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这世界上有一种只有翅膀，没有脚的鸟，它的一生都在飞翔，它落地的时候，就是它死去的时候。
其实这种鸟并不存在，但却存在这样的人。
有的人，一生都在杀戮，当她想停下的时候，就只有死去。她的镰刀就像被水推动的水车，根本不由她自己掌控。为了活着，也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她只能继续挥舞镰刀，把这终末的圆舞曲跳下去，像那个穿着红舞鞋的女孩儿，直到有一天自己跳不动了为止。
可她不想停止飞翔，或者说，她还不想死去。
她有过啊，她也有过看着一个人，心里的小鹿就开始躁动不安地乱撞的时候。
可那一天，小鹿撞死了。
没办法啊，他为了她放弃了一切，连自己的命都要赌进去，去赌那个渺茫的可能性。而自己呢？自己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从他的身旁挣扎开，回到了命运的那一边。
因为她想活着，与爱情相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早就不是沉溺于爱情幻想的小女孩儿了。
丽塔也曾想过，如果那天自己和他一起走了，或者更早些，在威尼斯的时候更强硬一点，用各种方式，像以前一样不择手段地把他绑在自己身边，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她没有，也许正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才不愿意不择手段地去挽留他。
但是一切都晚了，那个喜欢做着英雄梦的小女孩儿，已经死了。
她本以为那个小女孩儿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死去，被尖锐的现实挑醒，接过了死神的镰刀，做着与死神无异的收割生命的工作。
可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起，那个小女孩儿又活了过来。她在自己的心里怯生生地扒着墙角，透过那一道缝隙看着那个人。
小女孩儿已经被现实毒打得太惨了，她不敢迈出那一步，不敢从现实里跳出来，跳进梦境里。
因为即使连那个小女孩儿也知道，现实才是她生活的地方。
在天命总部的时候，是她心里的那个依旧有爱着英雄的梦的小女孩儿最后的挣扎。她呼唤着，焦躁地撞击着牢不可破的壁垒，希望自己能听到她的呼唤，停下来，跟他走。
真可笑，她还以为那个小女孩儿早就死了，可是偏偏那个人让小女孩儿活了过来。
因为那个叫作拉格纳的女武神而疯狂地崇拜着英雄，憧憬着英雄的小女孩儿，相信着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拯救的小女孩儿，分明就搞不清楚状况。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的，得救的只是一小部分。现实不是童话故事，英雄可以拯救一个人，可以拯救一万个人，万万个人，却偏偏不能拯救所有人。
她见过数不胜数的幼稚的孩子，坚信着所有的故事都可以有完美的结局。【如果当初怎样怎样】，【如果这里不怎样怎样】，这样的话在人类的思维构成的网络中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但现实呢？
现实不在乎。
丽塔并非没有听到那个小女孩儿的呼喊，她犹豫过那么一丝，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从亚神机部队的刀下救走了那个叫作绘奈的小女孩儿，在最后的决战面前，用最后的努力去拖延时间，希望劝铿惑认清现实，希望他能活下去。
在崩碎的浮空岛上，在那岩浆横流的黑曜石上，她本想对铿惑说很多话，去尽最后的努力，让他清醒过来，让他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会死，一定会死。
可是他没有回答，他用自己的必然死去，去赌那个少女可能活下去的未来。他甚至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个眼神，就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心。
丽塔握着镰刀的手发出嘎吱的声响，指节互相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在喧闹的夜里并不明显，却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直到今日，那个小女孩儿的冤魂依旧在她心里徘徊着，唱着无人知晓的挽歌，天真地希望着那个男人还活着。
可是那个小女孩儿的英雄已经死了。
他死了啊，他已经死了，无论那个小女孩儿有多痛苦，过去的记忆化作怎样的梦魇，也不会再影响到她了。
可如果他……真的没有死，那些叛徒确实露出了马脚……
丽塔高速跳动着的心脏渐渐舒缓下来，可她的身体软绵绵的，细密的汗珠悄然浮现在她的额头上，力气却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刚才一闪而逝的痛楚让她分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死了最好……】
【他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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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者小队和以太小队已经安全地在暗中穿过废城区和市区之间的警戒线，潜入了市区之中。而休伯利安号上搭载的逆熵战术机甲也有条不紊地按照预定计划投放在天穹市的市区中，与那些暴走的巡卫机甲对抗。
大街上到处都是钢铁碰撞的沉闷响声，尽管沉闷，却响彻云霄。即使是远远地听，也觉得自己正置身钢铁厂，到处都是气锤与液压机打压钢铁的声音。
韦德并没有返回休伯利安号，而是在猎杀者小队和以太小队之后悄悄潜入了市区。
他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他的计划也从来都不止一层，如果让他去做千层饼，估计起步就是个特级面点师。
第一层，往往是用来骗过自己人的，只有第二层，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即使是韦德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么做的效果往往很好，被第一层骗过的自己人不会怀疑是否存在第二层的计划，更不会因为心血来潮的想法而对第二层计划产生影响。
韦德静静地站在高楼之上，脚下是正在激情碰撞的逆熵机甲和天穹巡卫机甲。
其实韦德的计划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找到琪亚娜，而他也确定琪亚娜现在很可能就在天穹市中。
布下在天穹市中的监控网络，让女武神部队均匀地分布在市区，与其说是在搜捕丽塔，倒不如说是在装作寻找丽塔，实际上是在搜寻琪亚娜。
琪亚娜就在天穹市，韦德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但是现在，他在等。
等那个网络中的【幽灵】找到自己——那个切断了琪亚娜定位信号的【幽灵】。
韦德在琪亚娜的戒指中藏了定位装置，并在他返回圣芙蕾雅学园，准备出发去和灰蛇交易情报的时候激活了它。
那个定位装置显示琪亚娜的位置就在天穹市里，这一点绝不会有错。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个信号只持续了五分钟就消失了。
不是被虚假信号诱导，也不是因为信号不佳而停留在原地，而是彻底消失了。
这让韦德很疑惑，他猜测过可能是【世界蛇】故意拦截了琪亚娜的定位信号，好让关于琪亚娜的情报能卖出去。但他也意识到这个举动纯属画蛇添足，因为如果是一般的情报贩子倒有可能做这样的举动，如果是【世界蛇】，为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黑市情报商而做这种事……反而会让他觉得这个组织也就不过如此。
但【世界蛇】绝不会是【不过如此】的组织，韦德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它，可是在他进入了海渊之眼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所以，很可能是有别人做了这件事，而这个人一定不希望有人找到琪亚娜。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韦德的手头现在没有怀疑目标，所以他在这个计划中隐瞒了寻找琪亚娜的信息，反过来试图用无意识大范围搜捕，来逼出那个【幽灵】的蛛丝马迹。
这只是韦德计划中的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关联到【世界蛇】。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他在海渊之眼中了解到的关于【世界蛇】的事实，反而回来以后立刻着手对付天命。这不是因为他对圣芙蕾雅学园的感情深厚，也不是他转移了目标，而是他意识到，他必须先解决天命的问题，才有可能对付【世界蛇】。
因是那是……【蛇】啊，潜伏于这个世界几乎所有文明的神话之中，把守伊甸园的炎剑，燃烧索多玛的天火……那是必须倾全部人类的力量才能对抗的存在。
每每想到这里，韦德就觉得这个事实压在自己的肩上，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奥托的傲慢狂妄他已经目睹，他并不觉得天命会对抗【蛇】，反而会想尽办法利用【蛇】，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命的存在目的与【世界蛇】是一致的。
但两者依旧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这就使得韦德绝不可能认同【蛇】的做法，哪怕抛去他对【世界蛇】的仇恨，他也决不会认同【蛇】的理念。
所以，在【蛇】再度降临这个世界之前，韦德必须解决天命和逆熵的争端，至少要让双方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蛇】。
因为奥托……是一个有着病态的宗教意识形态的人，他说话时如同咏唱圣经的语气，那将人与神隔绝开看待的视角，把人类当作可消耗素材的做法，说明了他其实是一个追求理想型世界的人。
而为了这个理想化的世界，或者为了他那个理想化的目的，他可以把很多东西当作耗材投入进去。
天命在奥托的领导下确实成功抵抗了崩坏五百年，但这只是因为这五百年里奥托的利益与【天命】一致罢了。当奥托的目的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时候呢？他的利益不再与【天命】一致了呢？天命还会听从他的指挥吗？
会听从——但前提是当时的天命没有能够替代奥托的人。
所以……所以奥托才会急着杀死铿惑。
收敛兵权，肃清天命总部，把所有的权力重新收归手中，这无一不说明奥托正在改变天命的权力分布。
他改变权力分布为了什么？最直接的答案便是不再让除了他以外的人掌握有足以对抗他的权力。
天命的巨变说明着奥托的计划正在进入下一阶段，他要收束权力，为的就是在下一阶段中即使他的目的与【天命】的路线相悖，也没有人能够抵抗他。
最重要的是，奥托绝不是在对抗崩坏，否则他绝对不会对铿惑下手。在奥托与铿惑的关系中，只有当奥托的目的不是对抗崩坏的时候，他才有理由，有动机杀死铿惑。
否则哪怕是在铿惑与天命翻脸之后，奥托也不会那么果断地要击杀铿惑，而是用更加委婉的，以利益为基础提出双方都可以勉强接受的条件，而不会是用尽一切手段杀死铿惑。
更甚之，奥托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绝对有更好的办法，借助他在铿惑心中兄长的形象，只要不强行逼着铿惑去做选择，哪怕是鼓励铿惑去唤醒琪亚娜的意识，事情都有可能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律者？人类的叛徒？这根本就是障眼法，是个骗鬼的笑话，奥托只不过是用这样的托词欺骗了所有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杀死铿惑。
杀死这个，可以取代他位置的人。
只要杀死铿惑，在奥托进入他计划的下一阶段的时候，天命里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他便依旧可以假借大主教的名义指使【天命】去完成他的目的。
换句话说，奥托在天命总部所做的一切……也许不是全部，但绝大部分目的，都是冲着【杀死铿惑】去的。
可是奥托为什么要杀死铿惑？韦德对此有一个想法，但手头的证据并不充足，他无法下断言。也许铿惑手中有关于这件事的关键情报，那可能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但是铿惑……铿惑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奥托的真正目的，现在只有奥托一个人知道。
这才是奥托杀死铿惑的真正目的。
而韦德为了让奥托误以为铿惑还活着的计划，也是为了刺激奥托，哪怕奥托不相信也没问题——以奥托的性格，他一定会派人调查此事。
甚至，奥托有可能会亲自入场。
【亲自入场……】
韦德的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因为这个念头而兴奋起来。
“各单位注意，市区逆熵战术机甲布置完成，以太小队，猎杀者小队，开始行动。”
“目标代号，【无脚鸟】。”
下达完指令，韦德稍微放松了稍许。他望着脚下的灯红酒绿，突然间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对于铿惑，他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因为那是罕见的能和他进行对等交流的人。这种对等出现在交流层面的各个角落，他的每一层计划都能被铿惑察觉，这让人有一种……说不清是被认可，还是找到同类的感觉。
这苍苍人世，他们也许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但若是有知己，就只能是他了。
韦德站起身，退入阴影中。
空旷的天台上，只留下一声幽幽的叹息。
“寂寞啊……”
第七百一十九章 苍骑士·月魂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点，丽塔依旧一个人在小巷中穿行，迂回着绕过逆熵的战术机甲，向神城医药的位置靠近。
神城医药是天命的合作伙伴，在【大崩坏日】之后，天命研发的抗崩坏能药剂经由神城医药之手在神州无偿为受崩坏能感染的人群提供治疗。
在之前与奥托的通话中，奥托命令丽塔暂且潜伏，寻找机会调查那个假冒的【铿惑】。而此时丽塔与【不灭之刃】的队员分散在天穹市各处，需要一些时间完成聚集。
而汇合地点，则定在了神城医药于天穹市的公司中。
丽塔一路上与随她一同来到天穹市的【不灭之刃】队员联络，可是其中一个却一直没有回复，这让丽塔的心不由得沉入谷底。
那个队员的信号还在定位器上，却已经不再移动。丽塔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那个队员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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