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自古以来，神州便流传着兽类修炼成仙的传说。可无论是何种的兽类，都必须经过一道化为人形的程序。简单地来讲，化形便是修正自己的形体，让自己的身体更加接近先天道体，因而也便更容易接触到【道】。
当然，世间流传的神话传说虽说人类是女娲所创造，但方士的版本却是另一个——人类并非女娲所创造，而是由女娲所改造的。将普通人的身体，改造为先天道体，并将这种特征一代代地遗传下去。
重造之恩莫过于创造，因此方士也将女娲称为始祖。
那么【道】是什么？道是万物，万物即是道。两者二位一体，互为表里，那么人类的身体便是天生对应着世间万物。既然如此，若是将【山】的概念附着在拳头上，那么这一拳下去便是一座山的重量；将【金】的概念附加在身体上，那么身体便会坚固而难以被外来能量影响。
那么，若是将【山】附着在自己身上呢？这便是【降神】的一种。铿惑将汤加里罗山的【灵】加诸己身，此刻的他，便是行走的神山。
千变万化的方士术法让铿惑总是能找到克制对手的办法，如果把这种情况放在游戏里，那铿惑就是克制所有属性，并且抵抗所有属性的BUG存在。
温蒂的身体在风的裹挟下迅速后撤，挥手间，将一片粘稠的空气拦在了铿惑的面前。这片空气有着如同沼泽般的粘度，任何闯入这里的人都会寸步难行。
可对于铿惑来说，这片空气沼泽却仿佛不存在一样。
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每一步都如天崩地裂。汤加里罗山的【灵】此刻附着在铿惑的身上，铿惑在此刻便等同于那座上千米高的活火山。什么样的风才能动摇山脉？什么样的风才能阻止山脉？
没有这样的风，因为固体与气体之间质的差距大到无法想象。
而铿惑此时脚踏大地，身为【山】的缩影的他只要还有一点点肢体触碰着大地，就会如同安泰一样源源不断地得到大地的支援。可饶是如此，他与温蒂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缩短。
“是风吗？不对，如果仅仅是操纵风的能力，那么这个律者的能力也太过普通了——”
“是操纵气体吗？还是操纵流体？她移动的速度很快，但这也有可能是风的作用……但还是不对，她的动作很轻巧，腿上的绷带也没有剧烈的抖动，她不可能仅仅借助风就达到了这样的速度。”
“百谷萧萧，遇山而敛——定风！”
刹那间，如同一座高山从天空降临，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气流猛然一滞，前一秒还波涛汹涌的微型龙卷突然之间偃旗息鼓，消弭于天地之间。狂风不再流动，龙卷不再嘶鸣，但连绵不绝的空气炮却未曾断绝。
地煞七十二术·御风。
尽管这场对于气体的争夺只持续了片刻便以温蒂的胜利而告终，但铿惑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风波陡息的刹那，温蒂的移动并未受到影响。她的速度没有产生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没有料到这番变化般略显狼狈地从空中落下了少许高度。
“原来如此，并非操纵风，而是操纵气体或者流体吗？”
铿惑猛地一刹车，双脚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犁痕。夺回了环境控制权的温蒂重新发起了铺天盖地的攻势，可那几乎把周围空气都抽光的压缩空气炮对铿惑根本没有威胁。
就像一个小孩子在冲着铿惑吹泡泡一样，那些空气弹撞击在刚性护盾上陡然炸裂，冲击力被冲击力补正系统消弭，隐藏在空气弹中细密而锐利的风刃穿过对能量攻击无可奈何的刚性护盾向着铿惑装甲的缝隙袭去，却被元素反应装甲一分不差地统统吃下。
在刚才方圆数百米的风波停息的时刻，温蒂身边环绕的风却没有停下。也正是这反常的一幕，让铿惑终于在不受其它流体干扰的情况下对那两种异常的风完成了分析。
没有粘滞性，不可压缩的理想流体；超高的粘滞性，高度压缩的非牛顿流体。这两种流体组成了她的特殊攻击与移动方式。
所谓理想流体，是仅存在于科学家的理想模型中的流体。它是液体和气体的总称，但粘滞性和粘性应力却为零。换句话说，这种流体在流动的过程中不会因为粘滞性产生任何的能量损耗，因为它不会在流动中产生摩擦力。
而非牛顿流体则恰恰相反——它指的是不满足牛顿粘性实验定律的流体，具有超高粘滞性的同时，它的剪应力与剪切应变率之间的关系也并非线性，这造成了它独特的物理特性：这种流体会对外界施加的力施以相同的反作用力，被施加的力越强，非牛顿流体便越强硬，甚至液压机都无法压进非牛顿流体的表面。
两者结合，一个赋予了温蒂超高的机动性，另一个赋予了她极高的防御力。
若是如此看来，温蒂已经处于不败之地。可对于有着万千种手段的铿惑来说，知道了对方能力的底细，就相当于战斗已经结束。
什么第四律者……只不过是个连【渴望宝石】的能力都无法完全掌握的小屁孩罢了。
铿惑莫名其妙的急停并没有让温蒂大意，反而让她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危机。温蒂身边的流体再次形变，非牛顿流体裹挟在内，理想流体包裹在外，化作一条纤长的通道。温蒂迅速向着远离铿惑的方向飞去，可不知怎的，铿惑明明没有动，温蒂却觉得他靠近了自己一大截。
不，他动了，只有一小步，但这一小步却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
【古道法·缩地成寸】。
一步踏出，十里无尘。
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温蒂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的节奏为之一乱。她所能感知到的范围里，所有流体的流动都被压制住。无论温蒂如何努力地呼唤着它们，它们都像被冻结的冰块般怠惰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尘土渐渐消沉，万物不再运动，恍若一片死寂。
二步踏出，百里绝音。
周围的气体好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传入温蒂的耳朵。
温蒂惶恐地发现自己创造的流体正在飞速变化，好像有人在强行向里面混进其它的东西，让这两种流体的纯度飞速下降。理想流体有了粘滞性，非牛顿流体被稀释，可她却连对方是怎么做到的都不知道。
铿惑第三步尚未踏出，温蒂却已经支撑不住了。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看到一座大山向着她压来。她试图逃离这座山的范围，却绝望地发现根本逃不出去。她向那座山发起攻击，但山却毫发无伤。她的狂风也好，流体也好，别说击穿打山，甚至都无法让巍峨的山产生丝毫的动摇。
因为山是大地的肢体，而风是绝对无法撼动大地的。
人类崇拜过很多种自然现象，无论是拔起大树的狂风，还是撕破天空的雷霆，抑或是吞噬一切的洪水都是人类崇拜的对象。可是这些大自然的意象中，只有一个最为特殊，也最为强大。
大地，就是星球本身。
“皇皇帝天，皇皇后土。盖以地势坤，厚德载万物。今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三幅画面，那个人踏出三步，便从上百米之遥来到她的面前。一拳打过来，她拼尽全力的非牛顿流体便烟消云散，她身体里的崩坏能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瑟缩着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发呆，静静地看着那座山拍到了自己脸上。
“平能九州，镇压妖邪！”
远超先前温蒂掀起的狂风，更加凶猛的风暴陡然以温蒂和铿惑为中心爆发了开来。这股风暴尽管凶猛，却不粗暴，仿佛是在向着外面逃离一样，争先恐后地向着四面八方吹去。
早已被两人的交战摧毁的花田已经连草皮都翻了过来，地面上是大片大片裸露的土壤。花瓣的碎屑隐藏在土壤之中，期盼着来年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而这片仿佛被导弹犁过的地面上，温蒂呆呆地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微微张着嘴，盯着自己面前的拳头。
她想动一动，可一动弹就觉得全身都是撕裂般的疼。她想调动自己的崩坏能，却发现【渴望宝石】犹如一块石头一样沉寂了下去，原本活跃的能量在此刻却如同熟睡的婴儿般安静。
“天命前A级女武神温蒂。”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的脸，“前女武神温蒂，你将被送上军事法庭，天命会对你进行公正的裁决。现在，我以背叛天命，恶意制造大屠杀以及攻击同伴的罪名将你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自始至终，铿惑发起的攻击就只有这一拳。
身化神山，下接山河地母的至强一拳。以身化大道，借后土平能九州的意象镇压温蒂体内的【渴望宝石】，这一拳便是铿惑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
活捉，无伤亡，从报告书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次极为完美的行动才对，可铿惑却笑不出来。
对比于说完了话便一声不吭的铿惑，温蒂反倒是笑出了声。尽管只有一两声，可这笑声却让铿惑听得有些发闷。这不是生理上的闷，而是心理上的闷。
也许，这次也不过是奥托安排好的又一场表演。
而自己，又一次成为了这场表演的主角。
一个向着根本没有斗志的敌人挥拳的主角。
第五百八十三章 纵使力拔山兮
“作为人类被审判？哈哈哈哈……”瘫坐在地上的温蒂笑出了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得让人觉得她是装出来的，“一个律者，作为人类被审判？是我听错了吗？”
“……【渴望宝石】已经被我封印，对于你来说现在它只是你身体里的一块高浓度的崩坏能结晶，你和律者是不同的。”铿惑停顿片刻，却觉得口中的话有些违心，“布洛妮娅希望我能救你，我会尽我所能。如果军事法庭认为罪行是第四律者犯下的，那么人类温蒂将不会受到惩罚。”
很多时候一个人决定的事都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做决定的人往往也只能依靠临场的应变和过去的经验来决定未来的走向。温蒂到底该不该杀，他也不知道答案，也许这事儿就没有个答案。可是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事情等着他做决定。
可他哪他妈的知道什么狗屁决定该怎么下决定。
“救我？你是说，你们会原谅我吗？”温蒂咀嚼着铿惑的话，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不，你们，应该祈求我的原谅。”
这句话，铿惑想反驳，可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轻叹一声：“活着，不一定非得以律者的身份；以女武神的身份，也不一定会死去。”
……
铿惑深吸一口气，温蒂现在的心理状况不适合让他多说什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头支援德莉莎，要知道现在休伯利安号应该跟【逆熵】的浮空战舰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休伯利安号还没赶到战场。
一架电动轮椅出现在了大战过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这是铿惑以前的备用交通工具，但唯一一次派上用场就是在量子之海里和载着希儿和琪亚娜的自行车飙车……
铿惑从温蒂的身后把她提了起来，像提着一只小猫一样放在轮椅上。铿惑拍了拍温蒂的肩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休伯利安号在前往阻拦【逆熵】部队的途中应该会顺手把猎杀者小队捞回去，他倒是不担心琪亚娜她们的状况——只是事后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布洛妮娅。
“喂，德莉莎，你那边怎么样了？我这边解决了……”铿惑向休伯利安号发送了通讯申请，“你那边赶到战场了吗？”
“你解决了？！”德莉莎很明显呆滞了一下，但语气随即便急切了起来，“你带着温蒂立刻返回休伯利安号，现在情况有变，总之你赶紧过来！”
“咋了？【逆熵】派了一百艘浮空战舰来？”也许是觉得事情已经解决，铿惑的语气轻松了一些，“能派个无人机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来接我吗？接完了咱就直接溜，想必【逆熵】也不敢追到我们的……”
然而，通讯另一头传来的一声轰隆巨响却让铿惑感觉到事情有些 不对。
“休伯利安号的内部被入侵了！泰坦机甲部队被直接传送到了我们的战舰内部！”德莉莎用极快的语速阐述着她那边的紧急状况，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正在集中精力对抗入侵的机甲部队，可是原本在休息的猎杀者小队失联了！”
“逆熵的泰坦机甲？！猎杀者小队失联了？”铿惑的嗓音骤然拔高，刚才的少许轻松在此刻荡然无存，“【逆熵】的量子传输技术已经高到可以穿过我们的虚数隔离屏障了？我现在就回去！你那边能空出手派个无人机什么的来接我过去吗？！”
德莉莎显然是想说什么，可通讯中持续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却盖过了所有声音。
“德莉莎！德莉莎！”铿惑的脸色愈发凝重，他推着轮椅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飞奔起来，边跑边大声地呼叫着德莉莎。
“没事！”德莉莎那边像是终于解决了敌人，通讯再次恢复平静，“刚刚解决了最后一台泰坦机甲。铿惑，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记好——敌人是可可利亚，她带了四艘浮空战舰，目前和我们算是势均力敌。可可利亚应该没有掌握突破我们的虚数隔离屏障的技术，因为我们的系统是从内部被突破的。”
“内……部？”铿惑愣了一下，险些把轮椅装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内部？！什么意思？！有内鬼？！”
德莉莎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好像也有些拿不准主意：“……我不知道，可是……我们正在检查系统的历史记录——查到了吗？”
通讯的另一端传来小小的报告声，铿惑屏息凝神，等待着德莉莎的回答。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德莉莎的声音骤然拔高，像是在惊呼，可惊呼里却又有着不敢置信的怀疑。
“什么？你确定？你再去看一遍——”
“德莉莎，怎么了？”铿惑早在刚才德莉莎说猎杀者小队失联的时候就心里一揪，现在再听到德莉莎的语气，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发生什么了？”
“不……那个……我让人去复查了。”德莉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铿惑甚至能听出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没事，你找个开阔地等着，我派无人机去接你。”
铿惑的脚步停了下来，开始寻找一个适合无人机降落的地方来。
“从系统防护被人从内部突破？”铿惑边走边边继续追问着德莉莎，“你那边还在和可可利亚对峙吗？”
“可可利亚逃走了——趁着刚才休伯利安号内部的骚乱。”德莉莎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沉重，甚至还有些张不开嘴的感觉，“刚才核实了，我们的反定位虚数壁障确实是被人从内部打开的……访问IP来自重装小兔。”
“……”
温蒂感到身下的轮椅似乎正在渐渐放慢速度，她不想和铿惑说话，可是铿惑的嘴里却蹦出了让她很在意的东西。
“重装小兔……布洛妮娅……布洛妮娅打开了休伯利安号的防御屏障？”铿惑的声音似乎都打着颤。
德莉莎那边好像还在举棋不定：“……在目前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暂定这件事和布洛妮娅可能有关。”
铿惑轻声问道：“猎杀者小队失联……她们三人当时是在一起的吗？”
听到铿惑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温蒂却抬起了头。她的眼睛里有些惊慌，夹杂着后悔和害怕。她迅速地看了铿惑一眼，却又把头垂下，甚至比原来更低。
“总之，你快点回来吧……”德莉莎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我们这边……还有残局要收拾。可可利亚的战舰部队正在撤退，但对方的旗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铿惑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这急转直下的情况是他从未预料到的。现在猎杀者小队失联，而解除了休伯利安号用以防御【逆熵】的量子传输技术的反定位虚数壁障的访问IP却来自布洛妮娅，而布洛妮娅在来到圣芙蕾雅学园之前是可可利亚的养女——这里面的关系让铿惑不敢去想。
【猎杀者小队失联】这几个字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温蒂的耳朵。
“布洛妮娅姐姐……怎么了？”
铿惑愣了一下，温蒂在之前笑完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哪怕之前和他说过些话，语气和内容都更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像这样小心翼翼甚至还带着些惶恐的语气他可从没听到过。
铿惑抿了抿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自己该回答【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还是【放心，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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