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毕竟现在身为领主,担负着可不只自己的命运,开枝散叶广散甘霖也是必要的。
这段时间佐佐木家的众人似乎都过得不错。
速水清兵卫现在相当于是管理两千石土地,一千多个百姓的“代理村长”,这么个职位就已经让他心花怒发,自觉一身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江口助左卫门不论风吹雨打整日带着三五个随从煞有介事地四处巡逻,威风八面而且还不用动脑子,偶尔抓了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便欢喜不尽,甚为满足。
兴河师叔成了“舜山寺”开基立坛的第一代住持,并且借着新春祈福的机会获得了大批百姓的祭拜,他虽然忙得脚不沾地,精神却越来越振奋,听说都有了在附近收几个孤儿为徒的打算。随风师弟则是把少年人的精力投放到了政务当中,短短几个月时间,无论是处理公文、合算账目,还是组织百姓、管理工程,都已经逐渐熟练了。
只有青田坊和黑田坊两个妖怪,诉求与人类不同,没法判断是否满意。
民间的舆论则比较复杂。
由于流云匹马单枪就能立下战功,一直没有征召农夫作为杂兵出征,只按人头和地产收了一笔代役钱了事。
从好的一面看,百姓们都能专心呆在村里伺候田地,不至于到前线去当炮灰,即便为此需要多交点税也是值得的。但也有些不知死活的恶汉,觉得没机会出去浪在家憋得难受,希望日后有任务能把他们带上。
速水清兵卫在正月初三的会议上汇报了民众的呼声,流云说这还不简单吗?太好解决了。
以后就按自愿的原则,想当兵的拉上战场,怕死的交钱留在家里种地,不就完美了。
速水清兵卫听了之后陷入迷茫,理智上讲这个办法确实挺靠谱的,可以确保参阵的都是有一定胆气的民兵,而不至于纯粹是被迫应付差事的壮丁。但是军役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如此儿戏的决定呢?
于是他回答说:“按照常理,每一块领地上动员的人数,以及需要自筹的装备都是有数额规定的,主公您让百姓自由选择,恐怕不妥。”
而流云的问题是:“织田家有这个数额规定吗?”
速水清兵卫顿时无言以对了。
织田信长是战国大名中的另类,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对于规定军役这类事毫无兴趣。
虽然无言以对,速水清兵卫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合适。
流云倒也十分宽厚,并不强迫,而是给了十天时间让他去思考。如果最终想不出来合适的反对理由,那么就按预想的去实行。
速水清兵卫只得接受了这个条件。
在场的江口助左卫门对此不以为然,没好气地说:“你就是考虑太多了!流云大人才几个月,就让佐佐木家的领地翻了一倍,遵循他的命令肯定不会有错的!”
旁边的兴河师叔,对此漠不关心。
而随风小师弟听得颇有兴趣,并且跟速水清兵卫一起陷入了思索。
……
这个小插曲姑且不提,到正月初十那天,家里迎来了两个特殊客人,是织田信长身边近侍佐佐成政,以及亲信奉行武井夕庵。
说来也巧,两人倒都是跟流云有过一面之缘的。
佐佐成政仍是上次一样,正颜厉色,不苟言笑,像个无趣的机器人。
武井夕庵作为文官,口才就好得多了,言行之中不动声色地拍马屁套近乎,如春风拂面。
见了这两个客人,流云才知道,原来织田家最核心的成员,都在今年春节被叫到岐阜城去当面汇报,目前还在开会。
而没那么核心,却也比较重要的,比如自己这样的,就有信长派遣的使者过来间接问候,传达一些指示,并带来领导的关怀。
至于再往下,那就连间接接触信长的渠道都没有,只能等直属上司从岐阜城回来,才能知道年后的各项安排。
这么一听以后,流云忽然觉得,位高权重的人其实都还挺忙的。
好不容易过个年,都没法在家呆着抱老婆,得跑到城里跟一群大老爷们儿讨论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事情,想想就累。
但是一直居于下级,始终受人管束,却也不爽。
鱼与熊掌,要是可以兼得就好了。
佐佐成政与武井夕庵两人当然不知道流云的狂妄心思,他们只呆了半个时辰就走了,说是还要下家要跑。
伊织作为主母是很够格的,提前封了两个小袋子的银币,派冴子悄悄送过来。
流云倒是见状,才想起给两位“钦差”送辛苦费的事。
武井夕庵笑眯眯毫不推托,利索地放进怀里。佐佐成政皱着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最终也收下了。
他们两位带来的是信长的一番安排,大意是说——武田信玄虽然没死,但确实可以证明身体欠安,流云立下大功应该厚赏。等目前仍在小谷城负隅顽抗的浅井家灭亡之后,北近江三郡十二万石领地会交给木下藤吉郎,而目前属于横山城木下藤吉郎所管理的土地,划出一半,约一万石,封给佐佐木流云。
这实际上是一张空头支票。
所以流云原本是有点不太满意的。
但两位使者随即又表示,鉴于目前领地尚未兑现,将会有黄金一百两作为补偿,不日送上。
流云才觉得可以接受。
倒不能说是看在钱的份上。
黄金一百两看起来不少,但每天喝着僧坊酒、菊酒,吃着大龙虾、鲷鱼、天妇罗、山鲸(野猪肉)什么的,也就能支撑个两百天左右,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在于态度。
如果佐佐成政和武井夕庵知道流云居然打算把赏金如此挥霍掉,可能会气得吐血。
别的武士谁不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多买些具足铁炮战马之类,哪见过有这么贪图腐化堕落的同僚?
幸好他们没有读心的能力。
最后,佐佐成政与武井夕庵又说,浅井长政虽然已经是被困在小谷城里时日无多了,但仍在垂死挣扎,一方面到处请求援军,另一方面似乎偷偷在小谷城附近的虎御前山搞什么名堂,值得注意。希望流云能在木下藤吉郎开完会回来之后,好好配合,尽早消除对方的残余反击力量。
对此流云倒是很能接受。
不说别的,就冲着那张一万石的空头支票,也该多上点心,争取早点把浅井家解决掉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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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原来这就是兵农分离(中)
新年的休息时光过得很快,十天约定转瞬即逝,速水清兵卫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不能让百姓自愿选择服兵役还是交钱。
他对流云说:如果允许领内的百姓自由选择,那么有的“聪明人”或许就会故意挑选,遇到顺风顺水,多半能赢的合战,就当兵参阵。遇到敌人势力强大,难以对付的时候,就交代役钱逃避。如此一来,岂不成了鼓励投机取巧吗?
更何况,若是将来佐佐木家的领地进一步扩大,模糊不清的政策会导致下层的迷惑,产生权力寻租空间。老实本分的代官可能因此难以树立威信,心怀不轨的代官却能趁机压迫平民。
这番话流云听了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
这时坐在一边旁听的小师弟随风提了一个建议说:“为什么不把领民划分为两类呢?第一类要多交一些的贡金,但不必负担兵役,第二类少交或不交贡金,要正常的负担兵役。这样就更接近师兄的构想了吧?”
速水清兵卫立即发问:“随风小师父可曾想过,若是有人起初选了以钱代役,日后又后悔该如何?若是不允许更易的话,依然会招致不满的。”
随风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地笑着说到:“我也想过啦!可以让他们申请改变身份,但有三个条件,一是经过上面允许,二是每年只能变更一次,三次是交纳一笔不多不少的礼金。”
速水清兵卫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说:“类似的政策,鄙人听说关东有些大名家已经实行,确实可以考虑采纳。”
流云欣然道:“不错,就这么办吧。”
江口助左卫门见状虽然不太明白,却也跟风赞叹道:“随风小师父真是厉害呀!不愧是在寺庙里修行过学问的呢!跟我这样只会用刀的乡下武士可不一样。”
兴河师叔倒是颇为惊讶,摇头苦笑着说:“其实我们在寺庙里,读的只是佛经罢了,并没有学习这方面的东西……至少贫僧未曾了解过。”
速水清兵卫闻言,严肃地说:“以随风小师父的悟性,如果能想办法进入某个名寺古刹积攒资历,将来说不定有机会作为学问僧当上大名的座上宾……不对,只要跟着主公水涨船高,或许不需要什么资历也有机会!”
随风小师弟听了这话,连连摆手表示谦虚:“速水大人太过奖啦!我可不敢想那么远的事。”
话虽如此,但他稚嫩的双目之中,却隐约闪过一道亮光。
流云立刻就闻到了斗志和野心的味道。
但这并不让人反感。
将来佐佐木家势必是要涉入权力的棋盘,跟各路枭雄打交道的。随风师弟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有初步的信任基础,能引为奥援绝对是好事啊。
流云内心知道,自己的优势只在于个人武力,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成为擅长政务和阴谋的老狐狸,身边若能有人分担这些,亦无不可。
……
原本流云以为,这个政策只是为了响应民众呼声,在领地突发奇想的随意之举罢了。
反正织田家的管理十分宽松,上面只看成果不看过程,下面只要保证业绩突出,日常工作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却没料到,后续的影响还挺深远的。
正月十三那天,木下藤吉郎从岐阜城开完年终大会,回到横山城,立刻召集了旗下的所有家臣和国人众,将信长安排的攻略任务传达下去。
在这其中,为了表示对流云的格外重视,他没有派任何使者来通知,而是亲自带着见面礼登门拜访。
到了佐佐木馆之后,坐下来聊了两句,不免说到最近实施的“新政策”。
在速水清兵卫和随风小和尚等人的管理下,两千石领地之内,三百多户农家,被分为两类。有一百三十多人记入《兵役账》,可以少交贡金,但要长期服役。还有一百八十人被列到《代役钱账》,不用当兵打仗,只需全额多交贡金,或者用安全的劳役代替。
流云没当一回事,觉得是自己随便玩玩。
木下藤吉郎听说了之后,却是眼前一亮,拍案叫绝,直说应该广泛采纳。
流云还没反应过来。
木下藤吉郎哈哈大笑着解释道:“流云老弟的奇妙想法,给了我很多启发啊!不过,老弟你虽然想得很妙,力度却还不够。照我看,那些选择参加兵役的人,既然已经享受了少交或者不交贡金的好处,那就应该好好当兵,每个月至少该有一半时间在城里待命,而不只是需要打仗时才临时过来。另外那些选择缴纳代役钱的,既然已经不用参加兵役了,也就没有道理保留盔甲和武器,不妨都低价卖给我。老弟你说对不对?”
流云略一思索,恍然道:“您的意思是,全部拥有武器的人,都在城里站岗,受到严密控制。而野外乡村不方便管理的地方,就只剩下手无寸铁的人……”
“对对!”木下藤吉郎得意洋洋道:“这段时间早有类似的想法,但是直到今天流云老弟才提醒了我啊!不怕你笑话,自从当上这个横山城的城主,我才发现附近有太多地头蛇了。好些家族都是山沟里面一两个村的领土,三五十个士兵,谈不上有什么大用,还挺不好管的。时不时出个打架斗殴,拖欠贡金的事,太远了又不好调查,麻烦死了……如果用了流云老弟的办法,那他们就只有两条选择,一是到我眼皮子底下做事,老老实实当兵。一是就把盔甲武器交出来,回到地里去做个有钱的富农罢了。”
流云闻言一愣,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思路,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木下藤吉郎自言自语到了兴头上,也不管别人在不在认真听,便抚掌踌躇满志评价道:“要么当兵,要么归农,我看这事可以叫做‘兵农分离’,值得推广,值得推广啊!”
什么?这就是兵农分离?
流云默然片刻,面无表情地吐槽说:“其实……我佐佐木家,就是您刚才说的那种不好管理的地头蛇……如果这个政策最终被用来管束我自己,那可实在是惹人发笑了……”
木下藤吉郎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说:“流云老弟担心这个干嘛?老哥我刚才都说了,那些国人众,是既没什么大用处,又不服管,才需要想办法对付。老弟你这样的本事,当然不算在里面啦!怎么可能用来管束你呢?是你和我,咱们是一边的,合作去对付那些不听话的混账们,才对啊!”
这话说得也太直率了,听着其实挺别扭的,流云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而木下藤吉郎笑完之后,忽然又意味深长地说:“老有人跟我讲,佐佐木流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武夫罢了。但我觉得,流云老弟可不只是武夫啊!”
第一百零一章 原来这就是兵农分离(下)
流云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几经转折之后,居然会启发到木下藤吉郎,引起“兵农分离”的构思。
而且很快得到消息称,织田信长对此也十分感兴趣,表示了赞同。
于是,作为“兵农分离”的第一个步骤,在元龟三年(1832年)的春耕尚未开展的时候,木下藤吉郎就对横山城附近的国人众发出了“家臣集住”的命令。要求受到命令的人,备好战马、盔甲、武器,带上一定的人手,到城里来常驻。
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那也可以,交出所有武器,从此返乡归农,就再也不用响应任何兵役号召了。
按道理说这样的政策织田信长已经小范围内实施过,他身边那三千名作为常备兵的“马廻众”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似乎暂时并无主动推广至全境的打算。
但是有过例子,并不代表就能受到普遍的接受。
事实上是引发了无数的怨言。
数百年来,北近江地区的国人众先后收到京极氏与浅井氏的统治,但这两家的集权程度都很低下,所以乡野之间大体是各行其是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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