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从人的【思念】中来,它是思想的【惯性痕迹】,是【思念】留下的镌刻在这个世界上的车印。
这句话并非比喻,而是客观的描述。
这里的【思念】并非【想念】,而是指【思想】与【执念】,或者说类似于【感情】的东西。
方士认为,人的【思念】可以对世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那么人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
从【灵魂】而来。
所谓【思念】,是【灵魂】活动时产生的类似于波纹一样的对外影响。如果说人的【灵魂】是大海,那么【思念】就是海面上的波浪,就是海底的漩涡。
换句话说,如果【灵魂】对应着人类的物质身体,那么【思念】就相当于物质身体运动时产生的动能和热能。
总的来说,方士的技术体系建立在【符文】的基础上,借助【符文】来使用【思念】,达到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各种效果。
而【符文】是什么?
是【三千大道】的一种,与【物理学】同级并列的学说,或许称之为【符文学】或者【象征学】更加准确一些。
【安培定理】,【质能公式】这样的物理学定律,换算到方士的【符文学】里,相当于【五行相生公式】和【异五行衰蜕定律】这样的公式。
也就是说,奥托的问题直击了方士技术体系的根本。
铿惑知道自己不能思考太长时间,以免让奥托觉得自己心有顾虑:“略懂,因为方士的术法中便有涉及灵魂的学说,你想要做这方面的研究吗?”
突然之间,铿惑觉得对面的奥托好像有些奇怪。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他还是看到了奥托眼中闪过的慎重和压力。
【慎重】这两个字,铿惑还是第一次从奥托身上看到。至于【压力】……就更别提了。
铿惑心中的警铃大响,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刚才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奥托问什么答什么,而不是去思考奥托在想什么。
奥托的异色只存在于他的眼睛里,而且倏忽即逝,难以揣测。
“铿惑,【灵魂】,存在吗?”
奥托的语速很慢,语调舒缓,咬字清晰,似乎生怕铿惑没听清。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迫切表现出来,身体略微向后倾去,可这一切放在别人眼里,却是那么的明显。
他的语速很慢,但却犹如天灾抢险般迫切。
他目光如炬,带来的却不是压力,而是一种让铿惑很难想象能够在奥托身上看到的情感。
恳切,迫切,希望得到肯定的希冀,害怕得到否定答案的紧张。
以及隐藏在最后的,智珠在握的坦然。
——可那与其说是坦然,倒不如说是已经习惯了失败后的漠然。
铿惑无声无息地在脑海中挠了挠头,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踏入了奥托的禁域,而且这一步踏入,就再也不可能回头。
铿惑低下头,开始解释【灵魂】在认知定义上的区别:“怎么给你解释呢……在方士的技术体系中,我们所说的【灵魂】和普世所认识的【灵魂】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方士专业术语中的【灵魂】还是普世世界观所认知的【灵魂】……”
奥托的眼神熄灭了。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灵魂,都是存在的。”
奥托的眼神没有变化,但在铿惑的感官灵敏度调到最高的当下,铿惑能捕捉到奥托身上许多无法以肉眼发现的变化。
其中最明显的不是奥托的心跳骤然加快,而是他的手在颤抖。
这个男人,盏茶血洗天命总部,一言搅动世界风云。
天地为盘,众生为棋。而执棋的他,闲庭信步,让天半子。
可是现在,他的手在颤抖。
第六百二十二章 【相】
“你如何证明?”奥托的语气很平静,手也在突然之间停止了颤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八重樱。”铿惑的回答意简言赅。
奥托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他知道八重樱还活着,但并不知道八重樱从何而来。他对北辰芽为什么能够活五百年感到很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他在这五百年里竟然一次都没有得到与八重樱有关的情报。
而现在,铿惑的回答是八重樱,那么很多问题不需解释便迎刃而解了。
但是奥托还是需要确认,在这个问题上他容不得半分差池:“八重樱怎么了?难道她是灵魂体?”
铿惑点了点头:“她曾经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了很长时间,在前不久才通过某种方法获得了身体。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
“给我从头到尾地解释一下吧。”奥托的目光如古井般幽邃,“你所说的,方士对【灵魂】和普世观点中的【灵魂】有什么区别,你又为什么认定这两者都是存在的。还有,这两种【灵魂】,它们的本质是什么。”
铿惑思虑片刻,现在奥托已经表现出了对【灵魂】的兴趣。毕竟抛开成见与主观臆断,奥托对自己可以说是掏心掏肺的好,他总不能抹了对方的面子。
再者,两个学术体系之间交流一下对于某项事物的理解,不是很正常的一次学术交流吗?
铿惑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把方士的【灵魂】和普世观点的【灵魂】重新命名吧,以免混淆。”
“方士所认为的【灵魂】,可以称作【相】,意指一个事物的【意义】,或者说它所具有的各项【信息】,下面我会称之为【相】。我们认为世间万物的本质是一连串信息字符的在一个公式下的表达方式。而类似的,这个宇宙最终极的表达公式,被我们称之为【道】;而【道】所运行的整个系统,则被称之为【天道】。简而言之,【道】是公式,而【天道】是基于公式的系统。而方士所说的【相】,指的就是一个事物所包含的全部【信息】,这包括一个人的物质身体,精神魂体,以及纠缠于此身的因果。换句话说,【相】就是一个公式中的因变量,自变量,常数一类的东西。”
“而普世观点所认为的【灵魂】,单指一个人的精神体,认为人的肉体和精神的分开的。在肉体死亡后,精神体依旧可以存在;在精神体死亡后,肉体依旧可以表现出存活的体征——比如说植物人。”
“下面是第二个问题的回答:【相】和【灵魂】存在的原因,是基于【信息】的存在性。即描述万物的【信息】存在,故而这些【信息】所描述的东西亦存在。就像一堆砖头,混凝土和钢筋在客观上存在,而这些东西若是遵循一套名为【盖楼】的步骤进行变化和组合,最终可以垒成一栋大楼,所以我们认为遵循这套【盖楼步骤】完成组合的建筑材料所组成的个体,就是【大楼】。”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前两个问题的回答里。【相】的本质是【信息】,或者说构成世间万物的最基本的微小组成成分的集合体,是由微观视角衍生的观点;而【灵魂】的本质则是精神体,是【信息】在以一套公式组合后表现出来的宏观表象。简而言之,【相】是一堆按照规律组合在一起的砖头和混凝土,而【灵魂】则是大楼。”
铿惑停顿片刻,觉得自己说的方式可能不太容易理解,连忙补上一段:“或者换个说法,物理学家眼中,人体是不计其数的基本粒子构成的物质结构,这是类似于【相】的微观视角;在普通人的眼中,人体是九大系统组成的碳水化合物,这是类似于【灵魂】的宏观视角。”
奥托抬了抬手,示意铿惑停一下,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半晌,奥托才再次开口:“你是说,假设我们的世界是一台电脑,那么操作系统就是【天道】,而人就是一个个单独的运行文件,这些文件以文本形式打开,里面的每一个单独的字符都是【信息】。而单个文件中所包含的所有代码组合起来,则是一个人的【相】。”
铿惑无声地点了点头。
“【信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是如何着手进行研究的?我可以把它与数学联系起来吗?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奥托五百年的科研生涯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学术敏锐性,再一次抓住了问题的根源。
“这个……”关系到方士体系的基石,铿惑有些犹豫,但时间并不长,“经过长时间的冥想训练,我们可以逐步掌控自己的【躯体】,进而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再进一步感受到【意识】与【躯体】之间的联系。在此基础上,对于自身【意识】的研究就此展开。我们发现不仅仅可以感受自己的【意识】,还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意识】,甚至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意识】活动后留下的痕迹。”
“之后就和现代科学的研究方法一样了。研究【意识】的运行规律和条件,最基本的组成元素,试着将【意识】组合,扭曲其运行规律——这个过程和近代科学中化学与物理学研究很类似。我们之所以不同,只是因为起始点不同。”
奥托的目光低垂,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室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奥托的思考结果。
铿惑的心跳加快,他本以为自己最大的难关已经渡过了,但现在奥托的表现,却让他在恍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奥托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日珥议会】的会面,对于此次战况的分锅,对于未来战略的讨论,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前奏,它们统统都是在为最后的这件事铺路。
在这片安静中,铿惑不由得思考起如果自己在会议上没有顶住压力的话会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自己会受到处罚,在【天命】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哪怕【日珥议会成员】的头衔没有被摘除,这次过错会让自己处处受制,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抬不起头。
那么到时候的自己一定会努力寻求境遇的转变,最有效的办法无异于立下更大的功劳来将功抵过……
铿惑的眼神突然间微妙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切牛扒,掩饰住了自己的心理变化。
铿惑原本以为将【日珥议会】七席调到天命总部是在变相地削藩镇,但现在看来……奥托需要【渴望宝石】才能进行的实验,恐怕才是这次活动的根本。
将目光再放长远一些,铿惑甚至都有些惊恐地觉得,天命总部的这次大清洗可能也是在为这次实验做铺垫,目的是为了扫除所有不同的声音。
如果把目光再放远一些呢?自己通过高阶战地指挥官考核,进入【日珥议会】是后面这些事的基础……
如果目光再再放远一些,会发现什么?这些事情都和奥托将要做的事情有关吗?可这如果是真的,那这条计划链到底有多长?如果自己自以为的努力爬到这样的位置,统统都是奥托的安排的话……
于无声处听惊雷。
就在铿惑迟疑之际,奥托终于结束了他的思考。他抬起头,将餐具放好:“原来如此,因为不同的起点,所以探索的东西也不同……有趣。”
铿惑忐忑不安地等着奥托的下一句话,刚才他顺着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未免太过顺理成章,承上启下。
铿惑认为奥托如此提拔自己绝不可能是出自自己身上散发的王霸之气,可思前想后,自己身上能让奥托多琢磨两下的就只有方士的知识体系了。
以前,铿惑并不愿意交出这些知识,一方面是出于对天命的负面印象,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天命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女武神的培养周期并不长,不到十岁就可以接受培训,早的十二岁就可以上战场,培养周期很短,这种名为女武神实则是战争兵器的东西唯一的限制就是适格者太少。
可那些非适格者呢?
如果……如果方士的根枝能够以此为基础再次发芽,铿惑绝对不会拒绝。
子曾经曰过有教无类之类的话,铿惑也觉得这句话分外有理。崩坏当前,所有的人类都是人类,哪有什么【类】别?
从最开始的充满戒心,到现在的慢慢接受,铿惑逐渐发现【天命】其实并不完全如自己以前印象中的那么黑暗。
地球上每天都在发生规模不等的崩坏事件,每一次崩坏爆发,都意味着对人类聚集点的致命威胁。【天命】的女武神们奔走于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是她们将一个个人类从死亡的绝境中拉了回来。
尽管在中东地区的研究基地里看到的那些人类与崩坏兽的结合实验体让铿惑依旧无法释怀,可如果【天命】不再需要这种技术了呢?
方士技术与【天命】科技的结合,也许可以找到一条更加人道的发展方向,让【天命】不再需要进行这种让人胆寒的人体实验来获取与崩坏作战的力量。
铿惑从不否认天命角落中的那些龌龊,可正因为有这些龌龊存在,他才更加认同德莉莎的想法。
女武神的培训正规化,人性化,让女武神不再单纯地作为兵器活着。如果在此基础上,让女武神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天命】就不会再去触碰消耗资源极大且充满风险的生物实验。
女武神终归还是必要的,因为她们是【天命】对抗崩坏的主力军。如果没有女武神,单纯依靠战术自律人形实在是太烧钱了。
钱,是一般等价物,是人类资源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烧钱,说白了就是在燃烧人类的生存资源。
如果可以不烧钱,也不用烧命,铿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条路呢?
其实……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的话,铿惑虽然没有试过教导她们方士的知识,但他相信她们都有通过初步筛选的资质。
现代科技与方士术法结合起来,无疑可以极大地提高女武神部队的战斗力。女武神们也许并不需要按部就班地修习方士的技术体系,但方士的技术体系可以在方方面面为女武神部队提供原本想象不到的支持。
这样的未来,铿惑不止一次地想过。
他曾经问过自己,奥托真的不可信任吗?
他怀疑过,犹豫过,直到现在他还无法对这个问题下最后的结论。
可万一成了呢?
哥哥,弟弟。
这样的关系铿惑原本嗤之以鼻,他觉得这只是奥托把自己绑在战车上的绳索,他也乐意围绕着这层关系向奥托发起挑战。
可是奥托没有。
他给了圣芙蕾雅学园的特殊教育权力,允许极东支部建设自己的科研团队,帮着铿惑以坑蒙拐骗的手段从其它利益集团那里挖人,教自己如何作为领导者去行动,过年的时候给自己寄了礼物,还把他曾经准备自用的装甲送给了自己。
铿惑所面对过的来自奥托的威胁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他替奥托点燃了清晰天命议会的导火索之后,第二次就是刚刚的会议。
可是第一次,奥托轻描淡写地关了自己几天禁闭,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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