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闭翼翼
“嗯。”
在车子的后排，小烈低着脑袋，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到时候你把该说的都说了就行了，医院是一个公共藏所，你还有我们，别怕。”
说实话，这一次见面父女相见，我比小烈还要难过。
这一年，我的心情，估计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
最好的朋友和母亲双双因病去世，很快再婚后父亲的性格又变得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为了那个似乎不曾存在过的“家”，我强迫自己变成了一个“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哥哥眼中的好妹妹，妈妈眼中的好女儿。
但是，现在，这个家又变成了什么呢？
“你们是准备去中医院接人吗？还是要去参加漫展？”
开了一会儿，司机终于忍不住问道：“最近上京感觉好多和你们差不多的女生，都喜欢穿漂漂亮亮的衣服出来玩，你们是一起的吗？”
“不是，我爸在那上班，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
我拉过身后的小书包：“我们给他送东西。”
其实包包里面根本就没有伞，我们是准备和父亲见面后，就直接去牌家别墅那边，不过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能堵住陌生人嘴的回答方式。
人人都喜欢有孝心的孩子，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呵呵，看来你爸应该是一个成功的家长。”
二十多分钟后，我们准时来到了中医院。
“不用找了。”
付了钱，我牵着小烈的手，将这只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萝莉从车里拉了出来。
“谢谢。”
漂亮的小皮鞋“啪嗒”一声踩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紧接着是一只有着优美曲线的纤细小腿，提着裙摆，小烈缓缓地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
大老远地，我便看到只穿着一件大衣的父亲，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门口，因为天冷的缘故，这个男人不停地对着双手哈着气。
“爸。”
我走了过去：“我把她带过来了，有什么话你们说吧。”
被我声音所吸引的父亲，很快便看到了我身后的小烈。
惊愕，不解，悲伤，绝望……那一瞬间，我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最后定格在了“喜出望外”上。
“孩……孩子……”
朝小烈跑了过去，父亲似乎想抱住这只小萝莉，却被对方面无表情地躲开了。
父亲一愣，看着小烈那张可爱但是此时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小脸，苦笑了一声：“也是，看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不讨厌你。”
在易宝超祈求的目光中，小烈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是，我也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
这句话说出来，连小蝶都有些意外的样子。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听到亲女儿的声音，这名父亲瞬间崩溃：“如果当初，我能稍微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
说到后面，这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看到欧阳烈握紧了袖口里面的小拳头，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松开了。
“对不起。”
说了这三个字后，小烈转过身：“忘了我。”
任谁都能听出，这个“对不起”所代表的含义。
对不起，我无法原谅你。
对不起，我不希望改变现在的生活。
所以，请你离开我吧。
饶是欧阳烈再怎么历经磨难，再怎么成熟，她也只是一名17岁的少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会手足无措。
更何况，她的病，现在还在康复阶段。
“噗通……”
当小烈拉过小蝶的手，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中医院门口的父亲，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对着小烈，跪了下来。
当着四周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医生的面，对着一名女孩跪了下来。
看到那个男人跪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小时候打我，骂我的样子——
“这都不会？你这个废物！”
“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嫁出去倒贴钱？”
“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妈挺不过这个月，你就等着被老子我卖去山区吧，反正养你这么大，我也算尽了一个父亲的义务了。”
“跟着你的男朋友滚！”
凶神恶煞，仿佛想把我打成遍体鳞伤的，曾经这个世界我最恐惧的那个人的样子。
小烈没有转头，但是我知道，她应该明白自己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原谅我。”
在周围众多医患惊讶的目光中，父亲低着头：“对不起……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想要的家，是什么。”
从始至终，一直都站在父亲身边的我，平静地开口道：“是子女优秀的学习成绩、乖巧懂事，还是妻子的温顺体贴，亦或是能月收十万的稳定工作？”
“我……”
“这些，你现在不是都有吗？”
我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在家里已经很乖了，莫阿姨对你也不坏，你也当大老板了，不是吗？”
既然当初能那么无情地把小烈和我交换，把我当成你们的亲女儿，在看到小烈被抢走视频的时候也能做到熟视无睹，为什么现在却这么失态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错了整整十五年……”
“爸也不奢望你可以原谅我，但是……”
寒冷的风声中，满是泪痕的父亲抬起头。
“至少……孩子，这个春节，和我们回一次老家，好吗？”
No、655笑靥
最终，小烈也没有对易宝超的提议做出回答。
或者说，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去看那个下跪的男人的样子。
因为担心两人在大庭广众下太过于激动，我还是让小蝶先把小烈带走了。
“很难过吗？”
缓缓地将父亲拉了起来，旁边的我平静道：“因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你一心想取得她的原谅，我没说错吧？”
小烈会这样做，我感觉，最大的原因应该来自她的迷茫。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特别是在亲情这块，完全等于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退缩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知道……”
冷风中，父亲的脸色似乎又憔悴了一些：“也许，我今天不应该过来的。”
“然而你还是来了。”
我眯起双眼：“你希望她回去，想让她看看原本应该是她老家的那个地方，想跟列祖列宗认错，是么？”
父亲和叔叔，都是从临近上京市的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
他们俩的故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当初我的爷爷奶奶，包括父亲在内，生了好几个孩子，然后我的亲爷爷去世，奶奶再嫁，现在的爷爷，就是我叔叔的亲父亲，因为家境贫穷，到了父亲和叔叔到了读大学的年纪，只有叔叔上了大学，而我的父亲则是去了卫生学校。
虽然两个人都来到了大城市，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不过每逢过年，大家都会回去爷爷的那个老家走亲戚，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也是上京大多数家庭的传统。
“爸，你知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什么感受吗？”
其实，刚才看到父亲对小烈下跪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困扰了多年的心结解开了。
或者说，恍然大悟。
“你不用嘲笑我了。”
气馁地说着，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
“我没有嘲笑你，她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吧，过几天我会劝她们和你一起回老家。”
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我从这个男人的身边走了过去：“还有，少抽点，你的病还没好彻底。”
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
越是冷冰冰的家庭，孩子在被赶出去的时候，就越不容易流泪。
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重视血缘关系，我就放心了。
难怪，莫阿姨嫁过来还没多久，就有了小宝宝。
一路走到中医院旁边的绿化带，我看到了这边的小烈正把小脑袋埋到小蝶的怀里，接受着少女的爱抚。
“我们现在去牌家那边吗？”
看到我，小蝶很聪明地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嗯。”
点点头，我给罗威打去了电话：“感觉好好一段时间没看到夜夜了。”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打，似乎都打不通罗威电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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