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玛利亚伸出那只缺了两根手指的手,似乎想抓住那照耀着世界的太阳,但连水面都没有探出去。
她的身上挂满了眼冒红光的死士,它们在她身上纠缠着,啃咬着,肆虐着,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中不断地向下沉去。
仿佛要堕入深渊。
“我不能回到你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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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没看过的同学们去看一看电影《美丽人生》,写着写着就想起来那个犹太父亲,顿时悲从中来……
第十五章 卡莲·卡斯兰娜(一)
“叫醒她问问情况吧。”一个穿着铠甲的金发女性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不行。”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是……”发问的那个女性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四周,满地都是残肢和血迹,还有无数挣扎的痕迹,“如果不问问她的话,我们根本无法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崩坏】哪儿去了?”
“你觉得她会知道什么吗?”仿佛领队的那个女武神叹了口气,伸出手有些怜爱地帮熟睡中的卡莲理了理头发,“你看看她,这么安详,睡着的时候还带着笑,她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地狱里发生了什么的。”
“而且……你真的打算叫醒她?让她看看自己生活的家,自己熟悉的那些人们变成了这个样子?”领队的声音渐渐严肃了起来。
“可是她真的很可疑……”一开始发问的那个金发女武神还想说些什么,但领队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发言。
“你觉得她有多大?五六岁吧,她能承担得起这种伤痛吗?”领队皱了皱眉,看向卡莲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她才这么小,跟我的女儿一样大。”
“那我们怎么办?”金发女武神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觉得我有些话需要补充一下。”一个声音从他们两个的身后传来,“白色头发是非常罕见的特征,我目前只在卡斯兰娜家的人身上见到过,白色的头发是他们天生具有对崩坏抗性的证明。”
“所以呢?你该不会是想说……”金发女武神笑着对身后说话的那个同伴说道。
“六年前,卡斯兰娜家的车队遭到弩级崩坏兽的袭击,无一幸免,卡斯兰娜家家主弗朗西斯的结发妻子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与之失踪的也有弗朗西斯刚出生,还没起名字的女儿。”那个同伴补充了一句。
“算了吧,你是想说这是卡斯兰娜家主遗失多年的女儿?这该是多小的几率,再说了,崩坏兽怎么可能下留活口?”金发女武神嗤之以鼻。
“带她回去,顺便见一下卡斯兰娜家的人。”一直沉默的领队突然发了话。
“诶?米莎?”金发女武神惊讶地看了领队一眼。
“首先,我们不可能将一个小女孩留在这里,”领队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卡莲从箱子里抱了出来,还带上了她的小熊,“其次,我有预感,卡斯兰娜家要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了。”
“家主,米莎骑士长有要事求见。”在一个点着煤油灯的书房中,一名穿着管家服饰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对着坐在书房正中央的书桌前的男人说道。
“她有说什么事吗?”弗朗西斯·卡斯兰娜缓缓抬起了头,一头白发如同狮子般根根竖起,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没有,米莎骑士长说这件事必须见到您本人才能说,而且……”管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她还带着一个白头发的小女孩……”
管家偷偷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发现弗朗西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禁有些害怕,恭顺地低下了头:“属下这就去回绝她。”
“不必了,让她进来见我吧。”弗朗西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却十分在意管家刚才提到的白头发的小女孩。
白色头发是卡斯兰娜家族人的象征,那是体内的血脉里天生就具有十分强大的抗崩坏性的外在表现,也许是驻守某个地区的族人的孩子?
弗朗西斯觉得自己必须见一下米莎,了解一下情况。
毕竟作为常年奋战在对抗崩坏的第一线的骑士之族,某个地区的驻守分家经常……
如果是族人的遗孤,自己自然有义务照顾一下,但最近并没有收到任何在外驻守的族人关于崩坏袭击的报告,这个小女孩是从哪来的?
况且米莎不是昨天被自己派去调查普陀罗河附近的崩坏爆发事件吗?怎么会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女孩?弗朗西斯十分烦躁地用食指敲了敲红木的桌面。
“卡斯兰娜先生,很抱歉在您工作的时候打扰您,但这次的调查中有一些奇怪的发现。”在得到管家的传话后,米莎敲了敲门走进了书房,却把卡莲留在了门外。
“说吧,希望你的报告能抵得上我正在处理的事件。”弗朗西斯盯着米莎的眼睛,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不仅如此,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直无法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焦躁不安和一种没来由的急切从头到尾都纠缠着他,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吼几声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但这种没来由的焦虑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随形,甚至都无法搞明白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这个镇守一方的如同狮子般的男人身上,他总是威严而敏锐,睿智又慎重,像今天这样的失态只在很久以前出现过一次。
“昨天我们奉命去调查发生在普陀罗河下游爆发的崩坏事件的时候……”米莎把这次调查的细节娓娓道来,“……但我们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弄清楚那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线索是一群人跑出村外的痕迹,可能是逃生的村民;我已经派邦妮去追踪,而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崩坏兽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这是常识;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次事件里察觉了新的规律?”弗朗西斯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崩坏出现了新的爆发方式可是一件大事,他不得不慎重。
“并不是,长官。”米莎似乎在考虑辞措,“实际上……这次崩坏里……出现了一个活口。”
“逃出村子的人吗?”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个人带来了情报?”
“不……”米莎似乎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准确地形容这件事,“实际上,这个唯一的活口,是在村子里发现的。在那个遍地都是残肢和血液的村庄里,一个屋子中的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有一个小女孩在那里躲过一劫,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嗯?”弗朗西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说,崩坏兽灵敏的鼻子找不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小姑娘?而且留下了活口?闻所未闻。”
“也许并不是……”米莎轻声说道,语气里也有一丝奇怪,“那个村子里没有崩坏兽的痕迹……准确地说,这个村子里的人仿佛是凭空被撕碎的一样……也许我的说法也不准确,需要派专业人士到现场对当时的事件进行复原推演才可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在崩坏爆发的村子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一个躲在箱子里的小女孩活了下来——虽然我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先假设是崩坏兽来袭,而且崩坏兽不但放过了这个小女孩,还不知所踪?”弗朗西斯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如果不是出于对自己这个老部下的信任,他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来拿自己寻开心的了。
“是的……准确地说,现场根本连崩坏兽的痕迹都没有发现,我是指对建筑的破坏,爪痕,现场没有任何除了人类以外的东西存在过的痕迹……”米莎停顿了一下,“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想您应该见一见幸存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就是你带过来的那个白头发的小女孩吗?”弗朗西斯的语气突然间强烈了起来,他沉寂了多年的心脏突然间没有来由地开始疯狂地跳动,他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在这一刻被成倍地放大,他预感到今天早上以来的焦虑感可能很快就会揭晓答案。
“属下只是一个猜测……”米莎低声说道,“只是一个猜测……她说她六岁了……您知道,那件事发生也有六年了……当初我们就没有找到……”
“让她进来见我。”弗兰西斯的心脏仿佛战鼓般地砰砰作响,一向稳重的他此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都不敢听米莎接下来要说什么。
“卡斯兰娜先生,请您在见她之前先听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几句话可以吗。”米莎直视着弗朗西斯,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
弗朗西斯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了,但是面对没有丝毫让步的米莎,他最终还是选择听一听这个忠诚的部下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回来的路上,她醒了,问我她的妈妈在哪。”
“她说她和大家在玩捉迷藏,妈妈把她藏好后去把玩游戏的大家都引开了,还说等赢了冠军,要和妈妈一起吃肉肠。”
“她的监护人的名字大概叫玛利亚,她称呼其为妈妈。”米莎拿出一串项链,项链的内侧写着:送给我挚爱的玛利亚。
“这是我在那个屋子里找到的,应该是原本放在那个藏着小孩的箱子里的东西。”
“卡斯兰娜先生,我大概能猜到那位叫做玛利亚的女性做了什么,”米莎的语气有些艰难,“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任性的请求,但是……无论卡莲是不是您的孩子,您可不可以不要……”
“笑话!”弗朗西斯的食指狠狠地敲在了桌面上,咚咚作响。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女人引开了崩坏中诞生的怪物,所以这个孩子才活了下来?”弗朗西斯的眼神中带着冷冷的注视,“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军队在面对崩坏兽的时候屡屡战败?”
“因为崩坏兽对于人类,有着如同天堑般的位阶压制!”
“普通的人类,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无论她有多胆大包天,只要崩坏兽凝视着她,她就绝对不会移动半步!这是位阶的压制!就好像狮子凝视兔子的时候兔子的那种颤栗!这无关乎勇气,无关乎胆识,这是一个没有方法能够解释的常识!”
“崩坏兽是所有负面的化身!毁灭的使者!所有的人类,只要与它们对视一眼,就会在那双散发着无穷恶意的眼神下崩溃!”
“现在你想告诉我,一个普通人无视了这种压制,不但在崩坏兽的凝视下还敢动弹,甚至还敢引起它的注意?”
“然后,你领来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丫头,想问我那是不是我的女儿?!”
“弗朗西斯!”面对突然变脸变卦的弗朗西斯,米莎顿时急了起来,焦急中甚至敢于直呼卡斯兰娜家族长的名讳,“我当然肯定她会怎么做,因为那是一个母亲!”
“你先出去吧。”弗朗西斯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书桌前,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
“弗朗西斯!你听好了!那是一个母亲!卡莲是不是你的孩子确实是个未知数,但是……”米莎的双手狠狠地拍在了弗朗西斯面前的桌子上,将两个手印印在了红木的桌面上,红红的双眼怒视着弗朗西斯。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弗朗西斯的语气中有一丝颤抖,“现在,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米莎听出了弗朗西斯语气中的虚弱,不禁一愣,这个状态的弗朗西斯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否是她熟悉的那个上司。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推开门走了出去。
临走之前,她回过头对弗朗西斯说:“卡斯兰娜阁下,我知道无论如何,您都要面对事实,我会和卡莲在会客厅等您。”
随着书房的门扣紧,这个健壮的汉子却如虚脱一般慢慢瘫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天花板,慢慢地泪流满面。
弗朗西斯当然不会怀疑他的部下,他也能从卡莲的话里推断出他想要的信息。
但是他现在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卡莲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道如果卡莲是他的孩子,他该如何面对她,总不能说一句:“你好,我是你爸爸,你说你怎么没见过我?因为我六年前把你弄丢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卡莲解释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六年前下落不明的女儿,今天突然有了消息,无论是真是假,弗朗西斯都应该大喜过望才对。
但米莎的一席话提醒了他,也是他突然变脸赶走米莎的原因。
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卡莲。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深藏多年的那道伤疤,也更不敢想象那道伤疤一旦揭开后,迎接的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的那种绝望。
说起来很可笑吧,门的外面可能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她的父亲,自己甚至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骨肉。
但哪怕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弗朗西斯也愿意去相信。
但相信过后呢?
六年了,弗朗西斯不止一次梦到自己的结发妻子和自己那刚出生就天人两隔的女儿,他也不止一次躺在摇椅上做着白日梦,梦想着也许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管自己叫爸爸。
“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我会给她买最好看的小裙子,每天带她去街上玩,给她买数不清的玩具,让所有的孩子都羡慕她。”这种白日梦弗朗西斯做过不止一次。
但如果卡莲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该如何向她解释,她生命的前六年里没有出现过自己这个父亲?
自己该如何解释她的亲生母亲早已逝去?
自己怎么能跟她说,那个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为她换取几乎不可能的一线生机的女人,跟她其实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自己怎么能忍心对她说,不过一觉的时间,她朝夕相处的亲人,母亲,村民们,都在一场灾难中离开人世?
自己……自己怎么能忍心,亲手击碎一个小女孩美丽的梦境。
那个梦境里有“妈妈”,有捉迷藏,有开心的玩耍过后家人一起享用肉肠的幸福,还有与“妈妈”许下约定后的小小期待。
“我……我怎么能……”弗朗西斯抚摸着真皮座椅的扶手,双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此刻的他,并不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也不是德高望重的族长,而是一个满怀着对自己缺席了女儿六年的人生的歉疚的父亲。
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女儿,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结局大概就是在这六年里一直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的弗朗西斯很有可能会就此崩溃。
“克里斯提娜……我怎么才能面对我们的孩子……”
弗朗西斯抱住自己的头,深深地伏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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