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随后，他就转身向着旁边走去。
莉薇尔特叹了口气，跟韦德共事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行动模式了。
韦德一马当先地钻进小巷里，七扭八拐如同走迷宫一样领着路。如果不是莉薇尔特已经有经验了，恐怕会以为韦德是在瞎走。
一路上，他们穿过小巷，走过自行车道，走过员工通道，甚至还横穿了一家饭店的厨房。莉薇尔特对此已经习惯，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让路人觉得可疑的举动来。
最后，他们乘上一个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前往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莉薇尔特没有多问，因为按照经验来看，无外乎是韦德提前把地图记住了之类的，这种事在近半年的合作中已经屡见不鲜。
“说真的，我觉得还是刚才那个司机更像你们学园的人。”电梯里，韦德斜靠着墙，跟莉薇尔特聊着天，“市侩的眼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质，简直就是典型的黑出租案例，这几项可以组合成极具欺骗性的伪装，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因为他就是个黑出租车司机。”莉薇尔特神色淡然，显然对韦德这种什么都要怀疑一下的思维方式习以为常，“顺便一提，我已经向你重复过很多遍了，圣芙蕾雅学园里都是正常人，铿惑是个特例。”
韦德显然有些失望：“可惜了，我对圣芙蕾雅学园的评价还很高，如果来接我们的司机真的是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我才觉得有和圣芙蕾雅学园进行深入合作的必要。”
“……”莉薇尔特陷入了短暂的无语状态，韦德对铿惑的评价一直很高，连带着觉得圣芙蕾雅学园应该也是一个城府极深，内涵深刻的高等学府，否则不太可能培养出铿惑这种把蛔虫往他肚子里一放能把蛔虫活生生迷路饿死的人来。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莉薇尔特对韦德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怎么说呢……可能是普通人确实很难以理解天才的想法，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搞不明白韦德到底在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但是他最后总是能得到关键的情报。
这个人很好胜，但不是那种凡事都要争个高低的好胜。准确地说，他心里有一种对于胜利的渴望。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有一套自己的对于胜利的定义，有时候莉薇尔特觉得他明明没占到便宜，但他偏偏觉得他赢了。
比如说，他上上次没能从神州边境世界蛇的走私军火库得到想要的情报，但他认为神州军方查到了那个军火库就算是他的胜利。
“我觉得你应该把精力放在这次重要的会面上。”莉薇尔特特意把【重要】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当然知道这很重要。”电梯门慢慢打开，韦德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所以我才对接头时的保密性才格外上心，你知道的，【蛇】无处不在。”
“那你就不怕刚才从机场出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世界蛇】的人？”莉薇尔特好不容易找到了挖苦韦德的地方，“你可是上来就告诉他你要去圣芙蕾雅学园了。”
“这不一样。”韦德向四处观望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一辆货柜车上，“如果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世界蛇】的人，那正合我意，因为他会一脚踩进我的陷阱里。”
“好好好，你算无遗策。”莉薇尔特冷笑了一声，“上次行动到底为什么失败你还没跟我解释呢。”
“那次是因为我发现了新的情报，而那个情报显示我们的行动很可能在【世界蛇】的预料范围之内——至于原因，我现在还不能说。”
韦德对斜靠在货柜车旁，一副货车司机打扮的男子招了招手：“我们到了。”
那名胡子拉碴的司机先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哪位？”
“你好，我是韦德·戈波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要接的人是谁？”韦德上前去，礼貌地伸出手，“时间紧急，我们立刻出发吧——怎么称呼？”
那个有着一副北欧人面孔的中年男子挠了挠头：“哈哈哈……叫我老杨就行了。我见过你的照片，只不过真见了面有些没反应过来……”
韦德打量了一下对方，转过头去对莉薇尔特笑了笑：“我收回前言，我认为这个伪装也挺棒。”
……
韦德和莉薇尔特进入了货车厢，里面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排排的精密设备，有的只是空荡荡的车厢，地板上放着两个硬纸板箱。
见莉薇尔特不说话，韦德自己却打开了话匣子：“铿惑明明是你的舰长，你为什么一直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韦德先生，我想你知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那个驾驶员已经死了，连身份都已经在天命内部被注销。我，莉薇尔特，和天命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把不相关的人设往我身上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今天太话痨了。”
“放轻松点，这里已经算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地盘了，你难道不相信你的自己人？”
莉薇尔特瞥了韦德一眼，眼神并不是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有些嫌弃：“你不觉得你今天太兴奋了吗？”
“我为什么不兴奋？”韦德一路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我们刚刚逃出生天，飞机也没有半路坠机，这说明我们的逃生方案卓有成效。虽然这一次我们不算赢了，但对方没有找到我们的行踪，算是我们略胜一筹。”
莉薇尔特叹了口气，她还是觉得今天的韦德有些奇怪——平时的他总是很淡定，即使有情绪也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换句话说，今天他的兴奋如此显而易见，看来他确实认为他们逃过了一劫。
可是问题就在于，莉薇尔特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逃过了什么劫。
车厢传来了微微的震动感，显然车已经开动，但是这几个月来一直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的莉薇尔特并没有放下戒心，她保持着沉默，根据车身传来的晃动感判断着他们正在移动的方向。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韦德察觉到了莉薇尔特的小心，“世界蛇绝不会蠢到在这里动手——一方面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世界蛇】明明有更好的动手机会，但它却没有动作。如果我们的逃生计划被对方识破了的话，它现在还不对我们动手显然更符合它的利益。”
莉薇尔特叹了口气，韦德又在说她听不懂的东西了。她虽然名义上是德莉莎派来监视韦德的，但两人的合作中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且你显然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更符合它的利益，对不对？”
“没错。”韦德从行李箱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他的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我不是针对你，也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东西在证据不足的当下，我没法下断言。”
“……”
“而且……上次我还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韦德低着头，摆弄着手上的手机，“这次来圣芙蕾雅学园虽然是你们学园长的邀请，但我也有一些小小的私心在里面。上次那条蛇确实摆了我一道，但希望这次事情进展能够顺利。”
莉薇尔特皱起了眉头，她从韦德的话里听到了弦外之音，语气不禁有些不善：“韦德，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
韦德摊开了手，笑得十分坦然：“我什么都没有做。别怀疑我说了谎，我确实如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我什么都不做，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你想把【蛇】引到学园来？”莉薇尔特不由得想起了他们前不久还在追查的事情，在那个事件中，他们被世界蛇的人摆了一道，韦德一直在心里念着想要找回这个场子。
话虽如此，但其实韦德的计划没有任何纰漏，他用假情报引出了【世界蛇】在广州市的接头人，拆开了那个人的机械脑袋，从里面摘出了记忆核心，并且十分巧妙地终止了与记忆核心绑定的炸弹的运行。
没有人任何人发现，没有除了他们俩与世界蛇的接头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记忆核心里的资料也完好无损。
但是那个时候，韦德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就急匆匆地带着莉薇尔特从预先定好的逃生路线逃离了。而他的解释是“行动失败，接头人没有死，我们中计了”。
可是接下来，无论莉薇尔特怎么询问，韦德也只是皱着眉头，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虽然韦德稍微解释了一下那个接线人的蜂巢式思维网络，但话题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如果莉薇尔特继续问，韦德就以“推理尚未完成，所以这个结论还不是真相，不能说”为由搪塞过去。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受到德莉莎学园长的邀请前来密谈，至于【世界蛇】是否追踪到了我们的踪迹，我手上也没有证据。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的假身份已经被世界蛇盯上了，这次该换个新身份了。”
“不必。”莉薇尔特生硬地拒绝了，“逆熵特工的身份很好用，没有人会想到逆熵的特工其实是天命派去调查世界蛇的间谍。”
“我是说，你的【逆熵特工】的身份需要一个假身份。”韦德叹了口气，“上次的行动全程都是你在露面，你该不会以为【世界蛇】现在对你一无所知吧？”
“可是那只【蛇】已经死了，【世界蛇】又能从那里得到我的情报？”
“这个嘛……谁知道呢？”韦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许那条【蛇】有个助手之类的，将他临死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汇报给了上级也说不定？要知道，留下情报的方法多得是，我们虽然拿捏住了那条【蛇】的命门，但并不代表他没给自己留后手，也许他就留下了【死后二十四小时之后将情报送出】的后门程序什么的也没准。”
莉薇尔特觉得事有蹊跷：“那你的想法是？”
“新的身份是圣芙蕾雅学园的特工，怎么样？”
“对不起，我没听懂，这有什么意义？”
“没听懂就对了，如果连自己人都骗不过去，还怎么指望骗过敌人？”
第四百七十四章 【蛇】
“你到底打算让【世界蛇】做什么？你是希望【世界蛇】循着我们的踪迹来到沧海市吗？”莉薇尔特还是对韦德的计划有些不放心，因为她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不一定，沧海市也有可能……倒不如说一定有【世界蛇】的眼线。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做过分析了吗？【世界蛇】可能在每一个主要城市都布有自己的眼线，那么作为国际都市的沧海市，再加上天命极东支部镇守在沧海市的不远处，【世界蛇】没有理由不在这里布置人手。”
“对啊，我们做过分析。”莉薇尔特的语气淡淡的，但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她心情不是很好，“具体的分析过程你也不跟我说，只告诉我结果……”
“因为这是个很显而易见的结论。”韦德忙着操作腿上的电脑，并没有看见莉薇尔特的表情，“【世界蛇】明面上做军火走私与情报贩卖，那么它一定有自己的情报渠道。虽然说无目的的情报采集是一个日积月累的广撒网过程，但【世界蛇】不可能把全世界都纳入它的情报范畴，否则它也不至于一直隐藏着。所以，如果以信息吞吐量最大，人流最为密集的人类聚集点作为情报采集点的话，就可以用极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率。广州市的那条【蛇】在明面上有自己的身份，但背地里不也在做采集城市情报的事吗？这说明它们的情报采集可能是无目的的，为的是情报的囤积——当然，我更倾向于另一个可能性……”
“而且你不打算说对不对？”
“没错，你变机灵了。”韦德微笑着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看来是处理好了刚才在做的事，“如果【世界蛇】确实有我所说的那种【蜂巢式同步思维网络】，那么我们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只不过【世界蛇】不知道我们有几个人，具体都是谁而已。”
莉薇尔特稍微整理了一下韦德的话，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你这次这么干脆地答应赴约，目的是为了将我们隐藏在圣芙蕾雅学园中，让两个具体的怀疑对象转移到一个明确而庞大的怀疑对象，然后……”
“然后脱身，让圣芙蕾雅学园牢牢吸引住【世界蛇】的目光，我们就可以趁着【世界蛇】的目光移到别处的时候绕到它们的背后去……”
“你和学园长说过这件事吗？”莉薇尔特的目光有些不善，“我可否理解为，你在为圣芙蕾雅学园树敌？”
“你可千万别误会，把一个不是敌人的人变成敌人才叫树敌，我们现在做的只是让极东支部受到的敌视稍微增大了一个头发丝大小的程度罢了。况且……我之前不是跟她说过我们正在躲避【世界蛇】的事情了吗？她既然在那个时候提出要我们来圣芙蕾雅学园一趟，必然是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那你这次赴约的目的就是甩掉【世界蛇】的追踪？”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我还有一个推论，需要在这次赴约之后才能得到验证……”韦德好像冷静了下来，慢慢恢复到莉薇尔特熟悉的样子。
他的表情严肃，却又有一种舒缓的从容感，哪怕嘴上说着的是牵扯到两个巨型势力的博弈，给人的感觉却像在打牌一样轻松。
韦德说过他的很多猜想，但这些猜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从未和莉薇尔特说过他这些假设的内容是什么，这让莉薇尔特很是在意：“你认为圣芙蕾雅学园能够帮你印证你的猜想？”
韦德摊了摊手：“那就要看铿惑的了，我觉得这会是一次前途光明的合作。”
“韦德先生，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是不是没什么可信性？要知道，他可是杀过你一次。”
韦德对此好像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津津乐道：“啊，确实杀过一次，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吗？按神州的说法，我们这叫过命的交情。”
“……”莉薇尔特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韦德会是这个反应的。
韦德在获得了新的身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人格塑造计划】，目的是为了抹除自己上一个身份的种种特性，习惯等等可以让人不通过脸认出他的东西。韦德显然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足以瞒天过海的训练日程，虽然莉薇尔特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实施的，但几个月下来，她明显地感觉到了韦德和以前的不同。
不是身份上或者性格上的变化，而是那种“哦这两个人有些地方确实挺像的，但仔细一想的话差别还是很大，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的感觉。
莉薇尔特沉默了下来，她知道现在她没什么可说的。虽然她一直监视着韦德，但真正与他处于平等阶层的人是学园长，她只是一个监视器，用于监管韦德这个不知深浅的【薛定谔之猫】。
在打开盒子之前，没有人知道韦德究竟是在空口说大话，还是真的掌握了【世界蛇】巨大威胁的证据。
换句话说，韦德现在的角色定位有些尴尬，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一个夸夸其谈的空想家，还是一个掌握了重要情报的关键NPC。
货车还在移动，韦德的手机信号在这个伪装成了货箱的信号隔绝箱中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甚至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但他胸有成竹，因为他对这辆货车的解析已经完成了，整辆车的运作情况现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如果这是【世界蛇】的陷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他随时可以破坏掉这辆车，带着莉薇尔特逃离。
韦德·戈波特，原名卡尔·古斯塔夫，最初的名字是【初号】。作为第一律者的基因复制体，他的身体里虽然没有真正的律者核心，但律者核心作为一种与基因有着高度相似性的未知物质，其实时刻都流淌在宿主的每一滴血液里，只不过没有凝结成固态而已。
当然，区别还是有的，没有律者核心的韦德就像用第一代中央处理器代替了第九代中央处理器的电脑，虽然还能运转，但性能上却天差地别。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一无是处。虽然处理能力上恍若云泥之别，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韦德实打实地掌握着名为【第一律者】的男人的能力。
见过与韦德同型号的第一律者复制体的人往往都认为操纵【重力】或者【引力】才是他们的能力，但韦德却知道，他真正的能力绝非如此。
分析事物运转规律的【解析】。
建立虚数拟态模型的【建模】。
将解析出的【规律】与通过虚数拟态得到的【模型】结合，在现实之中构建起自洽且可行的【现实】才是他真正的能力。换句话说，他在理论上可以将一切他完成了【完全解析】的物体无中生有地【创造】出来。
至于操纵引力……只不过是沉睡在他这副身体中的本能，而这本能的本质是构建起一个未名物质，通过那个未名物质对【引力】进行操控。所以归根结底，所谓的操纵引力也只不过是他真正能力的一个延伸。
韦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克隆体，但他没有声张，只是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让可可利亚认为他也和其它克隆人一样，根本没有第一律者真正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世界蛇】才对他产生了轻视，很是随意地让可可利亚带走了他。
而可可利亚带走他的目的也不单纯，她希望培养出一个具有不同性格的第一律者，一个拥有她认为可以带领逆熵走向胜利的【第一律者】。
很疯狂的点子，就连韦德也对可可利亚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而感到好奇。他觉得可可利亚的血管里一定有着悲观主义者的因子，所以才会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想要将未知的未来通过复写【过去】的形式变得可控，并通过对复写过程的改动使未来偏向她希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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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薇尔特正在全神贯注地发呆，尽管韦德知道她是在估算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他还是更愿意将这种状态称之为发呆。
既然莉薇尔特陷入了沉默，韦德也就有时间在见德莉莎之前梳理一下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调查到的东西。他需要对自己调查到的东西与自己的假设进行一一对照分析，以确保它们的逻辑关联性与正确性。
“【世界蛇】……哪怕它的中央处理器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将整个世界的情报都统一收容。这种海量的信息吞吐量绝对不是单一服务器可以做到的——也许有这样的超巨型服务器，但拿来做情报收容处实在是太浪费了。除非【世界蛇】拥有复数个同规模的服务器，所以才对这种事不是很在意……不过……哪怕【世界蛇】真的有这样规模的情报处理终端，拥有这样性能的机器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低级而复杂的情报筛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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