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芳秀
地平线上的暮色，一层黄又一层红，春天的夕阳好像温室出来的好看瓜果，实用效果并不佳，并不会给人太多的温暖。
夕阳沉没下去，于是远处的楼房就显得黑漆漆的，高坂京介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黑漆漆的。
如同他与霞之丘在部室里讨论的那样，比喻年轻女孩子的肌肤，可以用牛奶，哪怕用陶瓷也可以，因为这个时期的少女皮肤紧致细嫩，非常白。
而书店里收钱的这个女孩子也很年轻，目测大概是个国中生，她的肌肤也很白，白得都有些不健康。
女人有很多种，温柔的，可爱的，泼辣的，豪放的，不讲道理的，他觉得按照自己的阅历而言，见过的女孩子绝对不能算少。
但是书店里面半生不熟的小少女，他应该是从没见过这种类型。
沉默寡言得好像是一个美丽人偶。
一头披肩黑发，闪动着动人的光泽，五官无不配合的恰到好处，姬式刘海整齐得似乎患有强迫症，她工作服下的衣袖洁白如雪，却白不过她的一双手。
只不过少女有些拘谨，有些紧张不安，双手交错，放在衣襟前方，绞在了一起，好像是在用姿势来诠释什么叫扭捏。
“你确定要我来帮忙？”
他惊愕地听完对方吞吞吐吐的请求，低头与一只幼女和一只萝莉对上眼……
“你的妹妹们……啊哈，真可爱。”
有些为难。
正以一种十分扭捏态度来拜托他的女孩子，是书店里的收银员，他经常在这里买书，也算混了个脸熟，知道这个很可爱的家伙是个阴沉角色，所以只是脸熟，其他地方不算熟悉。
她的两个妹妹这次来了个突然的工作视察，她拿妹妹们没办法，想带她们去吃点东西，所以想要拜托京介帮忙代替一下。
“我是代替你工作呢，还是代替你照顾可爱妹妹们呢？”
少女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把年幼的妹妹交给一个不算熟悉的家伙。”
“那就好。”
少女卖萌似地抬起头，眼里有醉人的色彩：“拜托了高坂先生。”
“……先生还行。”
“那……同学？”
京介可有可无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制服和围裙：“随便吧，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搞砸了被扣了钱甚至被开除了，你会原谅我的吧？”
柔柔弱弱的表情转瞬隐去，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也不再什么醉人的色彩，冷冷地：“杀了你哦。”
他笑着摆摆手：“速度快点，最多一个半小时，另外你不用担心我会不会搞砸，我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不客气地说……”
京介熟练地围上围裙，将口袋里面胶带、多色笔、美工刀、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下，一看就是个老手：“……我打工的时间比你的年龄还长。”
…………
日本是个“打工大国”。
劳动基准法规定，在满15周岁的第一个3月31日后即可开始打工。
而一向为外国人诟病的就是这里的打工风格比德国人还要斤斤计较，细致划分的时间表、被有效利用的时间……
“剥削为你付钱的每一秒”的日式工作风格，足以让任何一个懒散的人，变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人。
对，本子上经常见到的一个词语：“舒服得完全停不下来”，这对新人来说极不友好，在书店打工的新人也常常要负责结款处的工作。
越新的新人，负责结款处的时间就越多，可见那家伙应该是个粉嫩的新人吧。
“五更……琉璃？”
拿起店员小姐的名牌，上面有她的名字和照片，京介扫了一眼就清楚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一些什么，不仅要负责收银，还要帮忙包书皮，包装礼品，帮忙办图书卡，也承接杂志订阅，邮送服务等等。
所以围裙里面会有这么多的小工具很正常。
他目送五更家的三姐妹离开，隐约听到“琉璃姐那是你男朋友啊”这样的话，对那孩子的童真会心一笑，随即换上了工作用的正宗笑脸。
嘴角上翘的弧度，延续到眼，充满了真诚和自信。
日本的服务行业并不能“爱吃吃，不吃滚”，在面对客人时，从业者的姿态、用语、神态，都必须一丝不苟。
“你好。”
“小说吗？艺术类在A区，往那边走两步就到了。”
“实用类书籍在D，您要的医学与理工类都在那边……”
“诶，杂志是吗？色色的杂志啊，这个真没有……”
“这位夫人，F区旁边设有咖啡区，各书架间也有可供小憩的长椅，请千万不要客气。”
这家书店不像矢口书店那种大型书店，也不是大概要十年后才会出现在东京的“只卖一本书”的有间书店。
这里的书还是很多的，有大分类还有细分的小分类，如果对各分类不甚熟悉，返换旧书的工作就足够花掉三个小时以上。
哪怕是五更本人来的话，也会思索一会儿再回答，而不是像他那样脱口而出，当然，她更不会流露这自信而热情的笑容。
至少高坂京介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个五更小姐姐笑过，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惊奇——这家伙还没被炒鱿鱼呢，真地是奇迹。
一边忙碌，一边回味着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他和霞之丘在大学时期去过一个书店的编辑部实习过。
因为是学校的支援政策，所以氛围较为松散清闲，美女编辑也常常带些好吃的甜点，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喝清咖。
从那一点回忆慢慢渲染到周围，那时候诗羽教会他做乌冬，或者说经常给他做牛肉乌冬面，两个人还学会了一些手工。
“喂，你这家伙好像在走神呢！”
京介目光骤然凝聚，那股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锐利将眼前一个小混混一样的人吓了一跳。
“这位客人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那个……那个在这里上班的五更小姐今天没来吗？”
——————
一想到这书的成绩不好就悲从中来。
第二十一章 三月鬼雨，倾箱倒箧
紫色的卫衣，这衣服大概有两周没有洗过。
充足的阅历让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大概明白这是哪种类型。
因为经常通宵熬夜玩游戏，所以这人的双眼很突出，有不算轻微的近视，近距离一看，他那两只大白眼睛像剥掉壳的熟鸡蛋。
有些呆滞，有些浑浊。
如果再往下看，就可以看到此人还有个桔皮大鼻子，准确说应该是鼻子上附带一张脸。
当这个人开始询问五更小姐的下落的时候，高坂京介眯了眯眼睛，扫了一眼这人脚上穿的拖鞋，笑容依旧热切而真诚：“她？刚才还看到她在这儿的——请问你是她的？”
乱七八糟染黄的头发，乱糟糟得，而且还有一层油光，那张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所谓油头滑面就是这个意思。
“我吗？我是她……她男朋友！”
京介神色不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真是真人可不貌相呢。”
对方摸着后脑勺得意地笑。
高坂京介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书店职员，发现他们对这边的事情都刻意地漠不关心，再想一想五更琉璃那待人接物的态度，心头渐渐明了。
他开始和这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物交谈，没花几分钟时间就试探出来这人的底细。
男朋友？
就您这样？
浸油的枇杷核？
你连五更小姐有没有妹妹都不知道，居然还自称男朋友？
京介眼睛眯得更厉害，这时候刚好轮换收银员，他开始负责文艺区的分类整理工作，悄悄向来轮换的小哥询问了一下这人的情况，然后继续微笑。
“五更小姐大概就在科学分类那边吧，你不需要去外面等一下吗？”
“额，不需要不需要，我还要买些书呢……”
“诶，真是个文艺青年，和五更小姐很配呢，要不我给您推荐一些？”
他的热情就像马桶上匿名的余温，让人直觉感到不舒服，对方谢绝了他推荐书，径直向科学书籍的分类区走去，高坂京介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和善。
这个人的确和他猜测的那样，是时常过来骚扰五更的混混人物，而那个脾气很冷的少女在这里打工的确不怎么受待见。
因为她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流沟通，所以想要找个代班还要找他这个半生不熟的顾客，他想大概平时被骚扰的时候，也没人替她出头吧。
可怜的家伙，五更琉璃。
他继续待着这里，心情很平静地整理书籍，手法相当娴熟和细腻，将卷曲的页角轻轻抚平，指腹接触纸张的光滑，目光温柔得如同在看部室里的少女。
一点点的异响渐渐变大。
“下雨了。”
现在是三月末，春末的雨水干净而温柔。
“咦，没有找到人吗？”
“啊……”
那个小混混垂头丧气地走回来：“没找到她，可能提前回去了吧。”
“你可以电话联系她嘛。”
“是、说的是呢……”
对方干笑着走出书店，看着这人拖鞋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高坂京介有些嫌麻烦。
他目送对方走到书店门口，不出所料的听到了极为刺耳的警报声，笑了笑，愉快地拿了拖把拖着地板，听着争吵声音渐渐把春雨盖了过去。
超市里面普遍可见的一种东西。
EAS系统，又称电子商品防窃盗系统，是目前大型零售行业广泛采用的商品安全措施之一。
二十一世纪初期，在亚洲范围覆盖的一种系统，结束了超市“人盯人”的防盗模式，简单粗暴，高效快速，但是一旦掺杂了有心人的恶意，也会变得非常不方便。
“都说了我没偷东西！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先生，你没拿东西的话，为什么警报会响？难道它是闹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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