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57章

大概他们原本都是“强硬派”那边的人，只不过由于涉足未深，手上血债很淡，才显得情有可原。

土方十四郎发起下克上，清洗掉了不少资深成员，而冲田总悟主持的拨乱反正，又将大批激进犯事者明正典刑……已经有太多的中层干部死掉了，如果再继续追究下去，真选组就有结构崩溃的危险。

考虑到组织今后的存续与发展，不得不做出“法不责众”的处置。

但是，那些捡回一条性命的人，仍然心怀着强烈的抵触情绪，未必就会因此而感恩戴德地重新接受“传统派”的指挥。

当然也有少数人当即就表现出痛改前非的忏悔姿态，信誓旦旦要与过去的错误彻底告别。但是这些家伙反而让人觉得立场太不坚定了，只能被划分到“墙头草”的分类当中去。

“对于真选组接下来的情况，大家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冲田总悟第三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声调越来越高，神情也越来越严肃，眼神直截了当地向那些仍然不表态的家伙脸上逐一的扫过去。

甚至冲田总悟的手已经扶在刀柄上摩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腰间的利刃拔出来。

又有几个坚持不住的，弯下了腰，表示遵从。

但不是全部。

依旧还有些人在用沉默来对抗。

这时冲田总悟倒是犯难了。

他并不愿意当真拔刀，因为那样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而不会有什么正面效果。

但事已至此，若不拔刀，又有什么办法，能维持住好不容易强行压下来的局面？

组长近藤勋原本是有一定威望的，但是现在中了土方十四郎的毒，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无法得到武士们的尊重，只能搬出来当吉祥物了。

冲田总悟犹豫了片刻，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流云。

眼中暗暗有求助之意。

“呼——”

流云隐约总觉得，冲田总悟其实可以自行解决今日的问题，只是故意在试探。

但此刻不妨顺水推舟，视而不见地配合他演出。

于是流云缓缓开口，吐出一口浊气，忽然发力吼道：“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洪亮的嗓门，配合着包含了异能的声波，一瞬间剧烈传播出去，宛如惊涛拍岸，骇浪翻腾。

在场人人都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

这是流云上次在京都与武田信玄、本愿寺显如搏斗之后，从对方招数中得到理解，又结合了体内的异能，无师自通找出来的，对自身实力的新型发挥办法。

真选组组长近藤勋本就处境不佳，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差点要吐出血来，所幸他坐卧在流云身后，收到冲击不多。

冲田总悟实力和心性都是极强的，不过离得太近，直面锋芒，身子一晃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耳目亦昏花片刻。

其余在场列席之人，尽皆被震得东倒西歪。

刚才最后四个硬挺着不肯屈服的人，有两个承受不住无形的心灵攻击，终于说出了服软的话。还有两个被强压着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无法起身。

流云这一声怒喝，姑且或许可用武侠小说中的“狮子吼”命名，是结合了实体的声波与虚幻的精神两个层面双重力量，所及之处尽皆披靡。

当然消耗也是不少的。

但是值得。

现在真选组的中层干部们，对这位新加入组织的“万事屋小次郎”先生，越来越敬畏有加，视若神魔了。

冲田总悟在短暂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摆出欣喜若狂，钦慕动心的模样，半是献媚半是恭维地说：“真不愧小次郎先生！将来真选组就靠您了啊……”

靠着坐垫仰在席子上的近藤勋也勉强集中精力说：“我恐怕没法再领导大家了，真选组的宗旨，就是将一向宗重新引入正道，希望小次郎先生能够继承。”

对这一番带有托孤之意的话，全场成员并无任何质疑。

尤其是井河小姐的疑似婚约者沢木浩介那家伙，非常激动地站了起来，如狂信徒般高声呼叫：“真选组一定会在小次郎先生的带领下达成夙愿的！”

连流云自己都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我也不是谦虚，还是另请高明”就显得有点虚伪了。

老老实实把那两句诗念出来才是合情合理的。

但这时候，忽然海面上空，传来“呱——呱——”的叫声。

循声望去，流云能看见天上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

似乎有点眼熟，却不知道是什么。

冲田总悟却顿时神色稍微凝重了一点：“诶？一向宗的那帮和尚，忠于舍得派出鸦天狗了吗？估计是前几天强硬派在长岛各地制造血案，引得对方动了真格了吧……”1

流云这才想起了，点点头说：“我见过比叡山延历寺的鸦天狗。听说是鉴真圣僧收复此族，驯作佛门耳目。”

“唔——”冲田总悟解释道：“是的。比叡山延历寺的天台宗，身为鉴真嫡脉继承到最多的遗产，但早就腐化堕落不成样子了，旗下的鸦天狗也都是酒囊饭袋。不过长岛一向宗可不一样，他们继承的东西都在好好维护着，没那么容易对付……”

紧接着迅速又有机警的船夫、水鬼来报，说附近海面上出现了数十艘中型以上的船只，可能是长岛一向宗在大肆搜查。

这下热闹了。

看起来真选组的内乱才刚刚结束，又迎来外敌的大举进犯。

组长近藤勋有气无力地抱怨道：“所以才说十四他们‘强硬派’的想法根本行不通。如果对普通信徒举起刀剑的话，不仅会败坏真选组的名誉，也会……也会引来长岛一向宗的强力攻击。现在……恐怕不得不转移据点了，面对着亚鸦天狗的监视，会很麻烦……”1

“放心吧猩猩组长。”冲田总悟不太礼貌地打断了领导的话：“四年前有过这种经历，我们不是很顺利撑下来了吗？”

“当时真选组的实力尚未受损啊……”有个干部悄然抱怨了一声。

冲田总悟听了这话，指着流云反驳道：“虽然这几天出了点事，但有小次郎先生的加入，完全足以弥补！”

此言依旧无人提出异议。

第218章 一向宗的大章鱼

真选组以一艘大型安宅船作为据点，完全就是为了安全起见。

毕竟他们的对手是十分强大和狡猾的，而他们自身又因为行事方针的关系难以迅速发展。

平时海路天然就起到了隔绝侦查的作用，偶尔遇到被敌人大军围剿的情况，又可以很方便的及时开船转进，这是独特的优势。

就算像现在这样，上空几只鸦天狗巡逻追踪，海里有数十条大小船只靠近而来，也并不足为惧。

只需及时离开即可。

“全速向南，直到飞鸟岛之前，都不必停下来！”

冲田总悟一声令下，所有的水夫们赶紧投入工作，转舵，扬帆，挥浆。

刚才的内部争端是被武力强硬压制的，其实很影响士气，但面对长岛一向宗的追击，众人很有默契的搁置争议，齐心协力合作。

敌我矛盾和内部矛盾的道理，纵然不说出口，大部分人都还是懂的。

宽大厚重，而又只设了一支桅杆的安宅船，无法有效利用风力，只能靠着桨手的功率输出，在近海区域内航行。旁边一些附属的小船虽然轻快却完全没有帆，也不是利于赶路的水上载具。

于是，这真选组的速度，自然是快不到哪里去。

完全不足以摆脱空中鸦天狗的飞行追踪。

这一点确实是很烦人的。

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完全处在对方的视野范围之内，可怎么能行？是百分之百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啊！

不过——

敌方长岛一向宗，所派出来的数十艘船只，一眼望去也是差不多的货色，宛如蜗牛追乌龟，并没有拉近距离的趋势。

如此看来，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反正你追我赶呗，大家一起浪费时间，就当旅游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边真选组才多少队伍，往南边海岛一逃便是；你长岛一向宗家大业大，总不可能长期维持着庞大的舰队在外面玩捉迷藏。

所以说，以流云的思路，不太明白周围的人忧心忡忡是为了什么。

真选组仅剩的二三十个名干部，各自带着部下，几乎全部来到船舱上，有的握紧刀枪，有的拔出弓矢，尽皆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投入作战的样子。

无论是已经被剧毒折磨得潦倒不堪的组长近藤勋，还是平素目中无人懒散傲慢的冲田总悟，现在都表现得不太平静。

他们俩人跟其他的真选组干部一样，偶尔会向天上的鸦天狗和海面上地方船队瞟一眼，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盯着海水深处。

海水深处？

流云马上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莫非是……

“小次郎先生，您还不清楚吧，四年前我们被袭击的时候，真正麻烦的不是鸦天狗也不是船队，而是受一向宗和尚操纵的，在深水捣乱的妖物。”

恰好此刻冲田总悟做出了解释，然后扭头过来，对流云深深鞠躬说：“那是长得像章鱼的大妖怪，当时出现了三只，我们几十个人很是花了点力气，才杀死一个，赶走另外两个……今天如果依然有三只妖怪的话，恐怕需要拜托您，单独解决至少一只才行……”

这次他没有刻意表现出过分的谄媚亲昵姿态，而是非常凝重地提出请求。

不过话语中包含了强烈的信任和依赖情绪。

“拜托……拜托小次郎先生了！”

被侍者搀扶着站在船沿的近藤勋也说出了类似的话，他脸上更多的是不甘与悲愤。

明明身为组长，本身也是强壮得像猩猩一样的厉害武士，却不慎被下属的色相（而且是同性）所引诱，失去了警惕戒备之心，身中剧毒丧失行动能力——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太令人感到羞耻了。

“啊，二位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保持着“万事屋小次郎”这个化名的流云，心里打着“实在不行就带着两位姑娘遁走”的想法，随口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承诺。秋山凛子现在仍然状态不佳而井河小姐正在照顾，所以她们都在船舱里的客房居住。

被侍者所搀扶的近藤勋，见状不知为何，顿时更加痛苦落寞了。

而冲田总悟却立即露出安心的神情，微笑着点头说：“啊，只要有您出手的话，怎么说也不会比上次更差吧？”

话音刚刚落地，这时候忽然船尾附近的海面开始剧烈的翻滚，甲板的摇晃幅度也明显变大了许多。

接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水花四处飞溅纷舞，一支巨大的漆黑触手迅速攀了上来，抓住船舷的桨孔，胡乱地撕扯，没几下就折断了木浆，抓下一块断木。

然后第二支伸出来，啪的一声重重打在甲板上。

触手最末端最尖细之处，也有普通人的腰围那么粗，而长度至少有三五丈以上，肯定是属于一只特别庞大的巨型章鱼。粗糙黝黑的皮肤沾满了咸苦的海水，下面的肌肉在不断的蠕动，既恶心又恐怖。

这位不速之客现在大概是趴在了大船的一侧，用力往水里面拖拽。

所以船身现在正在急速的倾斜。

幸好这艘大船很沉，而且重心也比较低，一时还不至于倾覆。

同时一些虾蟹龟鱼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是普通生物还是妖物，被裹挟着抛了上来，纷纷落在甲板上。

看来这就是冲田总悟所说的章鱼型大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