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芳秀
怀着这样的心情，京介就发现自己有点饿了。
他走进门，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等到妹妹回来之后，家里准时开饭。
“京介，今天心情很不错吗？”
佳乃妈妈按照惯例，给大介父亲盛饭之后这样问儿子，京介也习惯了这样的问题，虽然不能一件事一件事地详细说给母亲听，不过概括一下也没有问题。
“心情吗？就好像这个季节的空气流动。”
妈妈提高了声音：“哦哦，春风呢！看来心情相当愉快，跟妈妈说说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莫非你考了不错的成绩？”
“成绩永远也不能让我感到愉快。”
“是的，只有倒数第一的成绩才会。”
京介大囧，那还是他小学时候的事情，刚穿越没几年，他还想模仿一下上辈子小说里那些扮猪吃老虎的主角，控制分数，低调装逼。
可惜现实给他上了一课，刻意隐藏实力有时候不是低调，而是犯傻，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考了个倒数第一，这件事情大概是他一生的糗事。
大概会被妈妈念叨笑话几十年——想到这里，他努力不去想四年八个月后他会再次回档的残酷事实。
能多贪一会儿欢愉便是一会儿，为什么要去想那些糟糕到极点的事情？
这是贪。
“总之不是成绩吗？那……难道是恋爱方面？”
高坂京介笑而不语。
这个默认的态度让佳乃妈妈惊呼，就连闷头吃酱菜的父亲也看了过来，对于子女的婚恋，为人父母的其实都很关心。
而桐乃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笑意。
她的眼神很复杂，并且闷不做声，仿佛破了产卖了宅子的可怜人，隔着玻璃窗，看见别人坐在自己的旧宅里面，幸福地吃饭。
这种眼神很复杂，也很痛苦。
更痛苦的是另外三个人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痛苦。
于是痛苦到愤怒。
这是嗔。
“小京介啊，你是怎么看待爱情的呢？”
“都说了还没有恋爱呢！”
妈妈笑眯眯地：“那比如电视上的，电视剧里那些爱情，死去活来的那种，你喜欢那种吗？”
高坂京介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咧嘴：“我觉得你和爸爸的爱情就很好。”
这可真是个万能的回答——高坂桐乃这样想，却发现自己哥哥好像瞥了自己一眼，她觉得心开始加速跳跃，血液仿佛一条越来越快的河。
“太狡猾了小京介！”
“他们自诩为伟大的爱情，仿佛长江大河，她在里面优游自得，现在一天涸似一天，河床少水，她看见了污泥。”
大家愕然。
文青耐心给出出处，或者说给出逼格：“这是福楼拜说的。”
妈妈怔了一会儿，发现记忆里面没有这个人的名字，觉得自己不学无术同时又好生恼火：“你直接说你和诗羽那孩子现在到哪一步了？”
“妈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说！”
“那可没法说了……”
当听到霞之丘诗羽的名字，桐乃感觉自己的血液变得缓慢，而且多刺的植物也在身体里迅猛地生长，好像流进了沙漠里内流河，河畔长了荆棘。
…………
高坂桐乃在床上翻来滚去地睡不着。
晚饭的时候，京介朝自己投来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怎么看都有问题。
自己的哥哥，从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他七岁的时候，爸爸问他将来的理想是什么，那时候的小京介不假思索，说他要做一个家里蹲的小说家。
爸爸当时很不悦，说难道不去试试警察。
京介很平静地拒绝，说他想活得轻松一点。
应该是从更小时候，他就有拒绝父母的勇气，有拒绝任何人的勇气，所以他如果自己不说出来，爸妈绝不可能逼他说出有关恋爱一类的话。
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那个霞之丘诗羽……好像很漂亮，很优秀。
而且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很喜欢看小说，也很喜欢写小说，所以就好像天注定的一对——但是如果哥哥有另外的想法呢？
比如，他将自己的游戏光盘扣下，猜到了自己的某些隐晦心思，生出了另外的想法……
如果……
只能说是如果……
哥哥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假设他喜欢自己吧——不！连假设都觉得羞耻，太让人害羞了！
桐乃翻来覆去的，心里左一个如果，右一个假设，情绪和心思在中间忽上忽下，仿佛一只空桶，随波逐流，翻来滚去。
这是痴。
迷迷糊糊睡着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桐乃懵懂地拍拍自己脸颊，然后拉开窗帘，看了看天。
春季的夜晚并没有辽阔，也不晴朗，黑黑的像一扇厚重得拧不开的门。
门里门外站着两个关系是兄妹的人。
她看到这天，就想到冬天的铅云，一模一样的厚重，小时候的自己真期待冬天啊，因为哥哥喜欢看自己穿羽绒服的样子，看自己伸出手哈气的样子。
他说，桐乃毛茸茸的头发像个小奶猫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心里一定是暖烘烘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年的冬天，兄妹两人就再也没有一起手牵手出去逛街，再没有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也再没有那些记忆的温暖延续。
从什么时候起……
桐乃不愿意再去想。
她叹了口气，极轻，仿佛在吹一片即将破碎的云。
玻璃窗隐约倒映自己的模样，头发乱糟糟，耷拉着眼角，垂头丧气，败犬。
“真是难看……”
少女再次抬头看天，蓦然看见云层中一道凌厉的闪电，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忽然给了她巨大的勇气，让她想要马上去隔壁，马上跟自己哥哥将心事说清楚——桐乃打开房门。
走廊里黑漆漆，并且阴森森，最后还有些微的风，很冷。
她和京介的房间是挨在一起的。
她的房门离哥哥的房门只有四五步，只需要走几步就可以了。
但是刚走一步，灵魂就告诉肉体，外面很冷。
高坂桐乃沉默了好久，默默收回了脚步。
第十章 她们始终都不甘心
屏幕亮着。
灯光也还亮着。
屏幕前的少年紧闭着嘴，看文档里面的文字，仿佛老练的渔夫在船头看着起伏的海浪，有些倦，有些满足。
写作其实是能让人觉得满足了，哪怕你本身功力不够，写出来的东西不但比不上别人，甚至自己都觉得糟糕和羞耻，但是你也会一边羞耻，一边满足。
京介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现在写的东西自然是他自己本来的作品，如同男人对于初恋，女人对于初夜，文人对于处女作那几乎是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第一次写作出版，其中还有许多的瑕疵，出版之后他也多了更完善更妙的想法，所以现在写来不但很顺手，也是在修改弥补。
这个过程很舒服——他用舒服这个词来描述自己的状态，觉得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丰富的人。
必须只有内心丰富，才能摆脱这些生活表面的相似。
而当社交软件的消息提示出现后，他就觉得更舒服，死党兼社团成员兼朋友的霞之丘正给他发来信息，第一句话无疑是废话。
“睡没睡？”
“没睡。”
“在做什么？”
“写稿子，我想早一点拿去出版，每个月的零花钱其实少得可怜。”
高坂京介回答得很耐心，和其他名为“朋友”，实际上却是“知道名字与长相的陌生人”的同学不一样，和后者进行网络联系，他会觉得自己养了好多个电子宠物。
而与霞之丘诗羽的交流自然不一样。
他会抱有期待，期待她给自己一个惊喜，或者说将那些以前不知道的小秘密暴露给自己看，不论好坏，这种心情已经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出版的话也好。”
霞之丘诗羽好半天才回了这么一句话：“你和哪个编辑认识吗？我希望那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毕竟以后我也会出版书籍的。”
“你确定要职业写小说？”
“为什么不呢？”
高坂京介愣住，他了解的霞之丘诗羽是个什么样子？她的性格是个什么样的？
寡言少语，腹黑毒舌，姿容秀丽但是并不怎么擅长和周围相处，认定的事情就会非常执着，可以说是执拗。
而且，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很脆弱和温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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