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歌轻诉
〇节 第七十三章 我是疯的啊
芬里尔疯狂的冲击着圣光壁垒，它的牙齿剥落，鼻梁撞断，鲜血染红了巨大的狼脸。它不知疲倦的用身体撞击着壁垒，然后撞出了脑浆，巨大的身体无力的瘫软下下去。
几秒后，它又站了起来。
崭新的以崭新的身躯再次破坏壁垒。在游戏中，神圣干涉的庇护是可以手动取消的，但现实不是游戏。没有屏幕，视线右上角也没有一个持续两分钟，可以随时点掉的BUFF。
它只能等待效果持续时间的消失，在这期间白心也无法攻击到它，它也无法从里面走出来。这是暂时的庇护所，也是牢笼。
达芙妮控制芬里尔的形神变大，巨狼的身躯很快就填满了椭圆形的光幕。抵达临界值后，巨狼的扭曲的身体被挤成了肉泥，它再度缩小，又快速恢复。
它死了又活，无限轮回。
北原空看见，达芙妮疯了。她真的疯了，脸上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又哭又笑，又喊又叫。时而狂乱，时而平静，唯独不变的是无休止的破坏壁垒。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被虐杀了这么多次，她就算是个大变态，现在也该疯了。
映在血海之下的北斗七星宿渐渐的暗淡下来，白心打断了自己的大招从飞剑上缓缓降落。她双腿一接触地面就疯狂的往这边疾奔，但刚跑出百米范围，便一动不动的扑倒在地。
或许那丫头早就到了临界值，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天空中倒映的漆黑魔法阵开始向前挪动，悬在被干涉的巨狼头顶，等待着圣光消散。
这时，北原空才注意到，这面魔法阵不是艾泽拉斯的法术构造，雪乃铭刻那个世界的法阵也不需要在地上画出来。
而这个神话世界，又没有法阵的概念……所以，这应该是她结合这个世界的力量，自创的法阵。
“雪乃，你想做什么呢？”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北原空语气变得有些平淡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让你休息休息，这里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雪乃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她柔声说道：“睡几分钟怎么样？待会儿我叫你起床。”
“睡不着。”北原空缓缓摇头。
笼罩巨狼的金色光芒终于暗淡了下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的法阵开始旋转。幽深与恐怖倒映在法阵中，那里面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狰狞的恶鬼，扭曲的灵魂，痛苦的尖叫，凄厉的悲鸣。
“那是……地狱？”
“是地狱的景象，没了哈迪斯的掌控，地狱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
少女轻声的回应中，金色的光芒彻底消失，如瀑布般的黑帘倾洒而下，将巨狼的身体笼罩。
芬里尔的影子像是被巨大的吸引力，挣扎着，扭曲着腾空而起，朝这面新的地狱之门飞去。
抵达门口，巨狼终于挣脱了引力，但密密麻麻无数的鬼手抓住了它，无数双鬼爪开始撕扯，将它往地狱拖去。
“你……是刚刚才想到这一招的？”
“法师无上限，魔法的玄奥有着无限的可能。我还做的不够好，我早就该想到了。”
是啊，达芙妮有无数条命，在人间她可以无限复活，在人间她是无敌的。但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只允许死人进入地狱，棒子是被分配到了亡者阵营，他们自带BUFF。
雪乃也是将自己转化成半亡灵形态，才在那里面潜伏了这么久。
地狱之门，活物止步。
所以，只要开启那扇亡者之门，再将达芙妮推入去，哪怕她有上亿条命也必定死亡。
巨狼被彻底拉进了地狱，盘旋在门口的恶鬼依旧争先恐后的向人世爬来。但地狱之门缓缓关闭，它们只能发出尖锐不甘的嘶吼，在地狱遭受永恒的折磨。
短短几秒后，竞技记分栏雷神小队‘伯克利o达芙妮’的名字暗淡了，显示的击杀者是出云小队队长‘雪之下雪乃’。
真的……可以休息几分钟了。
轻盈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北原空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后脑勺被温柔吞没。
“你晋升A级了。”
“刚刚升的，现在的脑域开发值是35%。”雪乃在北原空身后跪了下来，将他的脑袋温柔枕在自己双腿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脸颊，为他拭去脸上的污垢。
“我上一次任务就觉醒35%了，但我为什么是B级啊。”北原空自嘲般笑了笑，“我是废物。”
“你呀，如果没被选中的话，在我认为，你一定是一个性格孤僻，且很讨人厌的家伙呢。”
雪乃一阵莞尔，她俯下身在北原空额头上轻轻一吻。“如果我们都没被选中，我也一定会一直讨厌你的。”
北原空睁开眼，望着血红的一片天，“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经历过无尽悲伤的你，只有被选中后才会获得绽放光彩。你原本在任何世界都只能平平无奇，因为平淡掩藏了你的光芒。但历经过一系列的磨砺，也让你的光芒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大家的视线。”
“这种光芒吗？”北原空轻嗤一声，“有够好笑的。”
雪乃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并不好笑，你也不是废物，没有你就没有出云小队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眼里，永远光芒万丈。”
少女用指肚轻轻摩擦着他的脸，“这个世界是直窥人性的镜子，会将人最真诚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因此，你才如此让人着迷。因此，你才深深的吸引着我，还有大家。”
是啊，生活在和平年代，原本有着英雄灵魂的人，没机会成为真正的英雄。有些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到底是英雄，还是懦夫。
无论雪乃变得有多强，在她眼里，北原空一直是她的大英雄。
“夸的太过了，我不想这么发光发热，我只想……”
北原空话没说完，突然一楞，他感觉后脑有一阵粘稠的濡湿感，那份炙热的温度似乎有些熟悉。于是，他用力昂了一下脑袋，顿时呆住了。
“你的……心呢？”他目光颤抖的看着雪乃，流露出无数种情绪，恐惧，踌躇，慌乱，害怕，无措……最后，在歇斯底里的悲痛中，瞳孔失去了光彩。
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极度沙哑的声音，磕磕巴巴的重复道：“你……你的……你的心呢？！”
“我的心？”少女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我的心，不是早就交给你了吗？”
“你在开玩笑？冰灵之躯呢？水魔法呢……你……”
她笑意盎然的脸上沾满污垢，像一只可爱的大花猫。
只是，粘稠的鲜血从她胸前的铠甲的下沿，大汩大汩的流淌，染红了北原空的发梢，浸透了他的脊背。
红龙的生命探测能力发挥效果了，透过完好的铠甲，北原空看到了她隐藏的伤口。她胸口有一颗拳头大的窟窿，被完好的胸甲覆盖住了，那里原本是心脏的位置，而现在却空空如也。
所以，她为了召唤地狱之门，利用黑雾的遮挡，悄悄献祭了自己的心脏……
北原空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还能走过来，她为什么还活着。
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变成冰灵形态，为什么不用水魔法修补身体……
“地狱之门抽空了我全部的力量，我已经没办法再凝聚法术，也没办法再进入寒冰形态了。”雪乃微笑着回应，只是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这时，北原空猛地想起一件事，她说谎了。
就连刚才对自己说，从来不会骗自己都是谎言。因为从第一天进入任务世界，她就撒过慌了。明明是她救了自己，非要说是叶山。
她不是临时想到的这个主意，而是早就想到了。
当她靠在诗羽化身的枯树上的时候，自己说观察者解除了宙斯的限制，达芙妮已经无敌的时候，她就在计划，在考虑是否牺牲自己了。
所以才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她说最后只剩自己和她能活着回去，也是谎言。
“不过，我好歹是A级轮回者，也是第三任巫妖王。这副身体能暂时支撑我走过来，向你道别。”
北原空呆滞的望着她的脸，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你有没有感觉……这对我而言，太残忍了啊。”
“那也没办法是没办法的事。我比你小这么多，你和我交往，你要让着我，包容我，并且宠爱我，有些事，是你必须要承受的。”
雪乃撒娇似的说出了一段话，然后笑着，从戒指里拿出一根皱巴巴的烟。
那是一根华子，是上次在小镇中，白心的同学为了拍小视频分别塞了一根烟在两人手里，北原空的早就丢弃了，可她竟然一直保留着。
“来，我给你点上。”
说着，她将烟叼在了自己嘴里，又从戒指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后，用力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
难受的咳嗽声夹杂着大量的鲜血喷在了北原空脸上，她摘下沾满鲜血的香烟，横眼前看了几眼，然后将它递到北原空唇边。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是否讨厌烟味，因为从未有人在我面前吸过烟。我甚至不知道烟味是什么味道。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知道了。我爱上了你，所以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烟味，因为我爱你。”
北原空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盯着少女，注视着此生挚爱。
“你知道吗？自从我能力越来越强，小时候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回忆起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温暖触感，那种感觉，和你用力拥抱我的感觉，很像。”
雪乃颤颤巍巍的掰开北原空的嘴，将被鲜血染湿的烟卡在他的唇齿间。
“我的人生是遇到你，才算真正的开始。你身边围绕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我的幸福，惠，诗羽，也是我的幸福。铃音……有妹妹的感觉真好。”
“我出生的时候，下着很大一场雪，所以我叫雪乃……我出生的时候，没有笑容的迎接。但离开时有你的泪水送别，所以我并不遗憾。”
她从戒指里掏出两个小玩意儿，紧紧的捏在手中，“只是，没办法陪着你一起变老了，亲爱……”
少女声音渐渐停息，时间就此定格，她的尸体没有消散。她就这么跪着，跪着脑袋垂了下去，依旧为爱人保留着膝枕的姿势。
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左边一个精致的御守从掌心跌落在地，御守上绣着铃音可爱的脸，里面的木牌刻着雪乃姐姐的名字。
右手捏着的，是比炒作起来的钻石更加有意义的誓言，那是一颗亲手雕刻的，小小的炉石吊坠。
与安德里对战时的玩笑印证了，她离开时不会说‘我要死了’，而是会说，我爱你。
北原空的眼前是一片血红，束缚着上半身的坚冰也碎裂了。他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那清澈的泪珠不知何时，已经化为殷红的血泪。
具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能力是听觉。所以雪乃离开的时候，不要拉着她的手一直哭，要记得告诉她，自己爱她，就够了。
北原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她安静的闭着眼睛，如瀑布般的发丝垂落，将两人的脸同时罩了进去。
“我爱你，雪乃。”
她听到了，所以嘴角勾起了小小的幅度，就连平时的睡颜都没这么恬静。
“啊……为什么突然好困啊。”
唇上已经熄灭的香烟掉落下来，北原空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视线一阵朦胧，他眼睛缓缓闭上，又用力的睁开，想要努力再看一眼爱人的脸。
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血红变得暗红，暗红化为黑暗……看不见了，明明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好像……瞎了？为什么我会瞎啊？眼睛并没有受伤啊。”
北原空用力擦拭着自己的眼眶，疑惑的喃喃自语道：“红龙之躯体的恢复能力呢？斯巴达血统恢复能力呢……”
为什么，连让我看看她的权力都剥夺了。或许，是观察者在告诉自己，该休息了吧。困了就睡吧，抱着雪乃，和她一起睡……
慢慢的，北原空抽出了叛逆。
但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行为，木讷的扭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云哥，我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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