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60章

毕竟木下藤吉郎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也只是重臣之一，还没资格决定织田家的大政方针呢。

武田信玄当然不会是傻子。

所以流云就不会是奸细。

接着考虑到他加入织田家旗下才仅仅几个月功夫，被武田家收买策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织田信长大概是见流云不卑不亢，思路清晰，生出惜才之心，因而哈哈大笑。

但一阵笑过之后，他忽然又变了神色，冷冷道：“虽然不是奸细，但也未必忠诚。”

此言一出，木下藤吉郎、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句话是无可辩驳的诛心之论。

忠诚与否之事，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难以用任何办法验证。

但流云反应极快，立刻昂首挺胸反问道：“三个月前我才知道织田弹正是谁，今天则是第一次见到。世上可曾有人会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就生出可靠的忠诚之心？”

织田信长听了这句话，不仅丝毫未怒，反而颇为赞成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合乎道理。那几时才会有忠诚？”

这下流云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就随口装个逼，你怎么还接上了呢？

赶紧现场思索一番，终于急中生智，于是慢条斯理缓缓开口说：“在遥远的唐土，上古时代有一位名叫豫让的义士。他曾经侍奉过多个主君，但只为最后一任主君效忠报仇。因为之前的主君只把他当作凡俗家臣，他就以凡俗家臣的标准回报；最后一任主君把他当作国士来对待，他就以国士的标准回报。”

织田信长听了这话，露出微微有点惊讶的表情：“本以为你只是乡野武夫，竟然读过《史记·刺客列传》，不错。”

流云笑而不语。

不是要故作高深，而是再说下去就怕露馅了。

他顶多就是上辈子看过白话文的历史故事，哪里读过原版的文言文史书呢？就算曾经为了附庸风雅吸引文艺女青年注意偶尔翻了翻，也早忘到爪哇国去了。

故弄玄虚的话说到这，织田信长好像基本满意了，点点头说：“不错，看来任务可以交给你。”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流云只能主动提问：“请问究竟有何吩咐？”

织田信长却又变成百无聊赖兴味索然的样子，懒得开口多说，只哼了一声，十分随意地挥手往身边指过去。

又是右侧排第一个的那个黑甲武士出列了。

记得这人被信长叫做“内藏助”，这应该是通称或者官途名，不知道正式苗字和名前是啥？大约也该是个能在暗耻游戏里面登场的角色吧？

那黑甲武士依旧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地像个机器人似的站着，以冰冷的语气开口说到：“佐佐木流云大人，您因为有多项可疑的行为，且在主君面前得意忘形，肆意妄为，毫无尊长之念，被判处在横山城闭门三个月的处罚——至少外人看来会是这样。”

流云没有答话，但隐约已经明白织田信长的安排了。

那黑甲武士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到：“实际上，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打算派您秘密前往越后，汇合我方盟友上杉家的人手，然后转道前往另一地，执行某项十分机密和凶险的任务。”

流云疑道：“上杉家现在是织田的盟友了吗？”

黑甲武士神色一直没有变过，以目光请示织田信长，得到允许后，回答到：“武田家正在准备大举进攻我方盟友德川家的远江、三河一带，同时还有偏师图谋我家的东美浓领地。织田与武田的战事一触即发，所以就迅速同上杉家结为了盟友。”

原来如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很合理。

流云点点头，又说：“看来这项任务一定十分特殊，以至于别的人都不太适合。”

黑甲武士义正言辞地回答说：“正是如此。前往敌人后方行动，人越多则越容易泄露消息，只能选用极少数的精锐。织田家并非没有其他武艺出众的人，但那些人都已经声名远播，广为人知，恐怕无法顺利执行这类的任务。”

流云的态度倒是很轻松，摊开手说：“至少该告诉我要去做什么。”

黑甲武士再次转身请示。

织田信长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说：“这里没有谁会泄密。”

黑甲武士方才开始解释：“我们最近得到的秘密消息说，武田大膳（武田信玄）由于过度使用血脉和术法的力量，生机本已接近衰竭，但三年前他设置了一个高明的延寿法阵，得以续命。如今三好、六角、浅井、朝仓在畿内的势力尚未彻底清除，如果武田大军攻过来的话会很麻烦，最好的应对办法，是破坏武田大膳的延寿法阵。所以，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意思是，让您同最了解武田的上杉家合作，调查此事真伪，并伺机而动。”

听到这个问题，流云认真思索了一下。

假如情报是真的，武田信玄确实在用延寿法阵续命的话，那个法阵的位置一定是最高级的秘密，而且守卫会非常严密，想要破坏绝对是很难的。

——前提是情报是真的。

虽然是怪力乱神的世界，但是延寿法阵，强行续命什么的，也太玄乎了一点。如果每个大名都搞一个，那不是全部长生不老了？

这时候织田信长忽然以促狭的语气开口调笑道：“所谓‘国士’，不就该做这样的任务吗？事成之后，当然也会有国士应得的回报。”

流云沉默不语。

他早已做好了以武力取得功名的觉悟，倒不是担心事后得不到报酬，也不是惧怕其中的危险，单纯是觉得太扯了。

织田信长不知是否看穿了流云的心思，亦或者并不在乎，自顾自继续说道：“流云啊，有件事情，你或许会在意。情报称武田大膳的延寿法阵，需要以无辜人命为代价。而甲斐、信浓境内，近年确实有数千战俘下落不明。我听说你为了一个小姑娘而将横山城城下町的奉行送进了监狱，现在是至少数千条性命。”

这话确实引起了流云的注意力。

而且，稍微加强了情报的可信度。

倘若当真是以活人的性命作什么邪祭来延寿续命，那绝对是十恶不赦的究极反人类行为，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出于这一点，便不能视而不见。

不说舍生忘死地去对抗邪恶——流云自认为未必能做不到这一点——至少值得前去调查一番，然后看看能不能尽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第七十二章 前往毒岛

流云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索，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首要的原因，当然是觉得武田信玄献祭数千百姓延寿续命这件事过于邪恶，过于反人类。作为一个文明人不说拼命阻止起码该调查清楚。

其次，这是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能参与到天下争霸的过程当中，是热血沸腾之时。

再次还有一点不太想承认的，那就是——自从上次潜入比叡山延历寺后，流云发觉自己渐渐有点喜欢上惊险刺激的冒险了。

见状织田信长状似无意地开口说：“此事若遂，如同阵斩武田大膳（信玄），万石知行，城主之位，不在话下。”

这么一说，流云当然是挺满意的。

因为织田信长是一个挺要面子的人，既然在亲信重臣面前说了这番话，就不太可能反悔。

同时，木下藤吉郎的脸色不免尴尬起来。

他的心情可以理解，既然织田信长承诺了“万石知行，城主之位”，那么可以想见，佐佐木流云事成凯旋之后，就自然而然变成了织田家核心的直属家臣，而不再是木下藤吉郎旗下的外样国人众了。

以流云的本事，这也是迟早的事。

但谁知道会这么快呢？以后可就不方便使唤了啊！

木下藤吉郎也不把这心思藏着掖着，当面就苦着脸说了出来：“本来该恭喜流云老弟前途无量，该为他感到高兴，但是我原本以为还能在我这里多帮忙一段时间呢……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您也知道，我这个出身说出去都让人看不起，找一个厉害的属下实在太不容易了！”

听了这话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放心，日后有机会让流云担任你旗下与力。”

木下藤吉郎这才转忧为喜，弯下身子道谢：“先谢谢弹正大人（织田信长）了！猴子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靠您老人家一路提拔啊！竹中、蜂须贺、还有现在的流云老弟，这么厉害的人才都能交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流云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两君臣的相处模式很有意思。

如此相得益彰，不知道是确实天生一对格外合拍呢，还是摸清了对方的脾性故意投其所好呢，还是……两者兼有呢？

按说其他人遇上手下能人强将被“引立”为直臣的情况，肯定是内心吐槽不已，外表乐见其成的。哪会像木下藤吉郎这么直截了当叫苦？

偏偏织田信长也很轻易就答应，将来再把人送回去做“与力”。

这么操作，相当于只变了“组织关系”，却还保持原有的“工作单位”。

其中可能存在一些微妙的政治元素，流云暂时还不太明白。

也没心思仔细琢磨，反正都是事成归来之后才有的事，到时候再说不迟。

……

织田信长一贯是不多说废话的性格，琐事从来都交给下面的家臣处理。

被叫做“内藏助”的黑甲武士，倒是个十分负责，不嫌麻烦的人，仔仔细细跟流云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包括手头得到的情报细节，执行任务的具体步骤，不能多派人手的原因，以及与越后上杉家合作的好处，都说得非常清楚明了，毫无疏漏，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

从他的话里得知，那个武田信玄献祭百姓生命建立的“延寿法阵”，位于一个叫做“毒岛”的神秘位置，由一众妖物守卫。这是从一个身份极高的深层内应那里，传回来的顶级绝密情报。

当时流云忍不住调笑了一句：“身份极高是多高？难道是武田大膳的女婿？”

可惜黑甲武士对此毫无反应，面色十分冰冷。

不知道是不喜欢开玩笑呢，还是受限于职责不能随便开玩笑。

然后，这个所谓的“毒岛”，是在地图上找不着的，织田家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不巧的是，问了新盟友越后上杉家，发现上杉家居然“毒岛”在哪里。

但是人家并不清楚那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且织田家提问的时候很讲究语言技巧，同时罗列了二三十个隐蔽的地点，逐一问对方是否知道，所以上杉家没法断定到底问的是哪一个。

于是双方就必须合作了。

当然，虽然合作，却也不能完全互相信任，彼此间还是颇有保留与防范的。

流云的任务，就是汇合上杉家的相关人员，一齐破坏那个“延寿法阵”。

说完正事，流云又插嘴问了一句，才终于知道，这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黑甲武士，名字叫做“佐佐成政”。

果然不出所料，是个能在后世游戏当中登场的人。

而且能力还不低，武力统率都可以上八十。就算在人才济济的织田家也可以排的上二线阵容。

流云知道了对方名字，忍不住又提问：“佐佐成政大人，您对铁炮这件新式武具怎么看？”

佐佐成政愣了一下，以平淡的语气回答说：“这种从洋人流传而来的武具十分精妙，可以让天赋不足武力平庸的士兵也获得杀敌的能力。只是扶桑国内对此的研究还远远不够，锻冶村的产量太低而成本又过高，姑且还难以普及。将来倒是可能成为战场的主力。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意思是这次任务中，需要我为您提供一支精良的铁炮吗？”

流云本来想说不用。

他提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只是因为刚刚想到，佐佐成政此人在后世游戏中的形象，经常是跟铁炮绑定在一起的。所以才顺口多嘴问一句。

但现在，听这意思好像可以白嫖，流云便果断点头说：“若是能有，当然更好。”

白嫖嘛，总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外出执行任务，多带点武具有何不好？反正织田家钱多。

听了这话佐佐成政仍是神色平淡地点点头，说：“我会为您准备一支价值三百贯的精制铁炮。一百枚针对妖怪的镀银破魔弹丸，还有相应的火药。”

三百贯！

那确实是价值不菲了，流云两千石的领地，每年的全部收入也就五六百贯而已，扣除各项支出后实际节约不足百贯，买一支这样的铁炮得存四年的钱。

织田家确实财大气粗啊！

除了这价值三百贯的精制铁炮，黑甲武士佐佐成政还给流云提供了其他必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