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流云左右一看,另一个队友羽柴秀吉恍惚无力,宛如一只战败的秃鼠,完全不值得指望。
显然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出马才行啊。
从织田信长、德川家康、羽柴秀吉三人都连续中招的情况来看,这“兰奢待”所引发的幻境似乎十分可怕。
然而流云却并没感到什么难度。
于是他当仁不让,跨了两步上前,抓住织田信长的胳膊摇晃了一下。
接下来的场景与之前完全相同。
强烈的光芒一闪而过,令人双目难以视物,再睁开眼就是幻境了。
上上次是富士山,上次是黄金城池。
而这次……
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破碎的旌旗、刀枪、盔甲与断肢残骸堆积在一起,掩盖了地貌原本的外观,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深深的鲜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浓烈腥味。
是战场。
战况显然非常激烈。
而且尚未结束。
流云能听到不远处响起的法螺声、响鼓声、喊杀声和兵戈声。
循着这动静而去,耳边音量越来越大,数百步后翻过一座狼藉的山头,便已经是震耳欲聋了。
眼前果然有两支军队正在交战。
右手边是一支典型的十六世纪日本军队,目测数量约一万左右,穿具足斗笠的长枪足轻为主,搭配数量可观的铁炮手,全副武装的武士担任中坚军官,佐以骑兵弓兵辅助,还有极少量僧侣、阴阳师随军。
主将似乎是信长本人,打着织田家的各色旗号。木瓜纹、永乐通宝、天下布武的元素都具备。
而左手边……看上去就很奇怪了。
有点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欧雇佣兵,但又有不少难以描述的别扭细节,士兵身材容貌不像正常人类,骑乘的并非战马而是奇形怪兽,手中武器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画风宛如从二次元游戏动画里走出来,旗号也乱七八糟看不出规律。
流云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此处乃是织田信长的梦境,一切事物都是基于幻想所生。信长对日式军队自然十分了解,能清晰还原实情,但欧式军队他只能从传教士口里听到些许讲解,构思出来的东西则不免失真。
梦境中的战斗并不处于均势。
右手边的日式军队稳扎稳打,保持着密集的队形,通过长枪阵和铁炮齐射进行推进,保持着缓慢但却不可阻挡的势头。
而左边欧式军队的反应就有点看不懂了。明明数量是上风,作战也颇为勇猛,却一路溃败。
当然这个“看不懂”只是流云的主观感受而已。
可能是因为他对军事缺乏了解,也可能是信长的梦境本就存在荒诞成分。
总之没花多少功夫,就看到右边的日式军队摧枯拉朽地打垮了左边的欧式军队。
接着士兵们按照惯例发出高昂的呼叫声。
而一身黑甲的织田信长骑着高头大马出列,趾高气昂的左右环视,肆无忌惮仰天大笑。
见此流云也懒得多想,纵身便飞掠过去,口中喊着:“殿下还认识我这旧人吗?”
离得近士兵听闻此声立刻警觉,挥着武器勇敢地挡在主君身前。
甚至还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举起弓矢铁炮便射。
不过这并不能伤到流云,他凌空发力左右一闪就轻松避开了。
织田信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忽而又展颜欢笑道:“这不是佐佐木流云吗?我记得这次出阵没有征兆你小子吧!”
周围的武士和士兵似乎都不认识流云的身份,听了信长的话才放下戒备。
“我是偶然遇上的。”流云随口答了一句,同时快速扫视,发现武士当中竟无任何一个熟脸,心下便隐约想到了什么,只是按下不露,保持着放荡无忌的形象,大胆发问:“殿下这是与谁作战呢?”
织田信长听了这话嗤笑一声,鄙夷道:“你这家伙,怎么连这个都忘了?自我一统东瀛,又取高丽、唐土之后,接下来当然是远渡重洋,征服南蛮人的地盘了!”
“原来如此……”流云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好奇问道:“我听说东瀛与南蛮相隔有万里海域,运兵遣将一定十分艰难吧!战况想必不会太乐观。”
织田信长眉毛一扬,脸上露出显然的不耐烦之色。
如果是在现实之中他被这么连续质问,肯定早就勃然发怒,至少拂袖而去了。但不知为何,梦境中的信长格外和蔼一些,虽然语气急躁,仍是耐住性子做出了解释:“正因为有万里海域,所以我才只带万人作为前队,先行进击,再让吾子信忠领大军渡海接应。”
流云环视左右说:“我听说南蛮有千里沃土,生民巨亿,仅带万人您就能站稳脚跟,真是无上伟业。”
织田信长捋须轻笑不语,脸上稍显得意之色。
但流云很快又摆出了好奇的姿态:“殿下您固然是不世出的豪杰,但终究没法一人征服南蛮吧?身边一定颇有些得力的家臣听候差遣吧!”
织田信长终于失去耐心,翻了白眼没好气斥道:“这还用问吗?我身边权六(柴田胜家)、猴子(羽柴秀吉)之类的,你难道不认识吗?”
流云毫不退让,依然侃侃而谈:“但是现在您身边看不见那几位啊!反而都是令我眼生的新面孔……您不是该介绍一下吗?”
此话一出,织田信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双目射出焦躁不安的视线,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摇头闷声道:“不必了!”
“还请您务必介绍!”流云却是十分执着:“其实我感到很奇怪啊!按照刚才的说法,织田家先是统一了东瀛,接着又攻入高丽和唐土……卓有才具之人,想必早就功成名遂,富贵荣华了吧。那么还剩什么人,愿意跟着您远渡万里重洋,继续踏上征服南蛮旅程,去追寻武勋的呢?”
“胡说八道!”织田信长闻言怒发冲冠,面红耳赤,用力拍着身上的黑色具足吼道:“身为武士自然应该毕生追寻武勋,怎么能因为功成名遂富贵荣华就丧失了进取之心!”
“或许您确实是这样的人,然而——”流云故意拖出了尾音:“然而其他人就未必如此了。我听说羽柴秀吉大人打造了一座黄金城池来享乐,德川家康大人则是占据了整个富士山作为花园,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等人自然该开革追放出门!”织田信长没等流云的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呵斥打断:“我织田家的军势勇往直前,永无停止之日,若是有家臣驻步自满,无论往日有何劳绩,尽皆论罪!”
流云摇头叹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把家臣开革追放出门固然容易,但人才可没那么容易获取。”
织田信长仰首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可笑!我富有四海,领民以千万计,难道还担心人才不足?旧人玩忽职守,自有新人接替。”
流云又仔细看了看附近陌生的面孔,慢条斯理提出最后一个问题:“然而……那些新人看到前辈们的命运之后,还会心甘情愿地为您效力吗?”
“……”
织田信长终于无言以对,顿时怒不可遏,果断拔刀相向:“佐佐木流云,妖言惑众,当斩!”
第260章 兰奢待之战是我指挥的
织田信长拔出腰间长刀的那一刻,他周围的武将和士兵忽然就像是被疾风吹散的沙堆一般飘散零落,化为齑粉了。
流云对此略感惊讶。
起初在自己的梦境中,是通过忽如其来的顿悟来恢复神智的。
接着来找到了德川家康,发现这家伙压根没被困住,只是太悠闲舒适懒得动弹,就生拉硬拽了出来。
再是羽柴秀吉的“黄金城”,费了一番唇舌,指出对方不合情理之处,说得猴哥哑口难辩,破除了幻境。
一路上都没有用到过武力。
因此到了织田信长这里,流云以为依然是考验智慧。
却没想到信长这厮蛮横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拔刀来砍。
不过旁边成千上万的兵将却是消失了。
这说明流云的话肯定是击中了信长心里的要害。
于是,现在成了一对一的决斗。
好在流云虽然惊讶,倒并不惊慌。
事实上他耍刀子的本事要比动嘴皮子的本事强多了。
早知道能用武力解决的话,费那么大劲干嘛呢?
流云摇了摇头,没工夫后悔,拔出“长船长光”迎了上去。
随着破空之声响起,刀光剑影交错撞击,砰出了刺眼的火花。
织田信长绝不是弱者。
他步法森严有序,招式娴熟利索,抽刀之时自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势头,身上还带了一股难以形容但又令人下意识忌惮的气息,不知道跟所谓的“魔王”之说有无关系。
这股气息附着在身躯之内,呈现出不正常的深红色,令他力道大增,宛如洪荒巨兽;凝聚在刀刃之上,则是似有似无的黑色火焰,一看就知道被砍中之后不会好受。
流云以前就想象过与织田信长交手,那时候根据观感来推测,内心觉得一定会是极为凶险的恶战。
再怎么说,既然处在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这位“魔王大人”作为称霸天下的枭雄,总该具备顶级的个人武力才是。
可是现在真正动手了,流云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固然对方怒发冲冠,双目圆瞠,动如虎豹,势若雷霆,显得极为可怕。
但流云却能够隐约在信长的眼中看到迟疑、焦急与畏惧的神情。
在动手之前已然丧胆的对手,根本不值得忌惮。
兔子的灵魂进入了狮子的躯壳,就依旧只是兔子罢了。
或许是因为身处幻境之中,万事万物并不严格遵循着真实世界的法则。
流云手中的“长船长光”挥出,比想象中速度更快,力道更猛,使用着不包含任何技巧的横斩,轻易将暴怒的织田信长切为两段。
……
五颜六色的光芒急速收束,一阵彩虹般的阵线穿过眼前之后,终于又再次回到了现实。
这里是奈良东大寺的正仓院,面前桌子上摆着琵琶形的五尺香木,就是“天下第一名香”兰奢待了。
上面漂浮着九尾狐的虚体,此时已经极为浅淡,几乎完全透明,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掉。
狸猫德川家康躺在地上半睡半醒,双眼朦胧,如同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对外界的事情没什么反应——流云觉得这多少有点故意藏拙的嫌疑,可惜并没有什么证据。
尖嘴猴腮五短身材的羽柴秀吉仍是神情委顿四肢无力,瘫软斜靠在附近的梁柱上,不过意识好像还是恢复了一点,听到动静勉强抬起头,尽力挺着腰伏下身子去施礼,有气无力道:“主公!您老人家……果然只有您老人家可以战胜这兰奢待上的妖法啊!恭喜主公!”
他这话说得,可一点都没道理。
明明只有流云一个人是靠自己的力量挺过去,然后救醒了另外三个人的。
羽柴秀吉却说“果然只有您老人家可以战胜这兰奢待上的妖法”,岂不是为了拍马屁完全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以前他这人就一贯喜欢阿谀奉承的,但并没有无耻到这种程度才对呀。
而且说话的时候羽柴秀吉的神色十分焦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抢着拍到第一个马屁。
流云听了之后,心下顿时不悦。
不过他终究并非正统“武家门第”出身之辈,对这点虚无缥缈的“勋名”看得很淡。又考虑到“猴哥”往日曾经给予了诸般照拂,便姑且忍耐下去,没有计较。
另一边织田信长刚刚才被流云从幻境之中拉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羽柴秀吉的无耻奉承,不免微微错愕。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抽搐了几下,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默认了秀吉颠倒黑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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