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速度很慢，幽兰黛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面对琪亚娜的准备。但是在她考虑清楚之前，公共指挥频道就响了起来。
“幽兰黛尔，铿惑呢？”德莉莎的声音从指挥频道中响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德莉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焦急，可此时的幽兰黛尔却没了仔细分辨这张情感的心思。
“铿惑……”幽兰黛尔口舌滞涩，似乎不知该说她没找到铿惑还是铿惑死了。
“他不见了，可能是躲藏在了某个世界泡里。”幽兰黛尔有些笨拙地解释着自己的猜测，“我……找不到他，但是也不能证明他死了。”
“停，我们不需要听你的猜测。”突然出声打断幽兰黛尔的人是秦澪音，“换句话说，铿惑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吧？”
幽兰黛尔根本就没想解释给秦澪音听，她只是想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德莉莎而已。如果德莉莎知道了，大概就会想出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办法，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圣芙蕾雅学园的成员。
奥托的声音插入进来，带着一丝和事佬的味道：“准备封锁量子之海的大门——幽兰黛尔，如果你不想现在去见她，可以不见。”
幽兰黛尔自然知道奥托指的是琪亚娜，她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把铿惑失踪的消息告诉琪亚娜可能会发生什么。
她信誓旦旦地说她有办法把铿惑救回来，所以才把铿惑留在那边殿后。可事实却是她去晚了，找不到铿惑了。
战场上的量子之影已经几乎清剿干净，第二神之键在启动时身周笼罩的强大能量场甚至能加固空间，让那些量子之影无法靠近。
幽兰黛尔无视了耳机中传来的对话，几乎是木然地走进了第二神之键的内部。她站在能源中枢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能源中枢里，琪亚娜静静地躺在地上，白色的长发在地面上凌乱地散落。
幽兰黛尔蹲坐在琪亚娜身旁，似乎是怕把她吵醒了一样轻轻抱起，万分复杂地向外面走去。
铿惑回不来了，这里只剩下她。
铿惑保护不了琪亚娜了，现在，只有她才可以做到。
不只是琪亚娜，还有天命和圣芙蕾雅学园，只有她才能做到。
只是……她的敌人真的是奥托吗？铿惑所说的【两个奥托】，究竟是不是真的？
幽兰黛尔站在检修通道的入口前，踌躇着竟不敢出去。
只要一脚卖出这道门，她就必须做出抉择。
是选择相信铿惑的话，还是继续相信大主教？
【走一步看一步】这句经验之谈从未如此刻般恐怖，她知道这一步迈出之后就是万丈深渊，没有给她低头看的余地。
幽兰黛尔低下头，呆呆地看着琪亚娜的脸庞。怀抱中的女孩儿皱着眉头，似乎连梦里也不得安稳。
“是能量消耗过度，导致精神损耗过大，昏迷过去了吧……”幽兰黛尔猜测着琪亚娜昏迷不醒的原因。
天空中量子之海的大门已经开始关闭，接下来她该做什么？难道真的向天命的大主教举起骑枪？
不可能的，这样做唯一的下场就是直接造成自己与所有人的对立，这不是莽撞的时候。况且哪怕奥托真的如铿惑所说，可能有另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格，那他恐怕也不会轻易承认，更不会引颈受戮。
那她应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铿惑之前让她返回南极，绝对不是出于对未来的防范，而是对迫在眉睫将要发生的事加以提防。
铿惑在提防什么？他能提防的就只有奥托了。
可是奥托费尽心思地要杀铿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如铿惑所说的，奥托想要触碰那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如果奥托一切正常，那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圣芙蕾雅学园动手。可如果……
如果奥托有问题，那么失去了铿惑的圣芙蕾雅学园，现在就是最脆弱的时候。他们孤零零地暴露在天命三艘浮空战舰身旁，哪怕有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只要在返回的路上发生一些“意外”，比如说世界蛇的残党突然袭击了休伯利安号……】
突然间，幽兰黛尔醍醐灌顶，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
对……这里是天命的前科研基地，世界蛇能够使用这个科研基地，很难保证这件事的背后没有天命的影子。
奥托会和世界蛇联手吗？
不一定，但如果奥托真的和世界蛇暗中联手，那南极的这一场战斗就是一场戏。
慢慢的，许多条线索不约而同地浮上幽兰黛尔的脑海。
维穆尔实验室的暴露，自己在世界蛇希冀实验室之前被调离维穆尔实验室，南极洲突然被发现的第二神之键能量波频，自己和铿惑深入敌阵后的空间陷阱，随之而来的世界壁障破损……
以及最重要的，在量子之影出现后，世界蛇的部队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世界蛇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迎接他们的首领？不，如果真的是迎接首领，他们就会死战不退，直到首领降临。
换句话说，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让他们的首领降临，而是……引诱自己和铿惑进入量子之海？
许多事在一瞬间被串联了起来，他们之间的逻辑和前后顺序分外融洽。而让这一切串联起来的线索只有一条——奥托与世界蛇达成了杀死铿惑的协议。
而奥托在事后反常地允许自己再次进入量子之海的大门也有了解释——一来是确认铿惑的死亡，二来则是抹除他的嫌疑，毕竟如果他要设计杀死铿惑，根本不必再派人立刻对铿惑进行搜救。
可奥托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确信铿惑会死。
量子之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奥托为什么有信心认为铿惑一定已经死了？仅仅是量子潮汐吗？
还是说……本就与量子之海关系深切的世界蛇做了什么，确保铿惑会战死在量子之海。
【对……】
幽兰黛尔脸色一白：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一个世界蛇的高级干部，像样的战斗单位更是没有出现。
在一开始世界蛇占据战局优势的原因，是他们超出天命科技水平的武器和防御系统，并不是高级作战单位上的差距。
那这些高级作战单位都去哪了？
【量子之海……铿惑当时不让我回头……难道是因为看到了世界蛇吗……】
幽兰黛尔悬在半空的脚收了回去，盯着那个圆形的检修通道口，飞速地思索着对策。
【不行，如果现在对圣芙蕾雅学园弃之不顾，他们很可能在返回途中就会受到世界蛇的袭击。】
【世界蛇从战斗的半途就退场，完全有时间布置下一个针对休伯利安号的埋伏。】
【如果休伯利安号就这么返回，很有可能遇袭。】
幽兰黛尔的心里渐渐有了打算，她从通道口飞出，不动声色地向着地面降落。她迅速找到了圣芙蕾雅学园地面部队的定位，向她们那里靠近。
圣芙蕾雅学园的地面部队正在收拾残局，远远地便望见了幽兰黛尔抱着一个人向她们飞来。
随着幽兰黛尔的靠近，女武神部队瞬间产生了些许的骚动，人员的走动有意无意地组成防御型阵列。
但是这阵骚乱很快被平息，德莉莎排众而出，尽管矮小，却走出了虎虎生风的气势。
德莉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丽塔跟在她身旁，巨大的镰刀尚未放下。
这种全神戒备的态度更加加重了幽兰黛尔的怀疑，她甚至怀疑极东支部是不是全员都知道关于奥托的那个秘密。
德莉莎来到幽兰黛尔身前，停顿片刻后却转过头，似乎不想与幽兰黛尔的目光对视。尽管如此，德莉莎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在稍许的沉默后，向幽兰黛尔伸出了双手。
幽兰黛尔沉默着把琪亚娜放在了德莉莎是双臂上，却没想到德莉莎点了点头后便立刻转身就走。
“德莉莎。”幽兰黛尔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后半句话迟疑片刻后才出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果不其然，德莉莎的眉头皱了起来，就连她身旁的丽塔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眼神。
“理由。”德莉莎的话语很短，仿佛南极洲的寒风冻住了她的语言功能。
幽兰黛尔微微垂首：“关于铿惑的事，我想亲自向她道歉。”
原本就低的温度这下子彻底向着绝对零度滑去，哪怕是丽塔，在这种时候都让开了视线。
幽兰黛尔发现德莉莎并没有呈现出慌张的神色，也许是铿惑所说的【在量子之海中藏一段时间】并非谎言，可是德莉莎那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却又让她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向前靠近了少许，被收入鞘的武器也再次拔出，枪炮上的保险也伴随着咔哒声解开。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若非极低的温度，恐怕连呼吸的热量都会把这个火药桶点燃。
“里面发生什么了。”德莉莎突然开口问道。
见德莉莎有交流的意愿，幽兰黛尔也舒了口气：“当时量子之海里发生了量子潮汐，铿惑让我回来保护你们，他认为你们有危险。”
德莉莎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话的幽兰黛尔，已经冻僵的脸摆不出什么表情。
“危险。”德莉莎重复着幽兰黛尔的话，眼中满是陌生的漠然，“危险？是指你吗？”
眉头悄悄蹙起，德莉莎在心中默念着铿惑在出发前对她嘱咐的第一件事。
【记着，如果我不能和大部队一起回去了，不要慌张愤怒，但也不要让人觉得你胸有成竹。如果无冕者议会那边有事，就由韦德代替我出席。】
故而德莉莎保持着冷漠，连带着身旁的丽塔也悄不作声。
“世界蛇的部队不知所踪，他们可能会在你们的返途中埋伏……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提供一些帮助。”幽兰黛尔的声音越说越小，从未感觉到说话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确实，在圣芙蕾雅学园的人眼里，自己是害死他们舰长的帮凶，她们不可能信任自己。
两次。
“你能把你的浮空战舰开过来才叫帮助。”德莉莎的目光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让从未被德莉莎以外人面孔对待的幽兰黛尔感到一阵陌生。
“我不能，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浮空战舰不行……”幽兰黛尔犹豫了一下，确定了自己已经切断了与天命频道的连接后，压低了声音，“我在休伯利安号上的话，大主教就不会对你们动手。”
德莉莎的视线出现了少许的晃动，这是内心在动摇的征兆。德莉莎借着寒风当作掩饰，顺势十分自然地眨了下眼睛，没有回答。
双方就这么在冻土上站立，全然不顾天命那边传来的通讯请求。
铿惑在出发前嘱咐她的第二件事渐渐浮上德莉莎的心头：【如果幽兰黛尔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同意她，她可以信任。如果她问为什么，就说我说可以信任她。】
德莉莎的目光落在了琪亚娜的脸上，停顿片刻后才重新面对幽兰黛尔。
她完全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按照铿惑的嘱咐发展了，那三个嘱咐现在应验了两个，那第三个什么时候应验？
“你有什么话要对琪亚娜说？”德莉莎知道不能这么贸然答应幽兰黛尔，否则反而会惹她生疑。
“我答应过她要把铿惑带回来，但是我没能做到。这种事……反正在她心里，我又不是第一次当恶人了。”
两人之间再次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寒风呼呼地吹着，刮得人脸生疼。
“……走吧。”德莉莎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已经低悬在地面上的休伯利安号走去，“我可以带你到神州，之后你爱去哪去哪。至于怎么跟天命解释，那是你的事。”
“你……”幽兰黛尔没想到德莉莎竟然真的同意了她这个唐突且莫名其妙的请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
德莉莎打断了幽兰黛尔的话：“铿惑说过可以信任你。”
幽兰黛尔沉默片刻，跟在德莉莎的身后向休伯利安号走去。
琪亚娜已经被德莉莎转交到了丽塔怀里，而此刻丽塔正跟德莉莎并肩而行，身体正好挡住了幽兰黛尔视野中琪亚娜的上半身。
琪亚娜的左眼悄悄睁开一条缝，正好和丽塔对上眼。她的左眉毛挑了挑，不知该不该说话。
丽塔闭上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琪亚娜了然，乖乖闭上了双眼，继续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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