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铿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丽塔是直接把他带到奥托的浮空岛的,但奥托据说很忙所以没有接见他。当时丽塔好像要说什么,但铿惑自顾自地就主动说要去住他上次住过的那个外宾独栋。
如此想来,奥托可能一开始就是打算让自己在他这里住两天。
喋血会议厅只不过是奥托顺手而为,他早说过找自己是有重要的事情——尽管这件重要的事还拖了两天。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奥托找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铿惑溜溜达达地在这间大得有些过分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万一待会儿奥托办完事来查房,发现自己正在玩电脑,那多尴尬?
……
而这就是晚上奥托来敲门叫铿惑吃饭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床上打坐的原因了。
“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修炼?”奥托哭笑不得地把椅子拉开坐了上去,“我一直以为你不需要这种像小说里才需要的东西。”
铿惑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犯中二被发现的尴尬:“我这不好歹有个禁闭的样子嘛……”
奥托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揶揄:“那要不要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发到论坛上证明你确实是在关禁闭?”
“免了吧,那个房间怎么看怎么不像禁闭室……”
“对了,你猜那个老狐狸找我说了什么?”奥托用汤匙搅拌了一下玉米奶油浓汤,像是心血来潮般地问道。
铿惑不假思索便给出了答案:“我猜他为了表示忠心,要交投名状。”
“为什么这么想?”奥托饶有兴趣地问道。
铿惑往嘴里舀了一勺玉米浓汤:“因为这顿饭不是丽塔做的,而且丽塔也不在这里。”
奥托摇了摇头:“为什么丽塔就不能是下班了?”
铿惑哑然,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奥托笑着低下头去,尝了一口汤匙里的汤后,才抬起头来:“好吧,算你赢了。”
听到奥托的话,铿惑反而显得并不怎么开心。他只是低着头,摆弄着切好的面包,好像是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奥托早就预料到了铿惑的反应,对此也不感到意外:“你不用自责,即使不是你发起的,我也会派别的人去做这件事。如果我派的人是秦澪音,恐怕就轮不到这个老狐狸的投名状了。”
铿惑只是讪讪地笑笑,却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
铿惑这边没有回答,反倒是奥托打开了话匣子:“铿惑,了解雄狮是怎么统治狮群的吗?”
“饥一顿饱一顿的草原之王,从来不自己捕食,唯一需要出手的时候就是年轻的雄狮挑战自己的权威,或者狮群与鬣狗起冲突的时候。”铿惑勉强提起精神回答道。
“是,所谓狮心,便是如此。雄狮从不轻易出手,而是让它的狮群去做绝大部分的事。可一旦出现了会威胁到狮群的威胁,这头雄狮都会出手,一锤定音,无论这个威胁是来自狮群的内部还是外部。铿惑,你缺乏这样的一颗狮心。”
铿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好好的人不当,当什么狮啊。生而为人就该当人,不当人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奥托的目光在铿惑的脸上稍停片刻,却意味深长,他不着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向了别处:“那我们来说说前任议会的事吧。铿惑,你觉得他们要面临灭顶之灾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铿惑总觉得奥托话里有话,像是在试探自己一样,因此也不敢乱说:“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分量吧。”
奥托点了点头:“跳梁小丑总以为自己能够独挑大梁,他们互相吹捧,以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但其实只是因为他的身边全是和他一样的跳梁小丑而已。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资本的傀儡,在资本的推动下日复一日地为资本服务。”
铿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今天的奥托话很多,像是在给他上课一样:“傀儡?”
“没错,资本家只是资本的傀儡,而资本的第一要务就是增殖。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底层工作者的时间和体力是煤炭,而资本家则将这些煤炭投进锅炉里燃烧,但是烧出来的热量绝大部分都交给了【资本】来让它增殖。你觉得,到底谁掌控着谁?”
“我还是觉得不太明白……”铿惑摇了摇头,“资本只是死物,它又没拿鞭子抽那些资本家,资本家怎么就成奴隶了?”
“不拿鞭子抽就不是奴隶主了吗?”奥托反问道,“看来你是对资本家和资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困惑,那我就再给你举个例子吧——假设你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你的手底下有两名打字员。其中一名是超级打字员,一人一天能打十万个字。另一个是普通打字员,一天能打一万个字。现在,你得到了一台超级打字机,能够把一个人的打字效率提高十倍。作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你觉得你该把超级打字机分配给谁?”
铿惑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地回答道:“分配给超级打字员,因为分配给他得到的收益远超普通打字员。”
“很好——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个普通打字员噗通一声跪在你的面前,求你把超级打字机分配给他,因为他的孩子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钱去治,你会把打字机给谁?”
铿惑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再假设,这个普通打字员苦苦哀求,说他每天能打十万字的话,可以不收十万字的酬劳,只收三万字,甚至两万字的酬劳。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决定呢?”
铿惑的眉头微蹙,刚要开口回答,奥托却接着说了下去:“与此同时,那个超级打字员来了。他要辞职,因为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歌手,这个时候你觉得你作为资本家该怎么做?”
“我……”铿惑考虑了一下,“我会试着争取让那个超级打字员留下,如果他还是要辞职,也就只能把超级打字机分配给普通打字员了。”
“这说明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因为你和我的本质一样,我们都是梦想家——而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在这种情况下的举动是……”奥托话只说一半,等着铿惑自行领悟。
“……给超级打字员跪下?”铿惑灵光一闪,大致想明白了奥托的意思。
奥托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资本家会当场给超级打字员跪下,承诺把超级打字机分配给他,并且承诺超级打字员可以把打出的字得到的收益跟他五五分成。甚至资本家可以答应超级打字员只工作半天,留给他半天时间去当歌手,打字得到的收益依旧跟超级打字员五五分成甚至二八分成都可以——饶是如此,超级打字员带给资本家的收益依旧高于普通打字员。超级打字员加上超级打字机,一天可以产出一百万字。哪怕二八分成,资本家依然能得到十万字的净利润,远超那个普通打字员。”
铿惑说不出话了。
奥托笑了笑,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资本家的最终目的是使自己背后的资本增殖,在这种前提下,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尽管他可能也觉得普通打字员可怜,但那也没办法,因为普通打字员没有这个价值。资本家可以用超级打字员赚来的钱改善公司内部环境,为普通打字员提供更多的福利,但绝不会把超级打字机分配给普通打字员。”
“这算什么?”铿惑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又偏偏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资本如何奴役资本家的实例,而资本家也不会看到除了资本以外的东西。”奥托慢悠悠地用面包片沾着奶油浓汤,“天命不需要资本家,但是需要资本家背后的资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铿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天命需要什么?”
“梦想家。心中有理想,有追求,为了那个梦想愿意燃烧自己一切的人。铿惑,人类与崩坏战斗了数千年,如果将前纪元文明也算在内,那就是数万年——而人类之所以能与崩坏抗争到现在,依靠的是数不尽的梦想家的前仆后继,而不是资本家的精心算计。”
“这听起来……有点虚。”铿惑摇了摇头,“并不是所有梦想家都对这场战争有益,也有许多顽固的梦想家在平白地消耗人类的资源。我觉得比起梦想家,实干家更有用一些。”
“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但是,实干家把太多时间放在低头做事上了,没有时间去抬头看。梦想家大多会死死地盯着那个遥远的目标而不看脚下,可只要有一个不看脚下的梦想家走到了目的地,人类就会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铿惑,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铿惑迟疑片刻,却觉得这个词离自己有些遥远。
“什么都可以,”奥托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不要求铿惑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回答,“你的梦想是什么?”
铿惑的的表情沉静了下去,心思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梦想?铿惑从未把这个词和他自己挂上钩过,他只有过目的,却没有想过梦想。
所谓梦想,比目的要更加遥远,更加飘渺,也更加难以抵达,甚至现实与梦想之间可能隔着一道巨大的峭壁,让人只能望崖兴叹。
他想要什么?最初只是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到了后来便是能够安稳地生活下去,再后来的他渴望能够保护身边重要的人,让这份宁静惬意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
至于梦想……铿惑觉得自己并不拥有这种东西。
奥托看出了铿惑的犹豫,稍微把条件放宽了一些:“凡是你追求的,都可以是梦想。梦想有远有近,并不是遥远到不可触摸的才是梦想。”
“我……不知道。”铿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的目光其实并没有那么长远,”
奥托并没有为铿惑的冥顽不灵感到生气:“没关系,没有的话,你可以以后再去寻找。换种方式来问你吧,如果你有一个梦想,你梦寐以求的,朝思暮想的梦想。如果有人挡在了你追赶梦想的路上拒绝让路,你会怎么做?”
铿惑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我会把他吊在化粪池上面,每隔四十秒往化粪池里扔一个点燃的,威力不定的,且不知道是不是哑炮的二踢脚。”
“噗咳咳咳……”奥托被铿惑呛了个够呛,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险些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铿惑挠了挠头,感到有些难为情,他刚才确实有些不经思考就把话说了出来,但他也是很认真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好吧好吧,你在修辞学上的造诣真是独树一帜。”奥托笑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他已经好久都没像这次一样笑得如此舒畅了,“你的回答真是让我完全无法预料,但我还是要说,你这就是梦想家的做派。”
铿惑讪讪地笑了笑,权当是对自己的夸奖。
笑够了之后,奥托在看向铿惑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地憋住自己喷薄欲出的笑意:“我想说的,真正的梦想家是这样的:哪怕他因为盯着梦想而没有低头看路导致摔进了坑里,他也会继续盯着梦想的方向爬出去,继续向梦想前进。挡路的是山,就把山挖平;挡路的是海,就把海填上;挡路的是人……你……呃……我觉得你的办法还是有些新颖的,但是太费事。”
铿惑依然对“梦想家”这种职业抱有怀疑:“可是偶尔抬起头看看梦想的方向,一边低头看路不行吗?绕过山海,效率不会更高吗?”
奥托抬起手中的汤匙晃了晃,仿佛是在摇头:“不,那会分散你的精力,而且效率不一定高,反而可能让你在绕路的过程中再也找不到梦想的方向了——挖山填海这种事,交给那些低着头的实干家就好,你只需要让他们在低着头的时候,也能跟着你的脚印而不迷路。”
“铿惑,这才是狮心。”
铿惑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能明白奥托在向自己传达一些东西,他也觉得这些花确实有它的道理。可奥托这番话所涉及的东西远不止他说出来的这点,如果要深挖,铿惑没准得花上个一两天时间。
看到铿惑好像陷入了沉思,奥托也适时地结束了话题:“今天就谈到这吧。你继续你的禁闭,我还有要处理的东西——真希望我能在明天到来之前做完它。”
奥托站起了身,走到铿惑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把碗刷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弑神兵装·莱因哈特
铿惑心思重重地刷了碗,回到房间做了二十分钟的柔软操便上床睡觉了。他一沾到枕头便如婴儿般入眠,绝不把压力和疲劳留到第二天……才怪。
奥托的话像魔咒一样在铿惑的心底徘徊,他觉得奥托想表达的不止这些,但他的大脑被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塞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让他思考。
“狮心……吗?”
室内的温度是24℃,对于人类来说极其舒适。铿惑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花园,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头袭来。
丽塔不在,按照铿惑从秦澪音那里听到的丽塔的工作范围来看,不难得出丽塔现在正在做什么的结论。
弗朗西斯白天来交了投名状,虽然具体的内容铿惑无从知晓,但结合奥托想要清洗天命议会的想法,无非就是弗朗西斯以那些建制派的人作为条件,换取了日后奥托内阁的一席之地。
奥托的私人空岛空气很好,可见度也很高,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漫天繁星和隐隐约约的银河。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但铿惑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
大清洗,也许已经开始了。
铿惑觉得有些奇怪,而这种奇怪的感觉直接导致了他的焦躁。他是一贯不愿意杀人的,他不明白身为同胞为什么一定要见血。可是随着自己责任的增重,他愈发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是无法以和平手段解决的。
无论是这次大清洗也好,还是圣芙蕾雅学园与【世界蛇】的战争也罢,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积累到了极点的最终解决方案。
“这算什么?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铿惑苦笑了一声,身体向后仰去,倒在摇椅上。
不可抑制地,铿惑想起了自己的困兽符。自从在八重樱的精神空间中暴走以来,铿惑就视其为禁忌,再也不敢触碰。他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一种什么状态,也对那种状态下的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那个时候,他的精神体出现了兽化的现象,连带着他的思考方式也向着野兽转变。
理性,目的,逻辑都在那一刻荡然无存。虽说他打倒荒御魂后恢复了正常,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他身披兽甲战斗的时候绝对没有考虑过杀死敌人以外的事情。
铿惑的脚蹬了一下地面,让摇椅轻轻地晃起来。这种安逸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于摇篮之中,让他今日积累的戾气与急躁消散了几分。他把腿收了起来,盘在摇椅上,让摇椅能晃得更久一些。
这个姿势有些舒服,让他想起前不久自己和琪亚娜在家里看电影的情景。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盘着腿瘫在沙发上,而琪亚娜在一旁靠着他,把薯片渣掉得他满衣服都是。
那个电影铿惑记得很清楚:《霍比特人》,那部电影的主角其实很适用于解释铿惑现在的想法。
你知道恶龙吗?那是一种很强壮,很巨大,会飞,会吐火的生物。它居住在山上,身边堆满了它从世界各地抢来的金子。而那个叫作比尔博霍比特人原本只是一个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小老百姓,可是有一天比尔博被一群冒险家号召,加入他们去讨伐恶龙。
为什么要讨伐恶龙呢?因为恶龙有金子,也因为它为了夺得这些金子杀死了许多人。
……
铿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该说比尔博是出于正义还是出于什么别的东西,因为这无关紧要。
……
为了找到那条恶龙,比尔博不得不成为了一名盗贼——这很奇怪对吧?但这也很容易解释,如果比尔博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市民,他怎么才能战胜恶龙?
在某种意义上,为了战胜“恶”,比尔博必须成为一个“恶人”。
比尔博需要去接纳自己身体中“恶”的一面,并且不断地发展,磨练这丑陋的一面: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有“恶”才能战胜“恶”?不,它说明的东西更加真实——“恶”并不一定是需要排斥的东西。与人类普遍的道德认知相悖,“恶”往往是用于保护“善”的东西,而且是作为人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你人畜无害,这并不代表你品德高尚,这只能说明你人畜无害,像个兔子一样——兔子多人畜无害,但是有人说兔子道德高尚吗?
兔子只是没有能力作恶,因此只能人畜无害,而这根本原因是它“恶”的一面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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