时,以他那非同常人的体质竟然也感到了丝丝凉意,本来他以为是瀑布飞溅的水滴落在身上带来的凉意,可此时四顾之下,发现周围的花草上竟然不知何时结了一层淡淡的霜。
危机感如同猛虎般从他的心头袭来,他猛然站起身,大喊一声:“来了!”
其余两名男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立刻站了起来,右手持剑,左手夹一纸符捏作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那些纸符无火自燃,而他们却仿佛感受不到那热量一样,任凭那纸符在瞬间烧尽。
“离火生!急急如律令!”
火焰瞬间从他们手上的长剑蔓延了开来,整把剑如同一柄熊熊燃烧的火棍,以他们为圆心,大片的水蒸气转眼间蒸腾而起,那正是之前悄悄潜伏在他们身边的寒气。
“果然有妖物作祟!”为首的黄衣男子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划过一道圆润的轨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周围的草丛,将附近大片的草木都烧得消失殆尽。
“吼——”震耳欲聋的吼声如同闷雷般在耳边炸响,将三人震得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但青衣男子似乎早有准备,手中一个巴掌大的小小青铜鼎脱手而出,直飞天机:“乾坤护体,天雷荡魔!明镜坎水,扫尽八荒!”
那个小鼎中竟然藏着一枚小小的玉佩,而此刻那枚玉佩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一道有形物质的白色光圈以它为中心骤然爆发开,一时之间草木无风自动,无数尖利的呼啸声从地面的落叶间暴起,一道道黑气像是逃窜一样飞速逃离了他们的身边。
而其余两人被那吼声震得发昏的头脑也为之一振,顿时清醒了过来。
“大师!恶蛟……”白衣男子下意识地回头提醒李白,但他看到的一幕却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到那名少女正躲在已经烧成两截的树后,双手抱着酒葫芦,脸色绯红,双眼迷离,酒液从她的嘴角汩汩流下,沾湿了她领前的衣服。
而她喝酒的时候好像还被呛到了一样,不住地咳嗽着,但是还是很努力地……
往嘴里灌酒。
“大……大师,我们这开打了,您是不是先停一下……”白衣男子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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