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说起来,伊织的娘家好像说是下级公卿,趁这机会带上她,可以顺便探探亲人,走动一番。
既然织田家高层云集,信长本人也在,守卫肯定是十分森严,安全问题估计不用担心。
如今自己知行万石,领内每年贡赋,大概换算一下约莫白银二千两,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年薪两百多万,足够敲锣打鼓前呼后拥地上门,拜访岳父岳母了。
不过好像两位老人早就不在世,当家的是伊织的祖父母,对她也不太疼爱,只七十公里的距离,多年来却从未主动联系过,可能就连孙女婿换了人都没印象呢……
这么一想更得去了,若当真遇上狗眼看人低的不良亲戚,顺手狠狠地给他打脸,也是美事。
既要赴约参加盛会,又得暗地调查妖怪,还想跟伊织一起衣锦还乡,队伍规模没法小了。
唯一两个拿得出手的家臣,江口助左卫门、速水清兵卫必须都带上,选二十几个靠谱的护卫出来,驾驶车辆、搬运礼物、随身伺候的仆役也不能少,再让冴子捎上五个小山精,算起来得四十人往上才够。
家里就让对魔忍小姐姐们继续保持警惕巡守,以防再有妖怪来捣乱。兴河师叔与随风师弟暂时代理政务。
可想而知,届时京都做住宿、餐饮和零售业务的商人一定赚翻了……难道这也是信长的目的之一吗?
总而言之,流云尽快地打包了好了行李,又采买了一些可能用得到的礼品,足足装了五大车,让驮马拉着上路。再加上一辆让女眷乘坐的厢车,以及数匹乘用马,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此启动。
第134章 穿巫女服的小姨子
花开院家的宅邸,是在京都南郊,鸭川的沿岸,与二条城隔着约有五公里。
虽然距离不远,两处的景象却大相径庭。
朝廷与幕府的权威固然都不存在了,但毕竟还是一块响亮的招牌。各地大名都很热衷于派人前往皇宫和御所送钱拉关系,换取一些官位、职役或者其他的名分,这催生了周边地区整套商贸产业。
更何况京都本就是东西南北陆路交通的枢纽之地,纵然时常被战乱侵袭,贸易流转也从未彻底停滞过。
因此,二条通以北的“上京区”,被认为是繁华程度不下于界町的商业市镇。
只不过,界町的面积高达二百四十町步(约2.2平方公里),有一百多位腰缠万贯的豪商居住,总人口以数万计。
而京都的商业区域只有五十町步(约0.8平方公里)左右,规模是远远不如的了。
这附近交通最方便,条件最好的旅舍,被僧侣所掌握,隶属于大名鼎鼎的“本能寺”,早就被织田信长以及其家眷所占据了。
像流云这等人,只能找稍微偏远一点的位置,最终在“一乘寺”的寺内町找到歇脚的地方。
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流云就带着伊织,到她的娘家去探亲。
带上一名驾夫,二三仆役,坐着牛车上路,如同京都旧贵族一般的作派,慢悠悠地上路。
出发之时,眼前还是来来往往的商贾,鳞次栉比的商铺,地上都铺着严丝合缝的砖石。
但往南走了一段时间,便渐渐人烟稀少,开始出现一些废墟和荒地,路面也变得坑坑洼洼,有年久失修迹象。
接近目的地之时,甚至可以看到种着大麦的旱田,听到鸡鸣犬吠,俨然已是“城乡结合部”了。
流云心里不禁吐槽:堂堂公卿家族就住这啊,难怪收了一百贯钱就把女儿卖给近江的乡下武士了……
伊织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不假思索就回忆出了道路方向。
看来这些年,她家乡的情况没有太多变化。
只不过伊织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和复杂,路上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呆呆看着窗外,偶尔会发出原因不明的轻叹。
最终,牛车来到一条泥泞小路的尽头。
前方是个大宅子,看上去约有四十米宽,三十米深,占地面积倒是着实不小。
但是院墙已经残破不堪了,漆色早就掉光,布满了灰尘,破洞和缝隙比比皆是,甚至有一处直接倒塌,失陷在了泥土堆中,也不见有人修缮重建。
门口吊着的木牌上,“花开院”的苗字和家纹倒是能看清楚,大概也就这里有人打扫吧。
见状,流云遣人去敲门时,都忍不住特意嘱咐了一句,尽量小心些,别把人家的院子门给敲坏了。
赶车的仆役在门口叫唤了一阵子,片刻之后,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打开,里面一个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头,脚步蹒跚地走出来,穿着已经彻底褪色的布袍子,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式了。
流云下车说明来意。
那白胡子老头虽然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了,耳目倒还不错,只听一遍,便明白了:“您是伊织小姐的夫君吗?”又往牛扯上看了一眼,点头断定道:“确实是伊织小姐,多年没见,但还看得出来。二位快请进。”
伊织见状惊呼:“三田?是三田吗?你还留在家里侍奉吗?妾身出阁的时候,你就已经年过六十了啊……”
这个被叫做“三田”的老头,只是苦笑不语。
一行人口称“打扰”,跟着进去。
只见摇摇欲坠的门墙之内,是杂草丛生的庭院,仅一个未成年的仆人在没精打采地扫地。里面的房屋是典型平安时代的风格,倒是有好几重繁复的进出,然而保养情况也并不比外面强,皆已斑驳失色,陈腐不堪。
三田老头吩咐那年幼的仆人去通知主人,然后请流云和伊织在半露天的外廊落座,伏下身子慢条斯理地说:“十分抱歉,主人家需要更衣见客,烦请稍安勿躁。”
流云见对方不卑不亢,颇有分寸,心想这“花开院家”果然是有底蕴的,虽然破败了,大户人家的作风还在。
伊织此时稍有些局促不安,连忙发问:“三田,可否告知妾身,如今是哪位当家呢?”
三田老头缓缓施了一礼,徐徐说到:“禀报小姐,老主人二载之前已逝,彼时兵荒马乱,未能通告于您。家中并无嗣子,如今是沙罗小姐主事。”
“祖父……不在了?”伊织怅然若有所失,急忙又问:“那妾身的祖母可……”
三田老头身子伏在地上不动,淡然回应到:“老主人丧后数月,老主母亦仙去,请节哀。”
伊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手臂颤抖,身子一软,险些瘫倒。
流云连忙将她拉到怀里,握住冰凉的手,又抚了抚消瘦的背脊以示无声的安慰。
三田老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因为初次见面的姑爷做出了这“逾礼”的行为而有些不悦,但什么话没说,马上又低头伏身,遵循仆人应有的礼数。
顷刻之后伊织回过神来,连忙从流云怀里挣脱而出,面色闪过一丝绯红,低声道:“沙罗,是妾身叔父的独女。现在家中并无男子,只剩她一人支撑,真是……真是妾身难以想象的局面。”
流云点点头,叹了一声,感慨道:“那确实是很辛苦了,幸好今天总算是有机会回来一次,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等待主人更衣的时候,三田老头和另一个年幼的仆人端来了零食饮料款待。
点心是一种饼,只在碟子上放了小小的两块,让人都不好意思吃掉。茶喝起来跟白开水类似,感觉不到什么味道。流云以前觉得昂贵的抹茶也并不好喝,今天一对比才知道贵贱的区别究竟在哪。
伊织悄悄对流云耳语说:“公卿虽然尽皆囊中羞涩,但妾身在闺中时,家业尚不至此,想来是祖父殁后,每况愈下……”
流云再次承诺:“放心,能帮的忙,一定帮。”
伊织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
过了一会儿,三田老头口中的“沙罗小姐”,也就是伊织的堂妹,流云的小姨子,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
竟然是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少女?
那少女相貌身材甚至动作习惯都与伊织颇为相似,只是气质迥异,完全没有半点温顺柔弱的迹象,反而显得有些刻薄疼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是佐佐木大人,带着伊织姐姐上门拜访吗?真是不胜欢迎,蓬荜生辉。”
语气也是干巴巴的,说是不胜欢迎,其实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像是急着赶人走似的。
但流云并没感觉到丝毫恼怒。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小姨子长得好看,更多的是考虑到姑娘家独自支撑门第十分不易,才多了一份理解与包容。
只是,巫女服是什么情况?
伊织见状愣了一愣,诧异问道:“沙罗,今日为何如此打扮?”
沙罗语气冷淡回复说:“花开院家,乃是神祇官,穿着祭祀用的服装,也不算违背礼数。”
伊织闻言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流云身怀红色勾玉,具备“蛊惑之力”,对人心极为敏锐,瞬间听出端倪,下意识开口道:“难道是其他的礼服都已经卖掉了?”
听了这话,穿着巫女服的沙罗表情更加难看,语气也越发不善,冷冰冰地说:“尊敬的义兄大人,您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然而即便看破,亦不必说破啊。”(注:姐夫和大舅哥,都称作义兄。)
流云刚说出口,也感觉有点后悔了。正所谓“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一不小心就揭了人家的底,确实不太礼貌。
连忙低头饮茶,顾左右而言他。
第135章 前倨后恭的小姨子
听说娘家如此穷困窘迫,甚至连旧礼服都要卖掉,伊织颇为关切,刚才因听闻祖父母噩耗而产生的伤感消散不少,连忙提问:“花开院家虽然难言兴盛,但何至于此?”
穿巫女服的小姨子沙罗叹了一声,没好气地答道:“颗粒无收,积蓄自然坐吃山空。”
伊织摇头疑惑道:“妾身出阁之时,家中尚有名田二十反,职田十反,神田七反……缘何颗粒无收?”
(注:每反约为一亩半)
沙罗低头闷闷不乐说:“祖父骤然殁后,花开院并无男子继嗣,朝廷便将职田、神田收回。”
“啊……这倒合乎情理。”伊织无奈摇头,又追问:“然而名田二十反,乃世代相承的祖产,总该稳妥无碍啊。”
沙罗听了这话,面露凶色,语带恨意道:“祖父丧礼之时,家中捉襟见肘。祖母为白河家所蒙蔽,以名田为典质,借赁银钱二十贯,未识书状的文字中另有玄机,暗藏罗网……祖产因此遭人骗夺,祖母亦因此方才积郁成疾,不久过世。”
伊织不禁惊呼,伸手掩住樱口:“妾身记得白河家与我家素来相善,不料竟是如此歹毒险恶?”
这时流云提问说:“近些年各地大名对朝廷的进献,难道没有分润到花开院家?刚刚织田家还为了把年号从元龟改为天正,赠送了白银两千两呢!公卿一百三十家,总该雨露均沾吧?”
沙罗微微起身,不动声色将巫女服往上扯了扯,似乎穿得不是很习惯。然后低沉丧气又道:“近年的规矩,是按各家勋级,以及男丁数目分配,所以我家与之无缘。”
伊织这下子可彻底慌神了,焦急失声道:“这该如何是好?花开院家莫非要就此断绝?”
沙罗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了过去,仍是没精打采,冷淡地说:“自然是招赘入嗣!只是尚未觅得良人。反倒险些遇上觊觎我家剩余书画古玩的恶客。”
伊织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幽幽道:“记得沙罗比妾身年幼四五岁,而今该是双九年华了……想来是祖父母的丧事耽搁了婚姻……”
沙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呵呵冷笑道:“伊织姐姐这番话,让外人听到,还以为暗讽妾身是嫁不出去的老妇呢!”
伊织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无言以对,好像有点怕这个妹妹。
其实她平时主母的气场还是有的,至少表面上有。今天回娘家,倒是唯唯诺诺,忐忑不安,大异于常。
流云也懒得去猜想她们姐妹之间的过往,此刻见气氛尴尬,便插嘴岔开话题:“亲属之间,本该相互接济。既然花开院家暂时困窘,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小姨子沙罗再次悄悄调整了一下巫女服的腰线,看来是真的没穿习惯。接着冷漠淡然地说:“多谢义兄好心了。可惜花开院家而今就连人脉都渐渐荒废,一时恐怕无力回礼。”
流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便看着大门的方向一挥手,对着外面喊道:“把东西搬过来!”
那边侍立多时的仆人,应了声“是”,便立即动手。
首先是撑得满满的布袋子,两个壮汉小心翼翼提着,缓缓搬了进来。
另一个仆人躬身对着清单介绍到:“近江土产,鲤鱼干五十斤,请花开院家笑纳。”
沙罗神色稍缓,微微欠身道:“义兄有心。”
鲤鱼干算是一档没那么平民化的食材,五十斤可折合一两银子,而且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接着两个朴素的木箱子,尺寸中等,外面用了小巧的锁扣住。
依旧是仆人躬身对着清单介绍:“骏河茶十斤,明国黑砂糖十斤,请花开院家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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