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顿时，天地异变，原本就被浓厚白云覆盖的天空陡然转变成乌黑的颜色，数道如龙般蜿蜒的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故夫雷霆者，天地枢机，浩然正气！东方木雷在肝，南方火雷在心！西方金雷在肺！北方水雷在肾！中央土雷在脾！以五脏雷引昊天正雷！五雷正法！天雷祓禊！”
铿惑拾起自己的长刀，将一张符箓裹在刀柄上，插在时雨绮罗身边，紧贴着她的身体，旋即对幽兰黛尔大喊道：“快趴下！”
风起云涌，原本笼罩着这片土地的暴风雪竟骤然停歇，仿佛被雷云震慑，寸步不敢靠前。
轰隆作响的雷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它愈发浓厚，却不显狂躁，反而有一种威严而让人不敢违背的肃穆之感。
突然间，狂风骤起，云层翻涌，雷云好像终于压制不住积蓄多时的雷霆，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一道仿佛撕破空间的怒雷裹挟着无可抵挡的浩然正气猛然劈下，犹如一柄断山截水的神剑，好似将整个空间都劈为两半。而这怒雷的落点，则正是被【搬山石】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雨绮罗。
铿惑早就非常机智地找了个坑趴着，免得被雷劈到自己，他刚才插在时雨绮罗身边的长刀上的【引雷符】也是作为引雷针而使用的。
虽然他使用的五雷正法是以内脏五雷引动天雷，两者之间自然遥相呼应，通常来说不会劈偏，可铿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贴着时雨绮罗的身体放了一张【引雷符】。
雷霆击穿空气的炸响并没有出现，但天雷已经降下，以此世浩气驱除不洁邪祟。
而所谓的不洁邪祟，自然就是附在时雨绮罗身上的东西。
铿惑早就发现时雨绮罗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身上也没有类似于律者的感应，更别说死士化，但她的认知错乱却是被崩坏侵蚀的有力证据。
由此，铿惑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方士所学，基于符文，基于天地，基于阴阳八卦，五行演化，乃是自然的衍化之基。而其中尤为重要的阴阳学说几乎贯彻于方士的所有理论中。
比如说，古往今来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而这个【宇】，自然也分阴阳。
所谓【阳】便是现世，以物质为基础而进行衍化的空间；而【阴】则是物质现实的负面，它由物质世界中的【否】或【非】组成，够成【阴宇】的东西并非物质，而是属性上【不存在】的任何东西。
准确地说，不是说这个东西真的不存在，而是【不存在】是一条属性。如果要举一个易于理解的例子，那就是存在于人类脑海想象中的各种抽象元素，这些抽象元素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就像Vtuber并不存在于物质世界，而是存在于人类脑海的想象中一样。
既然【阳】的一面没有问题，那么是不是【阴】的一面有什么东西呢？
人类无法直接观测到【阴】的一面，因为那是身处【阳】的一面的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就像超出人类视觉范围的光谱一样，人类根本无法感知，无法理解。
可铿惑不一样，他的天眼能够看穿很多东西，能够看到能量的流动，能够看到【概念】的具象。换句话说，这便是古时所说的【阴阳眼】，正所谓双目通天，有通天彻地，沟通阴阳的能力。
而铿惑也正是基于这种判断，才不惜以言语刺激时雨绮罗，让其陷入狂乱，让【阴】中影响着她的东西与她出现同调率的区别，这样他才能看到【阴】的一面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那个在【阴】的层面影响着时雨绮罗的东西，仿佛一个灵魂，有着自己的认知，并在【阴】的层面上牢牢依附于时雨绮罗，甚至到了与她融为一体的程度。
这也是时雨绮罗完全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误差的原因了，因为在她看来，这所有的判断都是她自己做出的，绝对不是受了外界的影响。
铿惑刚才能看到的东西不多，但足以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时雨绮罗奋力挣扎的时候，他看到了【阴宇】中与时雨绮罗完全不同的东西。
一条龙，准确地说，是远处冰山中被冰封的那条龙。
铿惑清楚地看到那条龙的头部虚影与时雨绮罗的头部重叠，仿佛附身的阴灵一样。层层的甲壳覆盖着龙首，狂乱挥舞的双翼在时雨绮罗的背部挣扎。它和时雨绮罗在【阴宇】的层面都被【搬山石】的【概念】所镇压，因此也无法逃脱。
铿惑知道那条龙在做什么，它在使自己在【阴宇】与时雨绮罗重叠，慢慢的两人在【阴宇】的层面就会逐渐融合，到最后也许会变成一个【阴宇】层面的崭新存在，也许会因为某一方在融合中占据了主导而拥有了大部分的统治力。
可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这条龙的【认知】会和时雨绮罗的【认知】混合，时雨绮罗的【阴宇】层面最后无论如何都会变成与之前的她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而在【阴宇】层面的融合完成了之后，阴阳两面则会互相影响，进行下一步的融合，相互做出一定的改变，直到最后达成阴阳统一。
到时候，时雨绮罗不仅仅是【阴宇】层面上不会是纯正的人类，连【阳宇】中的形体也会发生改变。
比如说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之类的……
想到这里，铿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远方冰山中的巨龙，确认了一件事——时雨绮罗可能不会长犄角，因为那头龙也没长。
……
雷霆过后，时雨绮罗趴着的那个小坑依然是小坑，因为那道雷并不是真正的物质上的雷霆，而是存在于【概念】上的雷霆。换句话说，这是【阴宇】中的雷，用来劈【阴宇】层面的东西刚好。
只不过铿惑并不知道时雨绮罗会受多大的影响，虽然那道雷的本质乃是天地浩然正气，只对邪祟有效，但它的当量实在是太大，铿惑不敢保证时雨绮罗会毫发无伤。
可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就只能杀死时雨绮罗，否则她一定会逐步被那条龙扭曲成半人半崩坏的形态——甚至大半都是崩坏，毕竟无论是阴阳哪一面，那条龙都比时雨绮罗要强得多。
“你没事吧？刚才那道雷……”幽兰黛尔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道天雷让她心有余悸，她不知道铿惑是怎么做到的，但刚才那道水缸粗细的天雷在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劈到自己真的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看下时雨绮罗，她还活着没？”铿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一直是处于【搬山石】的负重下使用的五雷正法，而且为了保险，还特地调大了天雷的威力。此刻他一时力竭，再加上【搬山石】的负重尚未去除，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铿惑近乎全部的精力与能动用的金丹意志全部灌注在这轰顶五雷之中，以雷霆的浩然正气轰散附身于时雨绮罗身上的不洁，不净之物。
听起来好像有些太过危险，但铿惑现在有些腿软的原因也是他用尽所有金丹意志来操控那道天雷的缘故。
金丹意志，听起来好像只是来自于人的思想，但本身却也具有一些能量的性质，也会耗尽，也会被抵消。方士认为金丹意志乃是由魂魄而生，由身体所孕育，同时具有阴阳两相。它本身具有的特点便是【质】的统一，它是没有【稀薄】这一概念的，就像一块分子结构均匀的钢铁，每一小块都是完全一致，无法被稀释的，具有完全相同性质与特性的。
幽兰黛尔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时雨绮罗。
“……你哪里来的自信她还活着？她可是被雷劈了啊！”
“没事，冰系不被雷系克，而且她好像还有草系属性，所以雷属性攻击大概只有一半的伤害……”铿惑慢慢地从土里站起身，一副锻炼过度浑身肌肉酸痛的样子，“反正你去看一眼……”
“你这是哪里来的论据？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极东之国有一个叫作任地狱的公司，他们研究出了这套理论……”铿惑随口胡说了一通，以掩盖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问题，“你去看一下她现在什么样了，保守估计肯定是打不过你就是了……”
“她……你必须先告诉我，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幽兰黛尔摇晃着铿惑，她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看铿惑操作，现在必须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意识是被那头龙形崩坏兽影响的！刚才我给她做了个全身除尘，那头龙的意识至少也被那道雷劈了个半残，时雨绮罗现在的认知水平应该回来了一些，你去看看……我觉得她现在不一定会……”
铿惑的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掂了掂手里的半颗【搬山石】，发现禁制并没有解除。
可禁制既然没有解除，那时雨绮罗又是怎么站起来的？
铿惑刚想出声提醒幽兰黛尔，但刚站起来的时雨绮罗却又趴下了。
铿惑连忙解除了【搬山石】的禁制，顿时身上一松，但心里却一紧：完，要糟。
时雨绮罗倒地的声音显然让幽兰黛尔警觉了起来，她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松开扶着铿惑的手，双脚一拧便是迎敌的姿势，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铿惑趴在地上玩儿命地摇着幽兰黛尔的腿：“你快过去！她是回光返照了！你有没有什么应急药物先给她打上！对了把她拉过来，我给她把把脉……”
幽兰黛尔虽然云里雾里的，但她的理解力没有出差错，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时雨绮罗的脉搏，发现几乎微弱到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甚至隔了好久才懒洋洋地动一下。
现在的时雨绮罗闭着眼睛，一副当场去世的样子。幽兰黛尔皱着眉头看了铿惑一眼，她不得不怀疑是铿惑刚才那一道雷把时雨绮罗劈成这个样子的。
“你把她拖过来，我给她把把脉……”铿惑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赫然就是另一个病人。
而现在病得比较轻的病人要求给病得比较重的病人看病。
幽兰黛尔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警惕，她刚才算是听懂了铿惑的话，可如果时雨绮罗在这么近的距离发起攻击，她也没有办法保证铿惑能安然无恙。
但是铿惑没有多想，他十分费劲地从地上站起来，蹲到时雨绮罗身边，胡乱地抓起她的手腕，搭起了脉。
幽兰黛尔不动神色地伸出手捏住时雨绮罗的重要关节，只要她一发动攻击，她就有信心在瞬间让她丧失行动能力。
“有强心剂吗？”铿惑闭着眼睛，一只手捏着脉搏，另一只手顺着时雨绮罗的胳膊一路摸过去，寻找着她的气脉。
“有……”幽兰黛尔十分果断地拍了拍大腿上的装甲，那个略厚的甲壳竟然自动打开，从里面露出一管针剂来，“可是它只是有强心作用，并不是强心剂。况且……她现在的情况，如果贸然用这个……”
“她刚才是回光返照……”铿惑长呼出一口气，眼睛眯了起来，不知是累了还是在思考，“【阴宇】之躯受创严重，反馈到了【阳宇】之躯上。况且她的【阳宇】之躯估计本来就虚弱，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但总归比杀了她要好，至少现在还有得救……你先想办法让她暂时活着，等我一下……”
“你要干嘛？”
铿惑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抽出一口锅来：“我给她炖个菜。”
“……你这口锅又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作为圣芙蕾雅学园的舰长，自然要常备一口锅，因为没准哪天学园里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儿要我背锅呢……”
第四百零二章 时雨绮罗想要活下去
“来不及的。”幽兰黛尔摇了摇头，“你做顿饭需要多久？如果是按照之前看到的你的速度，恐怕没等你做好她就死了。”
幽兰黛尔已经检查了一遍时雨绮罗的各种生理反应，种种迹象表明时雨绮罗刚才果真是回光返照——既然真的是回光返照，那么她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我知道。”铿惑也是有苦说不出，“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你身上不可能带着足够的医疗用品等到天命的支援赶过来，如果我们想救她而不是杀她，现在能用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幽兰黛尔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直觉就告诉她，时雨绮罗必然会是敌人，可铿惑却信誓旦旦地说时雨绮罗可能还有得救。
幽兰黛尔很难说自己为什么相信了铿惑，就像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铿惑的指挥一样。
那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自愿领导局面的气质。这种气质其实很少见，因为它需要建立在强大的自信与领导力的基础上。能在第一次与她的合作中就能有自信指挥一个S级女武神做这做那的人，整个天命恐怕也就那么几个。
整场战斗下来，她发现自己都是在跟着铿惑的命令行动。她不是不想做点什么，而是铿惑下达的每一条指令都让她无法拒绝。
就像现在，她觉得铿惑的做法可能有他的道理，哪怕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毕竟将被崩坏扭曲了认知能力的人类拉回人类这一侧她还真没有听说过。
也许第三律者雷电芽衣是一个特例，但所谓【特例】如果出现了第二例，就难以再用【特例】来解释了，而应该开始探寻其中的规律。
幽兰黛尔低下头，将那枚针剂打入时雨绮罗的体内，她不知道这个举动有没有效，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你是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在你做好饭之前她还能活着，你就有可能把她救活？”
“对，有可能。”铿惑回答得十分干脆，他正在十分利索地架锅点火，只不过这里天寒地冻的，打火实在太困难，他搓了搓手，把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固体燃料块放到锅旁边，“现在时间紧迫，你帮我想办法点火，给她暖暖身子，想办法给她挡个风，我要先离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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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他去找食材了？”奥托翻阅着手里的报告，好像对这一段十分感兴趣。
“……是的。”幽兰黛尔点了点头，“他去了【库库尔坎】的尸骸那里。”
奥托的表情丰富了起来，他笑了笑，将手上的报告翻到下一页：“他之前提及的【阴宇】和【阳宇】，还有再提到过吗？”
“没有。”幽兰黛尔摇了摇头，“他用了四分钟带回来一块崩坏兽的肉，然后就开始做菜。”
“时间来得及？他当时对时雨绮罗的身体情况判断是什么？”奥托抬起头，瞥了一眼幽兰黛尔。
幽兰黛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里反应了一下。
奥托并没有问她究竟是怎么让时雨绮罗活到了铿惑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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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真的能行？”幽兰黛尔看着铿惑十分娴熟地把肉切成小块扔下锅，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没有研究出云南白药和急救喷雾的时候，神州人都是这么做的。”铿惑虽然嘴上说着在做菜，但他的具体行动却和做菜完全扯不上关系。
铿惑的手快得扯出残影，让幽兰黛尔根本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觉得他仿佛凭空拿出什么东西又凭空扔进了锅里，甚至还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锅下的火中。
“时雨绮罗的身体状况我刚才检查过了，其实她的阳宇之躯……算了，你听不懂我就换个形容方式，就是她的躯体早就该死了，但是那条龙的意识入侵却给了她延续自己存在的机会。那条龙的意识与她的意识进行了接触，并在一定程度上融合，在【阴宇】层面反哺了残破的【阳宇】……呃……用现代科学的话来讲，就是她在虚数空间中的映射与那条龙相融合，使得她在那一层虚数空间的存在不至于立即消亡。然后由于物质空间与虚数空间的统一映射关系，她在物质世界层的【存在】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补足。”
幽兰黛尔默默地点了点头，装作自己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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