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可里
第五十三章 秘密基地
以黑暗为基调蔓延的小洞穴中，只有几盏散发微弱光芒的卡有水燃石的木棒悬挂在墙上散发暖橘色的光亮。潮湿的水气氤氲在洞穴之中，高处的石柱还在滴答著水滴。
这里是那群游荡于这场无尽大战上空的幽灵们的秘密基地。
——距离当初的那场不能被铭记于历史上的会议，已经过去一年了。
利库用缠满绷带的手，有些颤抖的将白色的棋子落在桌子——刻划有大战战略图的棋盘上面。
「这样的话，就大致确定好趋势了。」
然后用定论的语气，对著站在身前的娇小少女——他最挚爱的妻子休比，微笑的这么说道。
那名自称为辛克·尼尔巴连的森精种不愧于天才之名。在得知了利库故意给予的情报之后，就做出了最符合森精种利益的最佳决定，拉拢了本就友好的妖精种，然后和能够与地精种航空舰队对抗的龙精种间的契约数也增加了，将地精种视为假想敌的森精种同盟可说是坚若磐石。
而另一方面，地精种中的天才也不遑多让，除了原本就关系良好的巨人种之外，也因为散播出了森精种那秘密武器，以引爆幻想种核心为引子的虚空第零加护的情报，和许多的幻想种达成共战协议。于是地精种同盟就此华丽诞生。
然而，由于还有个最大的敌人，那就是位于相邻大陆手握著上百只天翼种操控权的最强者，战神阿尔修特存在。于是这两个深仇大恨，手握最强兵器的种族为了不要被毁灭，只好暂时将仇恨放下，缔结了摇摇欲坠的契约，成为了这场大战中第二强大的势力，联合。
——以上发生的所有事，就和利库所预料的一般无二。
如果是要一个个的去计算人心的话，那么就算是聪明如他也不能达成如今的成就。但是，现在每个种族的目标都过于好确认——那些饥饿的鬣犬，只要看到香喷喷的肉（弱者）就会毫不犹豫的啃噬上去。所以才可以用奥卡姆剃刀的推理方式来大致的掌控战局。
但是......以人类之身要做到这些事情。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
「【招呼】好巧，居然正好在这里遇上你们。」
一声平淡的清脆嗓音从洞穴门口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两道细微的脚步声。
「好久不见......唔，你还好吗......？」穿著黑色小礼服的夕阳跟在云悠的身后缓步走进了秘密基地，看到利库如今的惨样，忍不住有些担心的这么问道。虽然这一年来她们与利库也碰了几次面，但是每次碰面对方都会伤的更加严重，也害得夕阳这句话几乎成了例行公事了。
因为每次她都是怀著这是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的心情在讲的，所以也没嫌麻烦。
利库现在浑身都包覆满了绷带，因为被黑灰侵蚀彻底的皮肤光是被微风吹拂都会感受到彷佛被沸铁融化般的剧痛；左手臂的袖子因为失去了本来的依靠而只能无助的在空中摇摆；左眼的视力受到严重伤害......应该说根本看不见了所以干脆也一起用绷带残住。
除此之外，他的内脏以及血液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如今只能吸收流质食物了。
这样的惨状——不由得让人觉得，他还能够活著并开口说话，实在是一个奇迹。
「哈......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啦，只是现在这种程度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利库苦笑著的回答了少女的询问。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所有协同他一起进行暗地里的操弄的总计177名，原本是人类的幽灵们，全部都遭受了这种程度，甚至更在此之上的伤害。
为了能够蒙骗过那些毫不讲理的种族——服食毒药、灵骸伪装、舍弃四肢——只要有那怕1％的可能性可以增加目标达成率的事情，他们都不择手段的尝试了。
但是，正如他们一开始所定下的绝不让任何人死亡这条规定一样——直到现在，他们中依旧还没有任何人死亡。这是总计179份的奇迹。
利库将视线从战略图上移开，转向了那两名从洞口处走入的少女。
对，如果说再这场大战中还存在著什么他完全无法预料的东西，那么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了。就像是在标准公式中被突兀加入的混沌记号，一个不好就会将所有的计算都化为乌有。
利库在心中苦笑著，即便是一直表现的游刃有馀的他，直到现在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两人的想法——不，再准确点的说，是无法理解云悠的想法。夕阳的话倒是非常好理解。
一开始，对方是以要完成心的解析为由说著要进行协助自己完成计划的。但是，利库却可以很简单的就判断出——说出这种话的对方很古怪，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非常古怪。
如果是云悠是他第一个遇见的机凯种的话，那么他可能还没办法判断出来，毕竟样本数据太少了。但是因为有休比的例子在前，而且在看到了云悠之后利库也向休比问了许多问题，所以他现在才可以如此判定。
云悠她——应该本来就有心的存在了。不然的话根本无法解释她那如同人类一般反覆无常，甚至完全违悖正常推演逻辑的行为。
云悠确实有完成他当初所交予的任务......完全超过他当初的内心期待，而且从一开始随便做做的改为了后来的认真执行，甚至连闯了各大种族的首都。而且最打响她知名度的还是她拥有著天翼种的力量，但在潜入了所有都市并打败各种强者以后——却完全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的行为。
同时，在她离去之时，必定会用平淡的声音说出——「这次的战斗（游戏）是我赢了，我很期待你们下次的挑战（游戏）哦？」的台词。
于是乎，理所当然的，随心所欲的机械少女这绰号，也在这场大战中流传了开来。成为了各大种族戒备的对象存在。这使得云悠本身的战术运用价值大大的提升，而且也拉走了大部分种族的注意力，如果是任务评价系统的话大概就是S++级别的了。
但是——她却像是刻意的一般，完全忽视著自己等人的行动。就像是完全放手施为，不打算干扰自己等人一般。也不过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幽灵们去进行一个个机率渺茫的行动。
如果是说机凯种内心冰冷完全不在意计划能否成功的话也就罢了——但问题是，从这一年中双方的会面，以及谈论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少女她本身也是希望这场大战结束。
这样互相矛盾的行动......简直就像是害怕妨碍到自己等人的行为似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心中思虑著，利库仍然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不由得赞同各大种族对于少女那混沌中立的认知。有了心的机凯种要预测起来未免也太困难了。
于是，他决定暂时放弃这个无解的问题，谨慎的朝著那看不出情绪的白发少女问道：
「那么，你们刻意的选择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吗？」
第五十四章 忧虑
云悠没有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是牵著夕阳的手，来到了位于利库休比二人对面的石椅旁，用手将白袍的衣襬拢好，静静地坐了下来。少女将双手抵在桌子上，将纤细的五指交叉，挡住了一半的脸蛋，只露出那浏海下的红色眼眸，毫无波澜的瞅著利库。
利库注意到，少女那原本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的柔顺白发，现在却是用绳子给绑成了一道长及腰部的单马尾，飘曳的缀在身后。这似乎是为了能够让她更方便进行激烈战斗，而做出的些微改变。
「【推测】利库，你们的计划——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步了吧。」
少女用平淡的声音，如此开口询问道。
利库瞬间感到后颈一凉。
这是少女第一次的询问他有关于终结大战的计划的事情，之前两方就算相见，也顶多只会陈述云悠去了哪几个地方并做了什么事，好让利库评估幽灵们的行动该如何调整。像是半年前得到了云悠孤身一人擅闯了地精种的首都时并让罗尼在技艺上达到了新的层次的这个情报之后，利库就马上的藉此判断出了身为地精种敌人的森精种估计在之后的战争会遭到挫败。于是立刻将这项资讯给流传了过去来掌握战争的平衡。
但是除此之外，有关于计划的事情，两人没有谈论过哪怕任何一次。就算利库刻意的诱导谈话往那个方向飘转，云悠也会巧妙的以其他的情报跳过那个部分，然后单方面擅自的结束话题。
久而久之之下，利库也明白了对方似乎是有其他的顾虑，而主动的配合了少女的这个行为。他也不敢主动将这件事说破，深怕会因此与云悠这个不安定因素闹翻，导致整个计划溃堤。
但是现在，该来的终于来了。而且还偏偏是在这计划即将完成的前夕，他与休比二人都待在洞窟里的时机点问出了这句话......这无论如何想，都不会是巧合。
那么，她现在是想要干什么？
他几乎感觉到了冷汗从耳朵后面滑落的湿冷感，但是这只是心理上的错觉，表面上他依然不动声色的露出微笑，回应道：「嗯，只需要再一步就好.......只需要再走一步，这场好似无尽恶梦一般的大战，就可以迎来终结了。」好在这几年间一直在与休比朝夕相处，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如果只是简单的蒙骗的话......
正当利库这么想著，他的视线对上了少女那红色的漂亮双眸。
「【理解】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等待你们的好消息了。」
完全出乎利库一开始所预料的，少女只是轻微颔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然后像是以往一般的开始报备自己这两个月来的经历。
譬如说在路上不小心撞见了一只因为听闻到了各位各位！稀有等级白金级的机凯种中有一个脱离连结的个体出现了哦！！的消息而独自前来讨伐自己的天翼种。在简单打跑了之后像是不服输的熊孩子一般的成群结队的拉上了六只天翼种又找上门了一次......并一直增加著人数。
——然后在最后一次的战斗中一次打倒了十五只天翼种，并在夕阳的慌张救助下在濒死的状态下逃过了剩下十只天翼种的追杀后。对方的命令者最初号个体阿兹莉尔似乎发布了禁止去找那只特殊机凯种个体战斗之类的命令，总之就没有继续被纠缠了。
恐怕是大战在即，对方不愿意分出多馀的力气去打一只每次都会大幅成长而且逃命能力异常出色的蚊子吧。
「【完毕】那么，关于的报告就只有这样了。祝你们的计划能够继续顺利。」云悠说完后，便从石椅上站起，有礼貌的点了下头，随后好似准备就这样离开这里。
「悠大人，您......」一直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的夕阳在抿了抿唇后，看向云悠，终于有些犹豫的开口。然而，少女却没有回应，只是一言不发的朝著夕阳轻摇了下头。然后继续向外走去。
而夕阳在踌躇了一下之后，也垂低著脑袋，默默的跟了上去。
...
...
「利库......为什么......不让云悠她们帮忙......！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坏掉的！」
在确定了云悠二人离开了之后，休比像是悲鸣一般的对利库这么说道，语气已经焦急的像是责问一般了。其实在刚刚的对话中她就一直想开口向云悠请求了，但是利库在桌子底下紧握住她的手却一直阻止她这么做。
「抱歉阿休比，让你替我担心了......但是，拜托她们两个人的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利库苦笑著的安抚休比，光是这个动作就使他感到了如同气管被撕裂般的疼痛感。然后低声的这么说道，「我之前也有跟你说过吧，夕阳她姑且不谈，毕竟她与云悠算是一体的......而云悠，她一直都在刻意的避过这个话题。原本我还以为她这么做是不想以身犯险之类的，但是你刚刚也听到了。天翼种......而且还是主动的等待著敌人拉支援上门，连这种找死行为都做的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怕死？」
利库叹了口气。
「所以她并不是怕死或者是怕惹上麻烦，而是因为某个其他因素，而故意视而不见的。」
「但是......她刚才.......不是主动的提到了计划吗......？」休比不解的歪著脑袋，迟疑的这么问道，「那不就是......代表她愿意协助我们.......了吗？根据分析计算......那句话听起来......也不像是催促.......」
「对，现在困扰我的就是她为什么会单单的提起那句话，却没有说出其他的事情......一开始我是判断她想要在这最后的阶段出手，将那个可以掌控世界一切的星杯抢夺到手中。」
利库想起了方才他所看见的，那好似洞悉了一切——甚至看到了未来一般的红色眸子，以及那种一闪而逝的情绪。他苦笑的更深了。
「但是不是，完全不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个星杯一样。而是更加平凡，更加接近人类的理由......」
「理......由？」
「对。那一瞬间我看到的......是恐惧。」
说著这句话的同时，不只休比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色，连利库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那应该是不可能的，观察别人情绪来推敲出内心想法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是烙印在基因深处的本能了，他不可能看错。
但是，这是真的吗？那个云悠在恐惧？恐惧什么东西？世界毁灭？——无数种的假设自动的闪过他的脑海，但又被他以各种理由给一一去除。原本在去除到了最后所留下的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但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选项都没留下，呈现完全空白的模样。
「哈哈......完全没办法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果然正如其他种族所说的一样，是个随心所欲（无法理解）的人（不稳定因素）呢。不过眼下这样保持原状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么想著，利库将身体移动到了床上，虚弱的躺了下来，缠绕满了浑身、好似带刺的荆棘一般钻入了每一寸神经的疲劳感以及疼痛感让他无比的想要立刻将双眼阖上，就这么离开这具痛苦的身体。
但是不行，在计划完成前他都不能离开。而且......独自一人离开这个世界，让休比只能孤独的留下这种事。他绝对办不到。
所以，加油阿......不管是爱的力量还是其他什么都好，绝对还要继续撑下去阿......
「休比，抱歉，我现在想要先暂时休息一会，可以请你——紧紧握住我的手吗。」
「.........嗯。」
休比轻轻的点了下头。
——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了，这是利库牵制她。不想让她独自去设立达成最后一步目的的通行管制，而做出的手段。
过了一会，在剧烈痛苦感的折磨下难以无法继续保持神智的利库，终于昏沈沈的陷入睡眠当中。
利库还需要再活上吧九一年，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体就算要再撑一个星期都是问题......但只要得到了星杯，那就会化为确定的事实！
所以，在那之前——！
休比慢慢的，以彷佛害怕碰碎易碎物般的轻柔动作，缓缓的将与利库相握的手给抽离。
「对不起，利库......我很快就会回来......」
...
...
「悠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在洞窟的上方处，以幻惑魔法完美遮蔽了存在感的两位少女，看著休比以飞快的速度，独自朝著远处飞去。
夕阳犹豫的侧首望向少女，将在洞窟中未道尽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女孩那紫红色散发出妖异神色的眸子，如今充满了忧虑的继续说道：「在旅途中的一半，您突然提出要回来这里。就是因为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所以现在，您不去阻止她的话，真的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