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德莉莎低下头，清晨的阳光从彩色玻璃间穿过，懒洋洋地铺在教堂的石板上，仿佛一层华丽的地毯，又好似觐奉给神的祭品。
德莉莎张了张口，但祷告词却如同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声，与那些碑上之名有关的记忆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了德莉莎的脑海里，
“主宰生命的主，我赞美您的仁慈与宽厚……”
【这里交给我吧，你们到达撤离点之后我会从备用路线撤退的……放心好了，那条撤退路线我可是准备了很多有趣的小东西给它们的……】
“当黎明冲破黑暗的时候，当世界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您指引我们看到这个复杂而又让人留恋的世界……”
【队长……我的柜子里还有一份草莓蛋糕……替我吃了好不好……不要放坏了……】
“您赐予我们能与您同行的生命，带领我们在荒原上砥砺前行，”
【快！没有时间考虑了！引爆啊！快引爆啊！队长！】
“我们的心是清净的，我们的魂是清新的，我们在所迎来的每一个黎明面前都是崭新的生命。赞美您，主宰生命的主，您赐予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新生，最后将我们引领至永恒的安宁……”
【德莉莎……以后睡觉前要记得调好闹钟哦……我大概……没有办法再叫你起床了……】
德莉莎握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手捏碎一样。
“爱我们的主，我们将新的一天交付予你，凡事奉尊您的旨意行，因我们是您的仆人与战友。主啊，求您差遣我们，奉圣徒犹大之名，阿门。”
人类与崩坏之间进行的是一场旷古绝今，从未停歇的战争，是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
而德莉莎所经历过的牺牲数不胜数，作为天命的S级女武神，她所接受的任务大多都是危险性极高的，在不可预料的诸多变数中，出现人员伤亡可以说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但是战争不是为了牺牲，德莉莎曾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些名字，但此刻再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名字与它们主人的故事早就已经深深镌刻在自己的血管里了。
德莉莎记得每一座墓碑上应该刻下的名字，却从未将它们写在上面，因为她不愿意让死去的人过多地缠绕在仍留存于世之人的身上，那种重担并非生者所能承受。
如果那只是一个代号，就会如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让人心安；可如果那是有着你所认识的熟悉的名字的墓碑，那么它们屹立在那里就会成为诅咒。
一个两个墓碑的话，大概会成为生者前进的动力，可是上百个呢？
放眼望去，你所熟知的一切全都静静地埋葬在你面前的土地里，属于你的时代也被它们一通带走，只留下你这一个不愿离开，久久徘徊于世上的生者孤独地坚守着这片苍凉的土地。
那种强烈而又浓厚的孤独感会把人逼疯，让人怀疑自己依然活着的理由。
所以，它们才会是诅咒。
……
早间祷告早已结束，但德莉莎却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跪坐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开。
“也许你才是对的吧，名字可不只是名字而已啊……”德莉莎轻声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在教堂的内壁回响着，仿佛在回应着她的话，“但为了自己不被逼疯而剥夺了她们的名字，又怎么称得上是正义呢……”
“吱呀——”教堂的后门悄悄地推开，探出了铿惑那颗好像做贼一样的脑袋，他左右张望着，好像是想确认德莉莎是不是还在教堂里。
铿惑那副做贼心虚的姿态被德莉莎看了个一清二楚，德莉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瞬间怒火中烧，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大声质问铿惑：“你是不是把墓碑刻坏了？！”
“没有！”铿惑下意识地立正，嘹亮无比地回答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走没走……”
铿惑的话无疑更加印证了德莉莎的猜想，她根本就不信铿惑如果没做错事会露出这样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她的眼里满是焦急的神色，急匆匆地推开铿惑跑到教堂后的墓地，趴在墓碑上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墓碑有没有被铿惑凿坏。
“我都说了没弄坏啊，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而已……”
但德莉莎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沿着由墓被分割出的小径慢慢地走着，把手搭在墓碑上，轻轻地摩挲着那些粗糙的碑面，脸上挂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让铿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生怕她来个先斩后奏把自己先吊打一遍再检查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错。
“噗哈哈……”出乎预料的，德莉莎竟然笑了起来，她扶着墓碑，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笑话，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连旁边树上的鸟都有些惊奇地偏过头看看这个二足直立猿在犯什么神经。
德莉莎的笑声越来越肆意，好像突然间抛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这之间的转换让铿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先跟你说好，我都是对照着查到的个人档案刻的，保证都没刻错啊。”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德莉莎笑得直不起腰，她扶着墓碑，露出了好像在嘲笑着什么一样的笑容，“只是些名字而已，只是名字而已嘛……”
铿惑有些惊悚地后退两步，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哈哈哈你干嘛？要给医护中心打电话吗？放心我没疯哈哈哈哈……”
铿惑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拨通了医护中心的电话。
“我都说了我没疯啊你个白痴！”德莉莎一拳冲着铿惑的腰眼捣了上去。
“嘛……刚才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走没走而已，因为有个事想问一下……”铿惑揉着自己被德莉莎捣了一拳的腰眼，迅速转移了话题，“A-7的个人档案我没有找到，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德莉莎在做祷告时的阴翳早已一扫而光，听到铿惑的话之后稍微愣了一下才作答：“莉……A-7以前参与过一次保密等级很高的实验，所以她的个人档案属于特殊档案，被特殊封存起来了……不过只是名字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她叫莉薇尔特，莉薇尔特·希利苏斯。”
……
“带新生来墓地参观？你……”德莉莎听到铿惑的解释后思考了半天，她是明白铿惑的想法的，只是担心铿惑一上来就带新生看死人是不是有些太操之过急，“你觉得这样好吗？人家新兵报到，你先领着人家看一圈死人，告诉她们这就是她们以后的样子？”
“……没有那么糟糕啊！”铿惑的脑门上蹦出一条青筋，“我就是想让她们了解一下女武神的光辉历史与伟大情操，然后再对她们进行一次心理辅导而已！”
铿惑不说还好，一想起铿惑式心理辅导，德莉莎就有些怀疑这次课程的效果：“心理辅导？你以前的心理辅导……”
“效果都很好不是吗？”铿惑摇头晃脑，好像对自己以前的光辉战绩十分得意，“妙手回春神医铿，杏林圣手铿医圣，你觉得这两个称号哪个好？”
“我觉得还是坑货最适合你了。”
“哎你别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好歹是学园的心理分析师……”
“那个新闻招待会上随口胡诌的东西你还当真了啊！”
……
德莉莎的心情好像很好，一路上甚至有些兴高采烈，铿惑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毕竟智障少女欢乐多，谁能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
“舰长，学园长，早上好。”就在铿惑盘算着一会上午第一节课带那些新生们来参观墓园的开场白的时候，一个出乎预料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铿惑下意识地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地往声音来源一转头，后退了半步，险些撞到德莉莎。
符华好像对铿惑的这番反应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推了推眼镜，反射出一片白光，遮住了她的眼神：“早上来散步吗？”
“铿惑刚才去墓园了。”德莉莎做了简短的回答，“正好碰上我去做早祷告。”
“原来如此，对了，后勤处拜托我查看一下学园的监控设备有没有物理损伤，因为上次的入侵事件里学园的很多基础设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有些损伤可能一时反映不到监控录像上，比如说线头脱落接触不良什么的……我眼神不太好，能帮我看一下那个监控器有没有亮着吗？”符华指了指远方，在铿惑他们刚走过的那条通往后山教堂的小道上，诸多树冠环绕之间有一个即使是知道它在那也很难发现的监控摄像头，“就是那个。”
“哪个啊？”德莉莎一脸茫然地看着来时的路，她是知道那里有监控的，但隔着几百米望过去，除了鹰谁能看得清？
“没什么问题吧，我看它的灯还亮着的，如果说沾了鸟屎算物理损伤的话你就这么上报吧……”铿惑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不过这么远远地看也看不出什么吧，还是走近点检查比较好。”
“嗯……好的，不过当初学院遭到入侵时，逆熵的入侵路线并没有经过这里，受到损伤的可能性不大……”符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去看一下吧，在下先行告辞了，学园长，舰长。”
符华微微鞠躬，转身向小教堂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一个小本本，翻过前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的人体剖析图与各种各样的数据分析，翻到最新的一页。
那一页上只写了不多的几个字，其中【神足通】，【宿命通】，【他心通】和【漏尽通】都已经被划掉，只剩下【天眼通】和【天耳通】两项，符华在【天眼通】旁边画了一个圈，把小本子收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觉得她就是单纯的想弄死我
“老师要干什么？”新生们窃窃私语，完全搞不懂铿惑为什么带她们跑到学园如此偏僻的角落。
今天是这些新生们的第一堂课：《女武神军事概论》。这些年方二八的少女们本来心情就都有些激动，再加上第一堂课竟然是户外课，这让她们更加好奇了。
毕竟那些给她们做入学指导的学姐们好像都有意无意地提过那么一句，说她们的舰长铿惑是个非常有趣而且幽默的人。
“好了，现在安静一下。”走到小教堂前时，铿惑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和蔼可亲地对着这些新生们说道。
可是这一路上铿惑并没有制止她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导致那些悄悄话愈演愈烈，到了教堂前时已经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热烈讨论，甚至盖过了铿惑说话的声音。
“轰——”一个如雷鸣般的爆炸声瞬间将所有人的议论声全都压了下去，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站在后排的新生下意识地尖叫着向前挤去，想要远离那个爆炸声的来源，而前面的新生则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毕竟自己生活的地方突然发生爆炸这种事根本就不在她们的日常生活列表里，导致她们根本没法理解远处发生了什么。
“现在我说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吗？”铿惑的脸抽了抽，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远方的高空，但转眼间脸上就恢复了那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看来大家都对爆炸声不怎么习惯，不过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习惯的——不必在意，只是个小爆炸而已，炸不到你们的。”铿惑微笑着摊了摊手，“现在我要讲的事比较重要，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认真地听，在我讲课的过程中我希望不要有人抖机灵或者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否则我大概会很生气。”
“我们即将进入的地方是一个神圣的安眠之所，在那里，我希望所有人都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我们将在这里进行我们的第一堂……”
“轰——”
铿惑咬牙切齿地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一个通讯：“胡查你让爱丽丝先别炸了我在上课！都没人听我讲话了！”
胡查那边的反应更加激烈：“有本事你上啊！她实验室在天上我怎么上去找她？！你当我会飞啊？！”
“总之你先让她别炸了！之前定好的实验时间不是下午吗！怎么上午就开始了！我这上课呢！”
“别转移话题！有本事你跟她说去！说起来你才是科研部的名义负责人！这事你不管谁管！”胡查倒是也硬气，直接挂断了铿惑的电话。
在他看来，铿惑的威胁跟自己的生命安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铿惑满脸黑线地把通讯器收了起来：“所有人把之前发给你们的对讲装置戴好……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幸亏我提前准备了一手……”
但是这时候几乎没人听他讲话，所有人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当然也有心大的非常兴奋地拿着手机在拍摄远处的火光——这让铿惑有点想现在就杀上爱丽丝的飞行实验室质问一下她的冲动。
但考虑到现实问题，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搁一搁，毕竟上课才是最重要的。
爱丽丝的飞行实验室已经有一会没再发生爆炸了，那些学生们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一些，由刚开始的被吓了一跳转变成了……
冒着星星眼？
“我为什么突然觉得让这群学生在被中二之魂吞噬之前赶紧树立起正确的三观尤为重要……”铿惑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原本是要营造一个沉静而又庄重的气氛的，但是这种气氛早就在爱丽丝的两次爆炸产生的气浪中被吹飞了十万八千里。
诚然，这群初中刚毕业的孩子其实还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心理阶段，像这种平常很难以接触到的事件在她们眼中那都是酷炫无比的，对于爆炸的威力和这背后的信息一概不知，也很少会想到，就像有些中二少年会觉得在黑夜中猎杀有罪者的黑暗英雄非常酷炫一样。
然而她们偏偏又无法理解黑暗英雄所代表的真正内涵，中二少年或者少女是不会真正地理解成为成为英雄和承受痛苦之间的联系，因为她们都不曾经历过。这也就导致很多中二病只是单纯地模仿着那些他们心里觉得非常酷炫的行为而已，在他们心里，那些行为比如说黑夜中站在高楼上俯瞰城市非常酷眩，非常想要模仿，但是完全不懂其实这是因为这些黑暗英雄们一旦出现在大街上就会被武警团团包围指控多起谋杀罪和蓄意破坏公共财物罪等至少十几项罪名而锒铛入狱——况且他们上楼之前还是要锁好自己的电瓶车，在偌大的一个都市里靠两条腿飞檐走壁的话没等抓住罪犯自己就先累死了，哪怕你像蝙蝠侠一样开的是蝙蝠车也要考虑一下如果自己把车就那么找个犄角旮旯随便一停会不会有交警给你贴罚单或者看见你没有牌照直接叫拖车给拖走。
总而言之，中二少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他们只会模仿表象，却深以为这是世界的内涵。
【爆炸是科学研究的一环，不爽不要做】这种人生信条一旦出现……铿惑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哆嗦。
“好了好了都站起来吧，放心大老远的炸不着你们。”铿惑黑着脸把新生们哄了起来，“来把之前发给你们的耳机耳麦戴好，我们开始上课，一会要保持绝对的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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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现在很惶恐不安，她原本没想炸的，只是实验的时候数据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导致了强束缚磁场产生了一点点的不稳定，结果液态铯没有按照预定好的磁轨流动，导向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结果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导致原本预计好的可控的爆炸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况且是在半岛式平台上做的试验所以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爆炸的声音大了那么一点。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有人怪罪她的才对，毕竟这次她都没炸到什么建筑物。
想通了这些的爱丽丝长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了身边的丽塔二号一眼：【让她们把力场关了吧。】
丽塔二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数据流在她的数据中枢里飞速流转着，眨眼间就传递给了另外两名自律人形，那个横在爱丽丝面前犹如水晶般的透明能量盾牌泛起一阵波纹，消失在了空气中。
其实丽塔二号并不是听懂了爱丽丝的心声，只是因为判定威胁解除所以自动关闭防御壁垒而已。
就像她总是对着爱丽丝点头也只是因为程序的设定一样。
【奇怪，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预设的反应速度有问题吗？要是芙兰也在就好了，可是她回去养病养了这么久都没有个消息，这次不是孤岛研究所了，跟她说一下她会不会愿意回来工作？】爱丽丝抱起丽塔二号，皱着眉头向实验室内部走去，【今天的实验还是先停一下吧，回去检查一下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当她的实验室落地之后，看到的却是胡查那张视死如归的脸。
“爱丽丝啊……那个……炸着呐？”胡查面如死灰地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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