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203章

跟着那中年小胡子来到船舱深处，居然见到一间颇为幽静的茶室，与周围血腥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

室内端坐着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却并非商贾的打扮，而是披了僧袍剃着光头的尼姑，一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模样，持着念珠正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中年小胡子进了屋，赶紧跪下爬进去，把头伏在地上低声禀报，全程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看起来这尼姑，应该就是他们商会的最高领导了。至少是在此地的最高领导。

也就是说——

草菅人命的人口贩子，头目居然是个女性，还是出家人？

对此流云觉得……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反而相当合理。

毕竟是十六世纪的东瀛嘛，宗教从业者们是如此的多才多艺，除了本行之外啥都能插一手。

尼姑听了中年小胡子的禀报，方才缓缓放下手里的念珠，徐徐睁开了眼睛，望着门外的来客。

流云与之对视一眼，立即感到有股深远不彰的气势。

似乎对方并非普通比丘尼，而是修行有成，擅长术法的大能。

同时流云也没刻意遮掩自己。

所以老尼姑肯定也是觉察到什么，渐渐收敛起神情，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双方的气场有对抗的趋势。

不过老尼姑毕竟只是做生意的，只眼神交错了一瞬间，便低下头，摆出和煦的笑容，温文尔雅道：“贵客竟要买下这次的所有货物吗？真是大手笔，贫尼一定给您折扣。”

流云没心思客气，面无表情冷冷道：“能给多少折扣？”

跪在侧边的中年小胡子，见之皱眉不悦，轻哼了一声。

老尼姑却不以为意，依旧满面春风，从容笑道：“原本是打算三百两黄金卖掉的，如果您一口气全部买下，就只收二百八十两吧！用白银、永乐通宝支付，也按这个比例。只是恶钱的话，还有额外多加一成损耗。”

这个报价相当于九三折了，已经可算有诚意。

但流云只是淡然摇头：“仍然太贵。”

跪在侧面的中年小胡子抬起头，睁圆眼睛瞪过来，颇有一种忠犬护主的姿态。

老尼姑依旧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说：“也对。您是初次上门做生意，就有这么大的手笔，贫僧应有见面礼的。那就再减十五两，如何？”

流云再次摇头：“十五两，太少。”

跪在侧面的中年小胡子勃然大怒，以眼神向主人请示。似乎是在表达了“干脆动手算了”的意思。

老尼姑伸手将部下压制住，仍是乐呵呵的表情，笑道：“您这样的态度，生意很难做啊。毕竟贫僧也要付出不少成本的嘛。不如客官先说出您想要的数字？”

这本只是一句场面话。

但流云却抓住不放：“请问，‘不少成本’是指多少？”

说到这里，不只那中年小胡子，就连老尼姑也淡定不住，神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善。

但这家伙脸上不满之色只是稍微一闪就消失，迅速恢复到礼仪备至的状态：“啊，既然贵客询问，那似乎也有回答的必要呢。其实贫僧是上个月在近畿，见到某位大名剿灭了百姓土一揆，俘获逾万的场景……为了不让这些幼童的死于刀下，便只能找了一位重臣的门路，出高价将年幼的俘虏买下，打算送到这对马岛来充任各家海商的学徒。此行并不是为了取利，收一百五十文永乐钱，实在只有极其微博的利润了。”

这老尼姑柔软绵长的嗓音，自有一股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气派，一个人口贩子，居然说得好像是做善事一般。

而流云依然不为对方的任何言行所动，只是孜孜不倦地寻求答案：“请问，是何处的土一揆？哪位大名派兵剿灭？找了什么重臣？出的多少进货价？”

“……施主的好奇心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老尼姑的好脾气终于消耗殆尽，语气开始变得不善。

“请为我解惑。”

流云仍旧在居高临下的质问。

老尼姑面色转为阴沉，伸手又拿起身前的佛珠，周身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不一样。

接着她昂首怒目朝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瞪去，口中朗声念到：“佛门净地，不容尔如此……”

这不知是否咒言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停滞住了。

因为老尼姑所看见的，是一双充满玄奥之力的血红眸子。

对此她完全无力抵抗。

第283章 毫无抵抗力的女僧

虽然流云的态度十分不客气，而且内心已经认定这一伙人贩子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他内心终究还遵循着一点“文明人的习惯”，登船见到商会头目之后，只以言语质问，并没有一上来就使用武力，也没有主动施放异能。

反倒是是那老尼姑按捺不住，念诵咒语，催动术法，召唤出金色的光晕来，不知道具体是想要进行什么形式的攻击，但可以肯定是展现了敌意。

以流云多年来的战斗阅历，显然不会被她吓到，当即就出手制敌。

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察觉，在术法生效之前擒住那老尼姑，或许不该是太难的事。

就算对方的施法极快，占了先机，应该也能硬撑下来。

然而，流云正准备出手之时，忽然觉得体内升起一股热流，像是在响应对方召唤出来的金光一样，喷薄而起，向外涌出。好像是要自动护主对抗外敌。

他的双目中随即释放出了亮红的射线。

流云可以用心念阻止体内的异能自动护主，可是看起来自己足以赢得对抗，显然并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那老尼姑召唤出来浮在身上的金色薄雾迅速被压制下去。然后连她本人也陷入一片红光笼罩之中，瞬间双目失神，全身乏力，茫然瘫倒了下去。

旁边的中年小胡子本来跪在一旁，此时眼见局势不妙，骇然从地上蹦了起来，迈开两腿意欲夺路而逃。

虽然身材臃肿短小，又穿着行动不便的道袍，但他的行动却还不满，可算得上十分敏锐了。

目测身体素质少说是普通人的三五倍。

可是在身体素质超过常人三五十倍的流云面前还是不足一提。

流云横移两步，伸手挥了过去，便轻易将中年小胡子打倒在地，然后凝神聚拢目光，望了过去。

对方挣扎片刻之后，终究抵挡不住失了神智。

全程只在转瞬一息之内，没有发出任何稍大的动静，便已控制住局势。

别说流汗了，流云甚至都没多喘两口气。

不过他内心感到有点奇怪。

身穿道袍，商贾打扮的中年小胡子，看起来就是个练过一些本领、相当于中级武士水平的人贩子团伙骨干。这种人能在蛊惑之力下面坚持个几秒钟，是很正常的，符合先前的认知。

本来这种异能就是面对越强的敌人效果越差的。

普通百姓可以轻易制住，然后发出任何无理甚至找死的命令都可以。

稍微有点修为的人就能挣扎一下，心智很难彻底被扭转。

实力足够强或者心性足够硬的人则是可以扛住精神的侵蚀，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那半老徐娘的尼姑既然是恶德商会的头目人物，又明显具备不凡的实力，看上去也绝非心性软弱之辈，怎么反倒还不如她手下的一条走狗？

流云心中不甚明悟，却也并没有太在乎。

毕竟来此地的目的只是拯救一批孩童顺便探听近畿地区的实情罢了。

于是将那碍眼的中年小胡子绑起来扔到一边，对老尼姑唤到：“起身，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那老尼姑中了招之后，宛如一条死鱼躺在地板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听了吩咐，却又十分灵活地翻身起来，低眉顺目坐在一旁待命，显得十分服从命令。

确切地说不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老尼姑痴痴切切地盯过来，双颊潮红，面泛桃花，眼中秋波流转，呼吸不断急促，就像是不良影视作品里面被坏人下了药的女性受害者似的。

而且刚才那么一折腾，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身上的黑色僧袍已经抖落，露出凌乱不堪的白色内衬，领口和腰身的位置若隐若现呼之欲出，恰有种“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境。

说起来，流云内心虽然一直用着“老尼姑”的称谓，但是仔细分辨的话，对方其实顶多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保养可算非常有效，身上没有太多皱纹和赘肉，皮肤身材都还保持着巅峰末尾的状态，再加上本就精致的五官，整体来说颇为值得激赏啊……

唯一碍眼的地方是能反光的秃头了。

不过取决于个体兴致的区别，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别有情趣也说不定。

（毕竟这世界上xp奇怪的lsp还是挺多的……）

然而流云素来是正经人，加之现在还挂念着旁骛，并不为这半老徐娘的尼姑媚态所动，一心只想询问正经事。

他神情严肃，语气果断，直截了当便问：“船上的两千稚童，是从何处何人手中取来？”

“贫尼是从近畿织田家……”

老尼姑此刻心防失守，一边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同时却又不老实地扭着腰肢腻过来，像是想同主人亲近的小宠物狗。

流云皱了皱眉，厉声喝道：“好好说话！坐直了！”

老尼姑顿时面露幽怨哀怜之色，双目顷刻出现一层水雾，却不敢不服从，低声说了句“遵命”，正襟危坐地摆好了姿势，才继续回答：“贫尼是通过界町纳屋的今井宗久大老板，从织田家之处买来的，在界町按每人三十文永乐钱成交。”

进价才三十文永乐钱，花费一两个月弄到对马岛来就涨到了五倍！

虽然说本时代确实是关卡众多，运输不便，商贸的成本很高，但也绝对没高到这个程度。人贩子的生意，果然是厚利。

之前还讲什么心生不忍所以高价买下战俘……真是可笑。

话说果然是跟织田家有直接的关系。今井宗久这家伙，以前见过一面，还以为是谨小慎微的正经商人，没想到做起这缺德生意倒是不含糊啊。

流云唾弃之余，又生出疑问：“这个我明白了。为何这么便宜？”

老尼姑见流云态度稍有缓和，大为喜悦，顿时笑成了一枝娇杏，伸出舌头舔了舔唇，送着秋波解释道：“武士老爷们从来就懒得亲自做看守关押的事，从他们那里进货本来就一直划算。不过贫尼这次能有如此差价，还是另有缘故的呢，嘻嘻……”

流云见状复又皱眉不悦，冷眼扫去，沉声道：“还不快讲，做什么姿态！”

老尼姑心智早已遭到控制，被这么一瞪，恰如老鼠瞥见野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颤抖不止，伏跪在地，汗出如浆，同时眉宇之间仿佛又有一股莫名的满足和舒爽之意……

然后她连忙解释继续答话：“是织田家镇压了伊贺一国的百姓土一揆，传言右府大人（织田信长）动用了雷霆手段，当地男女老少十万人尽皆不得幸免，三四万当即遭到屠戮，剩下的全抓起来，有的沦为苦役，有的发卖出去。贫尼便是经由纳屋的今井宗久大老板，手里拿到货物的。”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流云对此暴行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叹了一声，同时想到——原来织田信长已经当上了右大臣，可以被称作是“右府”了么？

那是不是离天下人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流云又问伊贺百姓土一揆的具体情况。

老尼姑却渐渐变成恍惚失神，全身无力，出于服从还是提起精神说：“贫尼一向只在山阴山阳两道的海域行走，最多只到过界町，并不知道近畿的详情。”

流云心想这话倒也合理，便没追问。

反正看对方这幅样子，应该是没有能力保守任何秘密的，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说还得亲自回一趟才能摸得清楚状况。

顺带着流云又最后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指挥的是什么势力？商屋还是寺社？”

老尼姑此时表情越来越奇怪了，呈现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诡异姿态，勉强回答说：“贫尼是出云大社的上一代阿国，卸任之后方才遁入空门，依然在操持本社的生意……啊哼……”-----PV1读友1563893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