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这里的空间就像坚实的大地,让第二律者无法钻开它逃脱。可大地也有柔软的地方,也有坚硬的地方。而现在,最为坚硬的两处,一个是这片战场的外壁,另一个则是德莉莎的身边。
第二律者并非不可战胜,但她所受的所有伤都会在瞬间痊愈,即使是刚刚姬子拼死斩出的一剑,也只是让第二律者攻势一缓。只要她稍微退后,只消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完好如初。
“不行了,必须要撤离,奥托是要把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齐格飞守在德莉莎的身旁,大口地喘着粗气,“让你的女武神回来,你们离开吧,这里有我。”
德莉莎听出了齐格飞话里的异样,她前踏一步,拦在了齐格飞身前:“你要干什么?”
齐格飞直接略过了问题,他低下头,掂量了一下阔别已久的双枪:“你们走吧,事情终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这是我的家事,各位请回吧。”
“你这个家伙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儿啊!”齐格飞的话瞬间激怒了德莉莎,她揪住齐格飞的衣服,大声地质问着他,“什么叫你的家事?你要干什么?那是你的女儿!”
“现在说这个很有意义吗?”齐格飞一反常态地撇开德莉莎的手,语气生硬而冰冷。
“当然有意义!我答应过你要保护好你女儿!可……”
“所以你就是这么保护的!”齐格飞再一次甩飞了德莉莎的手,转过头来对着她发出震耳的怒吼。
“那你又在做什么!”德莉莎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她湛蓝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怒火,“我已经尽我所能!可你呢!你一直都在逃避!你一直都想自己一个人做事!在琪亚娜被掳走的那天!你又在哪!”
“现在!你又想一个人去逞英雄!你以为你是谁啊!少年热血漫画主角吗!我们既然同进,自然也要共退!你多大了!还在这里闹小孩子才会闹的别扭!”
“所以我现在才要履行我的职责。”齐格飞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平淡得如同白开水一样,“德莉莎,我们已经失败了。”
德莉莎愣了一下,她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空之律者已经诞生了,琪亚娜,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她已经……不在了。
他们……其实已经失败了。
齐格飞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德莉莎的脸。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卡斯兰娜的血脉并非祝福,而是诅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因为那不是人类的血脉,而是……崩坏兽的基因。
卡斯兰娜家族强大的秘密,对崩坏能抗性的来源,尽皆来源于此:卡斯兰娜的血脉中,有一半崩坏兽的血统。
在第二次崩坏中,他激活了血脉中的力量,化身疯狂的半崩坏兽。尽管最终还是击败了第二律者,可他的身体状况也由此跨过了一条临界线。
从此,之前一直蛰伏着的崩坏兽基因苏醒,不断地争夺着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侯会彻底失去控制,他只能在他尚且能保留人类意识的时侯,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
但是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即使是他也未曾预料到。在那次事件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臂,却保护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已经无法再呆在琪亚娜身边了,他的身体已经处于变异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化作真正的崩坏兽。所以,在那个月明星稀,火光漫天的夜晚,他悄悄地离开了琪亚娜,一走就是许多年。
远方,三根螺旋状的长矛从空间中闪出,以姬子无法防御的角度想着她直刺而去。但姬子并未退缩,在之前的鏖战中她已经熟悉了对方的攻击模式。只见橙光一闪,滔天的烈焰掀起扭曲的飓风,纯粹的崩坏能的碰撞将来袭的长矛尽数挑飞。
但这不是举重若轻,而是拼尽全力。就在姬子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她的身上。
姬子强忍着痛楚,并未放声大叫,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濒临失去战斗力的边缘。
就在此时,身受重伤的杨再度飞身而起,反力场矩阵和空间稳定装置将姬子瞬间笼罩起来,承受住了第二律者接踵而至的风刃突袭。
之前,与第二律者对抗的主力一直都是杨。可让人奇怪的是,作为律者,他的战斗力和第二律者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上。即使他已经是在场众人中最强的,却依旧被第二律者压着打。
况且……他的战场并非只有这里。他在休伯利安号之外展开反力场矩阵阵列,抵御着炮火的攻击。休伯利安号之外,天命总部的十八艘浮空战舰正火力全开,向着休伯利安号倾泻火力。这些火力全都是冲着休伯利安号而来,而非第二律者。
况且第二律者也展示过,弹道攻击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笑话。她只要在炮弹弹道上展开虚数空间门,便可将炮火转移到她愿意让它们去的地方。
换句话说,哪怕那些炮火是冲着第二律者来的,她也可以将这些炮弹转向休伯利安号。以休伯利安号现在的状况,只要再受到一次攻击,恐怕损伤指数就会立刻上升到无法操纵战舰的程度。
而杨……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他并非真正的第一律者,这幅肉体也只不过是临时的赶工作品,在制造之初就没有考虑过使用年限的问题。他体内的律者核心也并不纯粹,这也使得他每次使用理之律者的能力时都会飞速地消耗肉体的生命力。
在第三空港的长时间拉锯战让他身心俱疲,而与第二律者的高强度战斗更是引燃了肉体崩溃的引线。更何况现在外面奥托的舰队还在狂轰滥炸,如果再拖一会儿,他恐怕就要被拖垮了。
“我……”杨咳嗽着,鲜血却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流出,“奥托的攻势太强,我必须去外面专心挡着了……”
“我知道。”齐格飞嘴里咬着一个橡皮筋,把一头白发捋起,扎了起来,“交给我吧。”
神罚结界外的炮火连天即使杨不说他们也能看见,如果再继续让杨这样一心二用地战斗,恐怕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对抗浮空战舰群的炮火。
况且,如果有队友在身边,齐格飞反而施展不开。
杨点了点头,将姬子送回德莉莎的身边——现在德莉莎需要照顾的人又多了一个。
“怎么样,需要帮忙吗?”鲜血从姬子的嘴角流下,在这个时侯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们看起来很辛苦啊。”
杨的目光和姬子对上片刻,尽管都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有些话该对她说,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却一个字都没提过。
她有些话早对他说过了,可是十几年过去,她却不知是否还该提起。
“我该走了。”
“走好。”
……
杨留下了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接下来的战场将由他和齐格飞分别负责。
“齐格飞,如果……”
齐格飞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抬起右手对身后的人挥了挥:“不必,好好休息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但是,如果我没能唤醒她……你们就走吧。”
他深吸一口气,脚旁是已经空了的针筒。他将并拢的双枪提起,在此刻,他好像隐约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唤。那是无数代卡斯兰娜人的灵魂发出的呐喊,在他的眼中,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渐渐清晰着。
他们在怒吼,他们在咆哮,他们说……
“天火,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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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利安号外,一个巨大的浮空平台凭空凝结,足足有一个广场那么大。可是在第三空港面前,却又如一张盘子那么渺小。
杨站在平台上,高空的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连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被风卷走。
杨的眼神有些复杂。
有些话,他刚才该说的,可是他没有。这就造成了一个巧妙的误会,而现在的情况……即使解释清楚了这个误会也没有什么必要吧?
那个人将来一定会见到她的,一定会。而她所想说的一切话,都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那个人说的。
因为他既不是第一律者,也不是瓦尔特·杨,他只是一个在真正的盟主因为一些不能脱身的问题不在的时侯的代理者。
“同伴们,出来吧。”
——“我们一直都在。”
上百个身穿各式服装的人从休伯利安号的空降口飞出,他们手牵着手,无视了地心引力,如同一条绳索般向着平台飞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群体与这个战场的画风极为不搭,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平民,也是因为他们连年龄,性别和人种都没有统一,活像一个七拼八凑的旅游团。
在他们中间,有唇上镶着唇环的朋克青年,有佝偻着腰的耄耋老人,有成熟干练的职场女性,有知性弱气的懵懂少年。甚至,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一家三口,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紧紧地牵着父母的双手,仿佛怕他们走丢了一样。
可他们却有着一样视死如归的眼神。
这个上百人的队伍身上散发着和杨同样的光芒,同样的能量,同样的信念。尽管他们来自世界的各地,却好像早已熟识。
因为他们,就是爱茵斯坦所说的【最后的手段】。
——“一号,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杨如释重负:“多谢。”
——“谢我们干什么,我是你,你是我,我们异体同生。”
杨低下了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却又有着无可奈何的自嘲感:“……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没什么。”
——“我们正是因此而存,但是……我们的使命……”
“不要怕,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你确定吗?”
“嗯,我确定,他已经见过那个人了,我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种子】。”
——“这样吗……那就好。你所说的信息,我们已经留给他了。”
杨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上万米的距离,与遥远彼岸的奥托对上了视线。他敢肯定,奥托一定注视着他,一定正在怀疑着他,一定在心中充满了困惑。
奥托一定握紧了拳头,冒着冷汗,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质问【你到底是谁】。
但这都无所谓了,因为今天,他们的使命将要结束。
杨向着身边的人伸出手,与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顿时,一种奇特的韵律在他们之间奏响,仿佛将他们的心跳链接,上百人在此刻似乎成为了一个共同体。
就在【逆熵】出发赶往天命总部之前,爱茵斯坦向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人】发出了【最终指令】。而他们也如多年以前承诺的那样,回应了这个召唤。
而他们,准确地说,并不是人类,而是由真正的第一律者瓦尔特·杨利用自己的能力创造出来的,承载着无数灵魂残片的肉体。
这些灵魂残片来自于数十年前的柏林,那是在柏林爆发的一次特大崩坏事件中死去的人类的灵魂。当时的理之律者莫名其妙地站在了人类的一方,将这些因崩坏而死的人类的灵魂拾起,保护在了自己的律者核心里。
而这三十万个灵魂也未曾消逝,一直留存在理之律者核心中,直到某一个逼不得已的一天,名为瓦尔特·杨的第二任理之律者将它们抽取,融合,装在理之律者核心的碎屑中,再放入新创造的肉体里。
换句话说,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理之律者核心的碎屑。其中也包括一直战斗在第三空港的【瓦尔特·杨】,这颗大一些的碎片。
杨向前踏出一步,昂起他的头,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发出宣告。
“我是Welt。”
皱纹密布的老人向前走出一步,努力地将佝偻的身躯挺直,向天空发出沙哑的呐喊。
“我,是Welt。”
头发高高向上耸起的朋克青年走上前去,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向远方的战舰发出桀骜不驯的挑衅。
“我!是!Welt!”
父亲与妻子对视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妻子眼中流露出的温情和眷恋让他显得有些局促,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女儿身上的时侯,却突然被愧疚填满。
他们的女儿抬起头,对着父母笑了笑,拉着他们走上前去,向着天上的暴君发出开战前就该做的战争宣言。
“我们!是We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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