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96章

不知为什么，面对着归蝶夫人，他格外不愿表现出任何虚弱与怯懦的样子来。

于是流云郑重其事昂然挺立，坚定不移道：“尽管放心，鄙人不会有事，下次仍能与您安然会面。”

归蝶见此，脸上忧色稍微缓解，勉强也笑了笑，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转身便走远离去。

接着宁宁又缓缓靠近过来，脸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

两位夫人似乎是有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在流云面前的时候。

宁宁想要表达的意思与归蝶类似，说的是“保重”的意思。只是最后又额外多加了一句隐晦的提醒，暗示万一出问题，可以来长浜城，找羽柴秀吉帮忙协调。

这倒算是个可取的办法。

于情于理，秀吉肯定不可能明着跟信长顶撞，但以他今日的地位权势，弄些阳奉阴违的操作还是很容易的。

就算猴哥不行，竹中重治或许靠得住。

当着宁宁夫人的面，流云倒是没什么逞强好胜的心思，笑着点头说：“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可能真的需要大哥大姐庇护一段时间呢！”

只是，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去麻烦猴哥才是。

以免到时候人家既要尽臣子之忠又要全朋友之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在两位夫人之后，阿市小姐带着三个小姑娘，也袅袅娉娉上来致意。

流云没来由的心神不宁，赶紧抢着先躬身施礼，态度是十分恭敬中带着些许疏离的。

阿市小姐原本脸上就挂着挥之不去的幽怨哀郁之色，见了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又更加失落了几分，也没有走得太近，隔了好几步弯腰欠身，柔声道：“多谢佐佐木大人昨天夜里出手退治了忽然袭来的妖怪，否则阿市还有孩子们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流云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分内之事。”

便不再开口。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几个小姑娘也在母亲的督促下逐一致谢。

三岁的小督尚且懵懂，咬字不清，蹦蹦跳跳咿咿呀呀甚是可爱。

六岁的阿初最懂事，眼睛里闪着诚挚的感激之色，规规矩矩行礼。

九岁的茶茶似乎有点舍不得，敷衍了两句，便迫不及待提问：“佐佐木叔叔，听说安土城快建好了，到时候许多家臣都会搬进来，也包括了您吗？”

流云闻言一愣。

他只在前一段时间听说安土城开始建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建好了。

更不知道“许多家臣都会搬进来”的事情。

今天从九岁的茶茶小朋友这里，而不是从任何官方渠道获得了信息，有点意外。

究竟是自己消息太不灵通，还是茶茶小朋友无意泄露机密？

阿市小姐见状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佐佐木大人……兄长建在南近江的安土城确实快要完工了呢，据说总计可以容纳五千名武士和三万名士兵居住，所以很多家臣会搬进去集中居住……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应该马上就会公布了吧！”

听到这流云就明白了。

所谓“家臣集住”，是大名用来加强集权化的重要手段。

武士长期呆在城里生活，与基层村镇町市断绝了联系，就渐渐失去在领地上自行其是的特权，转化为领取俸禄的雇员了。

只有少数担负独当一面之任，或者受到特殊优待地位的家臣，才能不受这条政策的约束。

其实以前羽柴秀吉管领北近江的时候就曾经搞过小范围的“家臣集住”了。

但是那时候流云是受到特殊优待，不必搬进城里的。

如今变成织田信长出手，情况可能又会不同。

特别是拒绝了对方结亲的提议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真的被要求搬到安土城居住，那就等于家人的性命都操持于信长之手。一旦引发魔王殿下的愤怒，可能就会伤及池鱼了。

有点麻烦……

流云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念头，表面却丝毫不声张出来，只笑了笑回答说：“原来如此啊，多谢阿市小姐告知。至于我究竟是留在领地，还是搬到安土城里居住，这个当然是看织田宰相殿下（信长）决定了。”

“佐佐木叔叔这么厉害，肯定会在接近天守阁的位置分到一处很大的宅院吧！”九岁的茶茶眨着眼睛幻想着：“到时候就很方便见面，可以找您学习武艺啦！其实茶茶一直很想学武呢，只是身边的人要么就不够格当师匠，要么就不肯传授给女孩子……听归蝶夫人说佐佐木叔叔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又对女孩子拿剑没有任何偏见，比那些装模作样的老头子好多了呢……”

小姑娘兴致勃勃的话被她的母亲所打断了。

阿市小姐显然没有茶茶这么无忧无虑的兴奋劲头，脸上的忧愁自责之色始终挥之不去，最后仔细端望着流云，幽幽说道：“佐佐木大人，请千万保重……阿市回去之后会为您祈福的。请恕阿市没用，除了祈福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到……不，与其说是做不到，不如说，是没有勇气去做……相比起归蝶姐姐，明明应该是由阿市去向兄长求情才对……”

第271章 准备迎接信长的怒火

一个月前，在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割取了“天下第一香木”兰奢待之时，意外看到了九尾狐的幻象，并且听说了织田信长与其的“赌约”之事——或许并非是意外，而是人家计划好的也说不定。

当日流云大显身手，表现活跃，几乎可以说是一己之力解决了麻烦，带着队友们成功拿到了战利品。

狸猫德川家康有点划水的嫌疑也就罢了，织田信长和羽柴秀吉两人是彻底陷入了兰奢待所制造的幻境当中，心智显著受到诱导和迷惑，完全出不来。

但是流云并没有因为这次杰出的表现而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报。

除了取到两片兰奢待碎块自用之外——这是此行的原本目的，并不能算是额外收获。

反而是由于牵扯到神秘的“赌约”之事，而迎来了莫名其妙的结亲提议。

信长让归蝶夫人出面，要求流云与现任妻子离缘，然后迎娶寡居的阿市小姐，成为织田家的准一门众。

看着架势，大概只要完成结亲，就能让他赢得与九尾狐的赌约了吧？

至于其中具体有什么样的道理呢，估计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总之流云也没有试图去理解，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伊织数年以来并无过错，自然也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

这不是场面话，是发自内心的理由。

流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也做好了应对后续麻烦的觉悟。

早在归蝶、宁宁、阿市以及三个小姑娘尚未离去之时，他就对佐佐木馆的人们做出了提醒，并吩咐他们各自准备。

具体的原因不便解释，但流云坦言是“自身原因惹怒织田宰相”，大方地劝家臣们“不妨考虑退路”。

当然并没有家臣真的就去找退路了。

以江口助左卫门为首的一边立即义正言辞陈述决心，说要共存亡。

流云可以看得出来其中少数是真多数是假——毕竟能到现在的佐佐木家来出仕的也不太可能是什么意志坚定城府深厚的人才——但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着表示欣慰。

而速水清兵卫等人则不急着表态，而是很好奇得罪信长的原因。

对此流云并没有作出什么详细解释，只说了一句“私谊而非公事”。

这批家臣们显然无法凭借自身的信息渠道得知事情原委，只能很别扭地表示“一定与佐佐木家共度难关”。话说得没那么坚决，不过倒是真诚了许多。

而其他一些人是不方便找退路的。

比如随风师弟与兴河师叔。

按常理他们守着小庙不掺合政治就不至于被世俗的力量牵扯，可是信长这厮的作风难以预估，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伊织、沙罗、冴子就更不用提了。

她们身边也有一些感情深厚的忠仆，还包括青田坊、黑田坊以及当年虎御前托付的五只小山精。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需要被安置到掩人耳目的地方，而流云会去直接找到织田信长，设法解决问题，或者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正好“掩人耳目”这事，是对魔忍的姑娘们所擅长的。

前几天流云利用兰奢待的碎片，解除了井河与秋山身上的精神操纵效果，让她们恢复原本清明的神智。

然后秋山凛子将所有觉醒的回忆视为幸福，反而更加主动痴缠，无拘无束，到了让伊织、沙罗和冴子都觉得锋芒在背的程度。

这让流云颇觉愧疚，又有点不可告人的舒爽。

井河阿莎姬原本是觉得难以接受，想要“独自安静一下”。可是现在正好遇到紧急情况，需要紧急讨论对策，容不得任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与流云从未发生过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志同道合的同伴而已。

如此的发展也是意料之中的，尽管流云内心多少有点遗憾。

在对魔忍的面前，没有隐瞒得罪信长的原因。这是因为希望她们作为生力军，能在必要时刻保护相关人士转移到暗处，隐藏起来避免受到织田家的迫害。

有点意外的是，流云为了维护正室妻子不惜得罪“魔王殿下”的事迹，让姑娘们的好感度大幅上升了。

没法用具体的数据来衡量，不过显然上升的幅度非常可观。

因为，交代了这一番话之后，马上就有不止一人拜托井河阿莎姬转达了“如果将来安定下来，希望加入佐佐木家”的愿望。

正好这也回应了沙罗曾经的提议。

这个过程还挺尴尬的。

井河小姐一方面还想尽力跟流云保持距离，假装前段时间的事情并未发生，另一方面却又得考虑到组员的终身大事而不敢耽搁。

除了目前得罪了织田信长而显得有点危险之后，佐佐木流云这家伙在各方面来说，都是对魔忍姑娘们能找到最好的归宿了。对此她深信不疑。

话说到这个程度，流云也没法再装糊涂的。

所以给出非常果断的答复：“事情处理完之后，如果你们没有意见，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你们”究竟包括哪些人，这是个含混不清的问题。

总而言之井河阿莎姬是羞涩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最后是暂时奉流云为新首领的长岛“真选组”。

虽然沢木浩介目前看起来非常忠诚可靠，但是流云觉得双方结识的时间毕竟太短，信任基础还不牢固，行事的目标也很不统一，于是就没有拉到自己的战车上。

正巧织田信长组织了大军去攻打长岛一向宗，就让他们以浪人佣兵的身份参与作战。

这原本也是“真选组”成立以来的纲领。

如此一来，日后就算有了什么变故，彼此间也该互不牵扯了，会免去许多麻烦。

绝不是因为“对魔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才留在身边，“真选组”都是兴趣可疑的壮汉就推到外面。

纯粹只是考虑实际情况做出的决定。

派遣“真选组”参与了进攻长岛一向宗，同时流云自己却没有去。

他并不在织田信长的行军阵列之中，而是被负责营造安土城的羽柴秀吉叫过去帮忙。

猴哥的面子当然还是要给的。

于是流云做好了内部应急准备，就到了尚未彻底竣工的安土城。

那里现在是一个聚集了数千人的超大型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