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铿惑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他几乎要忍不住自己心里那狂呼的冲动。他目光有些呆滞地向窗外看去，但眼睛采集到的信息却没有半分留在他心里，因为现在的他满心想的都是一件事。
他来到极东，呕心沥血，忙前忙后的最初的目的……只有一个，而且这个目的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进入【日珥议会】，就代表着自己有了和奥托对话的资本，我只是想见我妹妹一面而已，只是见一面，确认她过得怎么样而已……不过分吧？”
铿惑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早就引起了丽塔的注意，对此，她只是视若罔闻，不想给铿惑再增加压力。
“丽塔，大主教想做什么？”铿惑突然开口问道。
丽塔的心里当下就是一惊，但有着不符合其年龄的老练的她并没有将这惊讶表现出来，她只是微微侧头，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回答：“抱歉，丽塔并不知道呢，难道铿惑大人有什么想法吗？”
铿惑哑然，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实在太过突兀，他十分迅速地把话题遮掩了过去：“我是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规则啊什么的，授勋仪式的流程虽然听你给我讲过了，但我毕竟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心里难保有些没底……”
“请放心，仪式内容不会很复杂，因为复杂的流程都会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丽塔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她刚刚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现在看铿惑好像没有发现自己话里透露的信息的样子，不禁也放了心。
【好险，我还以为铿惑大人看出了什么……】
而另一头，铿惑也在心里拍了拍胸口，庆幸着丽塔没听出来自己刚才话中的失误。
按理来说，【天命】身为教皇代理人的人是极东支部的部长德莉莎·阿波卡利斯，这种重大的授勋仪式应该是由德莉莎亲自执行，而铿惑刚才问出的话是【大主教想做什么】，这里面的含义可就千差万别了，几乎相当于没有把德莉莎放在眼里。
尽管知情人士都知道他从加入【天命】开始到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但铿惑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
铿惑此言一出，说明他认为奥托大主教必将邀请他加入【日珥议会】，而身为受勋者的自己说出这种话未免显得太过锐气逼人，毕竟奥托大主教可并没有那么容易出面。如果自己一口咬定自己一定会加入【日珥议会】，尽管事实很可能如此发展，但难免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有些狂妄自大。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语言失误，或者说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顾虑是什么。
就这样，仪仗车队终于抵达了天命用途最为特殊的几个空岛之一。这座空岛是教学用空岛，无论是总部的女武神军校，还是天命科学研究院，凡是跟教育有关的功能区全都集中在这一座空岛上——换句话说，爱丽丝，格瑞丝还有凯瑟琳娜当初都是在这里毕业的，只不过学校不同而已。
顺便一提，这座岛并没有被爱丽丝炸过，因为当时的她崇拜的人还是量子物理学的重要创始人之一，马克思·普朗克，甚至连头发都特地染成了和她一样的颜色，只是后来由于一些兴趣爱好上的转变，转向了机械制造及自动化专业。
……
这座空岛上不仅仅是科学院和军事学院，许多大礼堂与仪式用地也建立在这里，一来作为女武神学员与科学院的研究生的日常活动用地，二来则可以作为重大事件专用仪式场所。
比如说现在。
铿惑感觉悬浮车一停，顿时从沉思中惊醒，看了看窗外，却发现已经抵达了仪式广场。
距离他登场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冷静了下来。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按德莉莎之前跟他说过的流程，他接受完授勋之后会接到奥托的下午茶邀请——尽管这个下午茶好像昨天就喝过了——然后在那次下午茶中，奥托会向铿惑发起加入【日珥议会】的邀请。
所以，无论这次授勋仪式上发生什么，他都能接受。
铿惑调整了一下呼吸，仔细地听着那条步道尽头的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演讲，想听一听自己登场之前他们都在水些什么东西来凑时间。
你听这沉稳中带着优雅的嗓音，你听这这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流水绵绵的演讲技巧，你听这足以拿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词……
“奥托大主教？”铿惑不听还好，一听就傻了眼。
铿惑猛地一回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丽塔：“奥托大主教亲自来了？”
丽塔被铿惑的这猛一回头吓了一跳，她没想过这些天里一直表现得如此沉稳的铿惑会有这么这么大的反应，因此回答慢了半拍：“是的，由于这次的授勋仪式比较重要，所以奥托大主教执意亲自为您授勋，请不要在意，当作普通的授勋就好。”
但是铿惑心里想的却不是这样。
在他的想法里，这次授勋会由教皇代理人也就是德莉莎主持，毕竟她才是【天命】明面上的最高代表。之后，奥托会让丽塔带他去再次共进下午茶，在下午茶中邀请自己加入【日珥议会】，这件事虽然未曾明说，但知情人士都知道这已经是近乎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现在正在发表演讲的人是奥托，这说明了什么？
天命所有的高层都知道，其实奥托才是【天命】真正的领袖，德莉莎不过是一个传声筒，他出场的分量和德莉莎出场的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他早该想到的，从他刚抵达总部就由丽塔亲自接待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铿惑的心里并没有丝毫的庆幸与激动，取而代之的只有如坠冰窟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可是奥托的出现，无疑将这个浪潮席卷成了滔天的巨浪。
奥托大主教一般会出席什么活动？他根本就不会出席任何公开活动！他就是这个组织最为幕后的存在，即使是天命的高层也以与大主教共进下午茶为荣，除此之外，奥托所有需要出面的重大事项都由德莉莎来代替。
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上一次奥托大主教公开露面，是在【第二次崩坏】的战争动员中，那可是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危机！
而今天，铿惑竟然和第二律者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简直就像高考状元接收到了国家主席的接见一样离谱！
奥托是要捧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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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德莉莎希望极东支部和总部不要因为琪亚娜的身份问题闹翻，但铿惑却一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刻，铿惑只觉得手脚冰凉，他的逻辑能力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将合理的，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一列出，再一一排除。
然后抓住最后一个可能的选项，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推演下去。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丽塔正在轻轻推他的后背，示意他已经到了要出场的时候了。他浑身僵硬地走出车门，站在原地，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
昨天，大主教在那场下午茶中和他吐露了许多心事，这种事会发生在普通的上下级身上吗？更何况这两者之间隔了不止一个阶层，像这种知心朋友间的谈话根本不可能发生在铿惑与奥托之间。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摆在铿惑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条。
一旦走上这条路，铿惑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乱，他所作的准备都将统统归零，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局势，需要重新定位自己与圣芙蕾雅学园，最重要的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们还未准备好，她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负担得起她们的领导者即将拥有的身份的责任。
而在她们成长起来之前，她们就要面对她们所不能承受的重担。
铿惑站在红毯的尽头，而另一头则是那个万事尽在掌握的男人，他们之间有着上百米的距离，但铿惑却觉得奥托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个场地，这排山倒海般的欢呼，这从天空中洒落的花瓣，这成百上千个来自世界各地的高层的注视——这些，都是奥托。
他们，全都是奥托。
此刻，他们正注视着你，注视着你走向他们为你安排好的路。
这条红毯仿佛血海，天空中适时飘落的花瓣如同血雨，铿惑在这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幻觉，他感受到了无边的杀气，那个优雅而从容的男人正坐在他的王座上用自己的权势向你施压，那如血潮般的压力让你喘不过气来。
你以为这是一次授勋，这是一次让你步入你梦想的阶层的典礼，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是一次逼宫，这是一场杀局。
铿惑甚至不敢迈出步去，他的大脑正在疾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才能将奥托压过来的大势逃过去。
这场授勋仪式并不是真正的大势，奥托要赠与他的，是比这更大的，立于世界舞台上的大势。就像铿惑昨天曾想过的那样，一个权势者的友谊与重视是非常沉重的，你可以用它来砸人，但更可能被这股压力压死。
“铿惑大人，请走吧。”丽塔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在铿惑身后响起，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推动，铿惑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
这一步既然已经迈出去了，那就无法再回头了。
铿惑抬起头，刚才所看到的杀气已经烟消云散，周围夹道欢迎的观礼者不止有天命的高层，还有天命大科学院和女武神军事学院的学生代表，她们用带着激动与憧憬的目光注视着他，注视着奥托大主教所说的【人类的英雄】。
铿惑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黏稠的血海里，却越走越快，仿佛这声潮在你的身后推动着他，在他的身前拉着铿惑，将铿惑拉向那个他尚未做好准备面对的地方。
铿惑跨过漫长的红毯，走到了奥托大主教的面前，平静地注视着他翠绿色的双眼，他仿佛能从奥托的目光中看出笑意，仿佛已经将铿惑牢牢地攥在了手心。
铿惑突然笑了起来，这上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距离恰恰好够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铿惑，九幽的掘墓人，从【第三次崩坏】手中将我们的家园夺回的英雄，你曾前往无人居住的雪原，带回了失落的【神之键】【黑渊·白花】，你如同会呼吸的传说，犹如神话时代的英雄，无论怎样的勋章都无法比拟你的功绩。但是现在，请低下头来，因为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天命】辖区内的所有人类。”
铿惑单膝跪地，低下头去。
一柄银质的长剑轻轻拍打着铿惑的背部，铿惑只觉得那剑刃仿佛已经开锋，刺得自己皮肤都有了微微的割裂感。
“铿惑，我以【天命】辖区所有人类的名义，以被【崩坏】夺走了家园的人民的名义，以【主教】，【圣女】以及【骑士】的名义，向你颁发【至高骑士勋章】，你的名字将永远留存于【天命】的荣誉殿堂之中。”
“感谢您赐予我的殊荣，阁下。”
“你应该感谢的是人类，而不是我。”奥托搭在铿惑肩膀上的银质长剑并未收回，而是轻点了铿惑的肩膀。
奥托出现在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授勋仪式，他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机会他曾有过一次，但他因为犯了一个错而错过了，这一次，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哪怕是以大势压人也好，哪怕在计划的初期会引起铿惑的一些逆反心理也好，这都无所谓，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一切代价就都是可以接受的。
“铿惑，我问你，你可愿……加入阿波卡利斯家族？你我二人，以后兄弟相称。”
那柄剑悬在铿惑的脖颈侧面，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的诱惑。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典故并不仅仅有头上悬着的宝剑而已，它不但代表着与你所拥有的力量等同的危险，更代表着危险之下你所能获得的力量。
因为那柄利剑下的，是王座。
站在奥托身旁一直不发话的德莉莎身体晃了晃，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里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铿惑的答复。
她将忐忑不安的目光投向铿惑，却看到铿惑的嘴角扬起的灿烂笑容，不禁心里一空。
“谢主隆恩！”
铿惑没有出现任何他预料中的犹豫与挣扎，反而回答得如此痛快甚至急切。
奥托的嘴角险些抽搐起来，他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真谋士不以刀戈杀人
“爷爷！为什么！”仪式结束后，德莉莎焦急地追在奥托后面，想伸手拉住他的长袍，却又有些不敢，只能绕着奥托一圈圈地转，一边转一边喊，“铿惑是不会离开极东支部的！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哦？是吗？”奥托抬起手摸了头德莉莎的头，“我可没说让他来总部工作啊，不过他要是自己递交了申请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德莉莎气咻咻地抓住奥托的手，不让他摸自己的头：“那爷爷刚才那些话是要干什么啊？！你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死路吗？不见得吧。”奥托任由德莉莎甩着他的手，权当给孙女撒气了，“加入阿波卡利斯家族，你信不信我现在出去喊一声，立刻就有成千上万个人挤破了头也要抢到这个名额？我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抓住了，仅此而已。”
“才不是！爷爷明明就是在逼他！”德莉莎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那怎么办？”奥托摊了摊手，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我现在回头把大家再召集回来，告诉大家我后悔了，不打算邀请铿惑加入阿波卡利斯家族了？”
德莉莎瘪了瘪嘴，哑口无言，她很想反驳奥托，但铿惑刚才的表现却没有给她任何有力的论据。就在德莉莎准备软磨硬泡的时候，奥托却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比起说服我，我觉得你去说服铿惑更容易一些。爷爷还有工作要处理，还要按照惯例与受勋者共进下午茶，你可不要让爷爷久等哦。”
德莉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奥托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有些慌，却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干什么。
也许奥托说的是对的，说服奥托是没有用的，现在她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说服铿惑。
德莉莎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铿惑的通讯。
……
奥托来到他的座驾前，丽塔早就在门旁恭候：“奥托大人，铿惑大人说他身体抱恙，稍等片刻便会赶来。”
奥托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坐进了悬浮车里：“可以，我们稍微等他一下吧……他现在估计正急得满地打转呢……给他些时间，让他好好考虑，仔细考虑，考虑清楚。”
“奥托大人，丽塔并不觉得这样会让铿惑大人认同。”丽塔依然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语气，她站在奥托的车窗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阐述着自己的想法，“这样的邀请，根本算不上邀请啊。”
“没关系，以后他会明白的。”奥托好像有些头疼，自从铿惑在授勋仪式上一脸惊喜地答应了他的邀请后，他就一直在思考铿惑的个中用意，思前想后，只能得出一个解释，“他真的很合我胃口，我设想过他的几种反应，但这个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但是结果不都一样吗？”丽塔似乎有些困惑，铿惑刚才的表现确实是太过顺理成章，甚至顺利到奥托都对此产生了怀疑，“铿惑大人最终不还是决定站在您这边了吗？他从知道这个消息到走到您的面前这段时间里，应该已经考虑过将要发生的事了，根据我近些日子的观察，铿惑大人是一个极其富有远见的人，他不会做出不明智的选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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