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怀特在铿惑身边不住地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铿惑瞅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听懂了?”
“没有,”怀特摇了摇头,“时雨绮罗小姐说的话往往都很深奥,一般人挺难理解的。”
“那你点个屁的头!”
“这不显得我有文化吗?”
“……”
……
“所以大致经过就是这样的,大主教说你康复情况还不错,我作为把你带回来的人应该来探望你一下,所以我就来了。” 怀特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铿惑坐在时雨绮罗的床边,毕竟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并不是一个护工可以旁听的,“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说尾椎骨那里痒痒的或者想往高的地方爬的冲动?”
“此身虽已是混沌之躯,然此等异状未曾出现。”半靠在床头的时雨绮罗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被子上,向铿惑展示着自己那双隐约流动着淡紫色纹路的苍白双手,“吾生于黑暗,存于光明,黑暗已是此身不可分割之物,然既存于光明之下,必无时无刻忍受炽焚之刑。”
铿惑琢磨了一下,大致翻译过来了时雨绮罗的意思:她身体没有出现铿惑说的异变,但是死士化的痕迹依然残留在她身上,挺疼的。
“对了,我问你个事儿……”铿惑突然想起来了他之前就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使用【黑渊·白花】?按照我所知道的,【神之键】只能由它所认同的主人使用吧?”
时雨绮罗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庄严肃穆的表情:“吾非圣女,此身乃圣女自深渊拔出,【神之键】绝非认同吾身,听令于圣女而已。”
铿惑摸了摸头,他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想个办法让时雨绮罗说人话:“你说话能符合一下现代人的表达方式吗?”
“为何?”
“我听不懂。”
时雨绮罗愣住了,憋了半天,脸都憋得通红之后才憋出来一句:“哦……”
“你能说明一下吗?”铿惑就像一个来采访的记者一样,就差拿个小本本或者录音笔记着时雨绮罗说的话了,“为什么【黑渊·白花】并没有认同你,却能听你的指挥?”
时雨绮罗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思路:“诚然,【黑渊·白花】并没有认同我有成为它的使用者的资质,但圣女殿下……在终极的湮灭到来之前,圣女殿下命令【黑渊·白花】保护了在下与同僚,而圣女殿下则与魔王殊死相搏……因此,在下才……”
说到这里,时雨绮罗叹了口气:“可以先告诉我吗?【黑渊·白花】是否交还给圣女殿下了?”
铿惑十分巧妙地敷衍了过去:“放心,【天命】已经回收了【黑渊·白花】,现在它在它该在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雨绮罗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汝……你见过那头【龙】了对吧?那个时候我与那头崩坏兽被一同卷入了第二律者的空间乱流中,在混沌的空间中战斗到力竭,没想到这幅身体居然会被崩坏利用……果然我的剑刃还是无法回应圣女殿下的期望……必须向她亲自谢罪才行。”
铿惑默默无言,他已经从资料中得知了第二次崩坏的结局——人类惨胜,否则人类社会也不会存续到今天。
而作为代价,当时天命唯一的S级女武神,当时【黑渊·白花】的持有者,也就是时雨绮罗口中的【圣女殿下】与第二律者同归于尽。
时雨绮罗想要将【黑渊·白花】交还给它的主人的愿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黑渊·白花】并非认同了在下,而是坚定地履行了圣女殿下对它下达的最后的命令——保护在下与同僚们。”
说到这里,时雨绮罗的神情有些苦涩:“但是……在终焉的时刻,我眼睁睁地看着其他骑士被淹没在浩劫的火光中却无能为力……但没想到最后却只有我以这种形式活了下来,真是讽刺。”
“你已经很努力了。”铿惑试着安慰一下时雨绮罗,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可怜,“跨过漫长而又希望渺茫的旅途,你最终完成了你的使命,将【黑渊·白花】带了回来。现在它正在发挥它的作用,你没有辜负任何人。”
“谢谢……”时雨绮罗低声说道,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的难过,“谢谢你。”
铿惑挠了挠头,对于时雨绮罗这突如其来的感谢,他反而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圣女殿下……会来看我吗?”时雨绮罗突然抬起头,眼神中有着小小的,不敢明说的希冀,“她现在……还在战斗吗?战场的局势如何了?第二律者伏诛了吗?”
铿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说出口的谎圆下来,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几乎没什么停顿就找到了答案:“大人物都是很忙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静养,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通知你这件事……在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前,不可以离开这里,也不可以见熟悉的人——至于战斗情况的问题……你看我们现在这么悠闲,怎么看也不像”
“是吗……”时雨绮罗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大主教也是这么说的……”
“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铿惑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大主教给你解释过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的理由吗?”
“没有。”时雨绮罗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乖巧,“大主教说即使解释了我也听不懂……”
铿惑悻悻地点了点头:“对,我其实也听不懂,但是专业人士是这么告诉我的。”
关于圣女殿下的话题就此打住,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就在铿惑觉得自己应该找个理由离开了的时候,时雨绮罗却突然问道:“吾从监视者的呢喃中听到……汝天职为传承文明之火?”
“你怎么又……嗯,那是我以前的工作了,现在改了行,专职当弟弟,副职当舰长。”
“当弟弟?”时雨绮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具体的你不用多问……”铿惑顾左右而言他。
“我还听……吾从监视者的私语中窥得……汝拜德莉莎门下?”
铿惑一面觉得自己风评被害,另一面还不得不应着:“对,我确实是德莉莎的学生……”
“极东支部……是什么样的?”时雨绮罗可能是憋不出文言文了,干脆变回了白话,“我听其他人说那是一所学园,也有人说那就是一个支部。”
“说的都没错吧。”提起圣芙蕾雅学园,铿惑的话变得稍微多了些,“我们是一所培养女武神的学园,同时也是镇守极东的支部。”
“是吗……是军校一样的吗?”
“其实和普通的高中差不多,只不过把一部分课程替换成了女武神的专业课程而已。”
“是吗……真好啊……”
“平时活动什么的也挺多的,反正就是大家平日里就和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只不过偶尔会出去执行任务。”
“是吗,真好啊……”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
铿惑和时雨绮罗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他来到疗养院,只不过是想做一个缓冲,为一会儿自己见爱丽莎作一个准备。毕竟,如果他得到了奥托的首肯后急匆匆地就要去见爱丽莎一面,只会让奥托把爱丽莎这一点拿捏得更牢。
“你要走了吗?”时雨绮罗盯着铿惑的眼睛,她反倒是没有一点儿尴尬。
“嗯,一会儿还要去探望另一个人,我来见你主要就是想看看你的身体状况,毕竟你是我带回来的。”
“哦……这样啊……”时雨绮罗喃喃道,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心早就已经不在这了。
铿惑本能地觉得他得走了,时雨绮罗的反应让他觉得他瞒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康复那天,你的问题会得到答案的。”
可就在铿惑即将走出房门刹那,时雨绮罗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圣女殿下……还好吗?”
铿惑的脚步顿了一下,却装作没听见,依旧坚定地迈了出去。
面对这个在未知的空间中坚守了十几年,终日与黑暗为伍,全凭自己坚定的信念苟活到今日的女武神,他实在无法对她说谎。
她终会知道真相的,但铿惑却不愿意当告诉她真相的那个人。这种满怀希望的感觉他也曾有过,但当这希望的外衣被撕下,露出里面赤裸裸的绝望之时,所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大的。
她会怀疑自己所作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会怀疑自己做过的所有选择,会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努力一下,会被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实折磨得近乎发疯。
他深知这种感受,所以更不愿意当这个揭开真相的人。
悠长而又寂静的走廊里,尽头的房间传出了低微而又压抑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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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时雨绮罗了?”
“当然,她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就见了她,询问了一些关于当时情况的细节。”
“……你没有对她说过那位圣女殿下已经牺牲的事了吗?”
“嗯……我本来以为你会告诉她真相的,这样就不用我当这个坏人了。”
“……可以不要把心里话说得这么露骨吗。”
“你也没说,对吗?”
“……”
“可是她知道了,对吧。”
“奥托,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呢?”
“可活,只不过得把自以为丢掉的心捡起来,补一补,照样能用。”
“为什么?”
“因为人无心,会死。”
“……”
“你要帮她找到【心】吗?”
“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我听到了啊。”
私人花园里,依旧坐在那个小亭子里没有移动的奥托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目光向天空望去,似乎在看早已消逝在历史中的某个身影。
“我听到了,你心底那种想要拯救别人的声音。铿惑,我说过,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是卡莲——他和你一样,明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却总是喜欢把不相关的人抗在自己肩上。”
“普通人经常会逃避责任,因为他们害怕那种泰山临肩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们基因里对于危险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可是你不一样,你没有对于责任的恐惧。正相反,你甚至在渴望责任。”
“你渴望着将别人抗在自己的肩上,渴望着能够与他人产生更紧密的联系。而为了这种联系,你愿意扛起许多额外的重担。铿惑,这才是我看中了你的理由。”
“从本质上,你,我,他,都是一种人,只不过我们都处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立场。”
铿惑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谁?”
“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打算去见你妹妹了吗?”
“……”
“去见她吧,她也一直在等你。但是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保持清醒,保持理智。生死之外,皆为擦伤。”
第四百二十二章 灌木丛里的包菜
“从这里走到头,就是主控枢纽了,她平时就住在那里。”奥托的投影站在铿惑的身前,为他指示着方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
“生死之外,皆为擦伤。这是我从一个极东之国的寺庙那里看到的,好像是寺庙的住持写的禅语。”奥托的投影从脚部开始消散,但消散到一半,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停止了进程,“铿惑,你是个聪明人,但你故意蒙蔽了自己。真相总归要面对,就像时雨绮罗一样。也许你觉得真相太过残酷,可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就已经相当于知道了真相。越早挣脱开自己对自己的欺骗,你才能越早地真正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奥托的投影才继续消散,只留下最后的一句话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着。
“我觉得你见完了她之后可能会想来找我,我就在我的宅邸等你,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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