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两天过去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隔离室里,琪亚娜渐渐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笼子里的猴子,而游客正在单向玻璃的后面窥视着自己。
因为被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她的心里很难掀起什么波澜,但她最起码知道什么叫作威胁感。
镇定剂不会使人思维麻木钝化,它只是会让人的情绪难以泛起波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被打了镇定剂的患者更容易进入镇定状态,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容易更入睡。
琪亚娜觉得自己像一块木头,像铿惑在故事里讲的哪吒一样,身体是莲藕,感觉不到温度,甚至连难过都感觉不到。
慢慢的,琪亚娜好像开始理解起布洛妮娅每天都板着脸的感觉了。她觉得有些冷,但隔离室的温度调控做得很好,她感到的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一种衣不遮体的恐怖感。
恐怖感是一种状态,而不是一种情绪。它来自于人类对于【未知】的不可掌控性与不确定性,而这种不可控制又不能预测的状态,就叫作【恐怖】。
琪亚娜现在就深陷在这恐怖之中。
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人对她说真话。无论是德莉莎,还是八重樱,大家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不太一样。
在这两天里,琪亚娜非常频繁地看向隔离室的单向窗户,她总觉得窗户后有至少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所有的行动都监视起来。
慢慢的,洗手间成了她最常呆着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唯一有可以遮挡视线的隔板存在的小空间。
每当她在洗手间里呆的时间过长的时候,八重樱就会出现在隔离门那里,进来和自己说说话,安慰自己的情绪。弄到最后,琪亚娜甚至产生了一种【在洗手间里呆半个小时就可以召唤八重樱】的错觉。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
【大概是因为我也变得不像自己了吧。】
她抬起手,慢慢握紧,却在握死的前一瞬间停下了手。
琪亚娜上次试过这样做,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警报响起,她茫然地坐在床上,看着碎成了一地的柜子手足无措。
最先抵达的是声音,从广播中响起的询问声,询问自己做了什么。
接着出现的是八重樱,最后出现的是大姨妈,她们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见到她的时候还在气喘吁吁。
八重樱和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好像怕刺激到她。琪亚娜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回应这份小心翼翼,这让她感到惶恐,感到不知所措。
——是她让八重樱感到害怕了吗?
德莉莎和她说话的时候冷漠得与以往判若两人,她仿佛只是来阐述命令,而不是来看看她的状况。琪亚娜可以理解,她甚至自己就找到了德莉莎这样做的理由:自己现在的状况很特殊,如果自己能乖乖的不乱动,就可以给大家减少许多麻烦。
——是她让大姨妈感到厌烦了吗?
……
【大姨妈……大姨妈也不愿意来见我吗……】
——【不是的……学园长最近真的很忙……】
【真的吗?】
——【是真的……学园长最近很忙,她要处理的事很多,以前能为她分担的人……琪亚娜同学,只要你专心休养,度过这段检查期,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是吗?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是抗崩坏能侵蚀的药物哦。】
【……不是镇定剂吗?】
——【……】
……
琪亚娜想起希儿刚刚回到现实世界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希儿也是住在这个隔离室里。可是和她不一样,希儿那个时候有人陪,有很多人陪。
大家不会离希儿远远的,反而会聚集在她身边,给她讲故事,陪她玩游戏,所以在那个时候,希儿一定没有感受到她此刻感受到的恐怖感。
“我知道……我也理解大家为什么对我产生了戒心。”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
她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腿间,双手用力地箍着小腿,手指捏握得发白。
大家其实都很善良,也都很关心自己,但是没有人知道律者还会不会出现,所以自己要呆在这里。
琪亚娜的指甲深深地抠进小腿的肉里,仿佛在用力忍耐着什么。
对啊,大家……都很关心自己,但若是自己真的再次变成了律者……
琪亚娜蓦地笑出了声,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难以理解,可一旦理解了它,却又觉得它非常好笑。
如果自己再次变成了律者,大家当然会杀死自己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就像在天命总部时那样,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被迫和自己战斗决出生死。在那个被圈定的角斗场里,所有人都是命运的角斗士。大家互相厮杀,说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理由,其实……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所以不得不把别人杀死。
而唯一一个来救自己的人……
琪亚娜的笑声更响亮了,她像是在房间里闲得没事做,要大笑两声解解闷一样。可她的笑声干巴巴的,根本不像是在笑,而是单纯地用嗓子发出了“哈”这个声音,并且重复了很多遍。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笑,但镇定剂的作用让她笑不出来,她只能干巴巴地发出声音。
她想起铿惑,铿惑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来救她,而不是来杀她的人。
可她也记得无比清楚,她眼睁睁地看见扭曲的长矛刺穿了铿惑的身体,在他的身上留下好几个血淋淋的大洞。
琪亚娜的笑声戛然而止,隔离室里顿时冷清了下来。
她的手指慢慢松开,探进了自己的被子下面,在这短短的三分钟之内又七次确定了那个东西还在她身边。
琪亚娜攥住它,把它从被子下取出来,拿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
那是韦德转交给她的小盒子,只有忌惮般大小,拿在手里轻轻的,晃一晃也听不到声音。
她呆呆地盯着这个盒子,这个大小适中,却未被她打开的盒子。
她不敢打开它,只敢这样看着它。
只有在盯着它的时候,她才会感到真正的安定,仿佛只有这个小盒子才是她唯一的镇定剂。
第六百九十七章 我不等你了
这些天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琪亚娜。
心里的那个声音告诉琪亚娜,铿惑没有死,铿惑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等着她。
可是那个声音到底是谁,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不愿相信真相的梦呓?琪亚娜想要求证,想向其他人打听铿惑的现状,可每个人都在骗她。
那个红头发的臭屁博士说铿惑受了重伤在治疗,韦德说铿惑有东西拜托他转交给自己,大姨妈说铿惑死了。
她们以为她是个傻子,用谎言骗她,但她看得出来。
可每个人都在说谎,说得却又都像真的。她既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也不知道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她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人,不知何来,亦不知何往。
实际上琪亚娜向其他人询问铿惑的状况,并不是想得到相反的证据,而是想印证自己的想法,可她觉得周围的人都在说谎。
包括琪亚娜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铿惑身上,没有人敢于讨论另一个问题。
琪亚娜,她到底是人类还是律者。
也许别人心里认为这并不算是一个问题,第二律者是第二律者,琪亚娜是琪亚娜。可是在琪亚娜心中,却并非如此。她才是琪亚娜,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情况。
这就使得琪亚娜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她到底是谁。
没有人可以和她交流,也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真相,她只能依靠自己所知的事情来猜测。可是这又能猜出什么来?
她没法印证自己的想法,甚至连佐证都得不到。她想知道真相,但所有人……都对此缄口不言。
这几天里,除了例行的注射镇定剂,她根本见不到人。只有韦德出现过一次,和她说了一些话。
尽管琪亚娜的大脑因为镇定剂的关系昏昏沉沉的,但韦德的话却像清醒剂一样让她清醒了过来。
……
“琪亚娜,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跟别人说。”
韦德挺直了身体,却压低了声音。他的音调压得很沉,语速缓慢,语气认真,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信任感,觉得这个声音应该从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嗓子里出现。
“其实我之前也在犹豫,我觉得把真相告诉你可能会影响铿惑的计划。可是既然铿惑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你,我想……他应该是想让你安心吧。”
琪亚娜的目光逐渐从忐忑变为了不可思议,她惊疑地看着韦德,心跳越来越快。
“铿惑并没有重伤住院,德莉莎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现在知道铿惑还活着的人,只有你和我。”
“但很可惜,铿惑不在圣芙蕾雅学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极东支部想逃离天命总部就必须有人殿后,可当时铿惑是唯一一个有能力阻拦天命总部的人。”
“他做出了决断,一个人殿后——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事和德莉莎他们都一样。”
琪亚娜低着头,手放在被子下面,轻轻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却不愿意相信韦德的话:“我不信你,我也不信她们。”
“但是这和铿惑现在不在圣芙蕾雅学园并不矛盾,”韦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隔离室外壁的观察窗,靠近了琪亚娜,小声说道,“我大概知道铿惑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绝对不能出现在圣芙蕾雅学园,而一定要在外面躲着。”
“因为现在天命总部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追捕铿惑身上,在奥托看来,铿惑远远比任何人和事都要危险,因为铿惑掌握了他的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但是会掀起翻天覆地变革的秘密。”
“所以铿惑现在不能现身,还必须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如果他出现在圣芙蕾雅学园,天命总部很可能会直接不管其它的事,直接追杀铿惑到极东支部。换句话说,他哪都能去,唯独不能呆在圣芙蕾雅学园,否则整个圣芙蕾雅学园都会成为固定靶子。”
琪亚娜神情呆滞,不知道是相信了韦德的话还是单纯的愣住了。
“他现在不能现身,而你也必须呆在圣芙蕾雅学园。如果你离开了圣芙蕾雅学园,天命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抓走,就像之前一样。”
“琪亚娜,冷静一些,呆在学园里。大家现在都很担心你,但是你现在还在隔离检测期,我们必须确定你的身体不会再出现问题——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这和传染病隔离是一样的,只要过了危险期就好了,相信我。”
“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空荡荡的隔离室里,琪亚娜呆呆地靠在床头板上,双手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了一个馒头。
她的手指无数次地在盒子的开口处划过,冲动地想把盒子打开,可是她却不敢。
她不敢去看盒子里是什么,可是韦德的话却像一根针,在她的心理防线外徘徊,寻找着撬开她防线的机会。
也许韦德本身并没有这种意思,但在琪亚娜听来却有些刺耳。
她知道韦德已经很委婉地解释了自己为何被隔离,自己也能理解,但……果然还是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超级病毒传染源,尽管明知道这样做是合理的,但被隔离的那个人是自己,感观终究还是不同。
她蜷缩起身体,用被子把头蒙住,躲藏在了这个由被子搭成的小小避难所里。
盒子被托在掌心,摆在她的面前,只要她愿意挑一挑指尖,这个盒子里的真相就会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说盒子里是一张小纸条,写着笑话她的话,让她开门。然后她一开门,发现铿惑站在外面。
可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这几天里,没有人管她,除了给她打镇定剂和送餐,她一个人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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