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让我带你回家 第322章

黄天齐的脸上是一副我所看不懂的表情，指了指身边的记者青年：“能不能带叔叔我，和这位小哥哥去你们教室看一下？”

张明悦立即点点头：“你还不信我啊？那行，去就去。”

三十三中的校园没有三十六中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绿化植物，这里给人的更多的是现代化的感觉，教学楼，实验楼，宿舍楼，一栋挨着一栋，就连教学楼下的那个校徽，都是由纯金属打造而成。

本来在外面还不怎么觉得热的我，来到三十三中校园之后莫名地觉得室温突然升高了。

“一到三楼是高一年级，我们星期天不用上课，但是学校让我们过来自习，还说会有老师检查，不过好几周我们都没看到有老师检查，然后我们很多人就逃课了。”

领着我还有小蝶，以及黄天齐和摄像小哥走在连走廊都焊上了铁丝网的教学楼上，张明悦做起了导游：“这些铁丝网原本是没有的，就不久前我们有学生自杀，学校才给焊上去的，三楼以上都要组装，校长还特别抠门，装个铁丝网，钱都要我们学生出，每人三十块。”

摄像小哥将镜头转到了铁丝网上。

“高二和高三的学长，星期一到星期天中午之前都是正常上课，星期天下午放假半天。”

在明显传来朗朗读书声的高二教室旁边的楼梯口，张明悦停下了脚步：“他们在上课，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黄天齐沉思了一下：“你们这补课……要收钱吗？”

“收，当然收啊，晚自习也收钱，每个学期五百多块钱呢！”说着，张明悦看了我和小蝶一眼：“我们所有示范性高中，就三十六中不补课，这些我们都心知肚明，然后搞笑的是，那些记者竟然以乱补课为由，让三十六中上了电视，强制要求三十六中又放了一次国庆假。”

“你们……就没想过向教育局举报吗？”

黄天齐明显有些看不下去了：“我记得5年前下发的文件里面，就有关于这个补课的要求，2年前的2月我还特别为这件事在上京这边召开了一次会，禁止周末补课和晚自习，你们跟教育局举报的话，他们应该会过来调查的吧？”

“哇……叔叔，我看您的年龄也不小了，怎么比小孩子还幼稚，教育局还说国庆所有学校放假七天呢？然后除了三十六中，哪个学校放了七天？”

张明悦皱着眉头，哭笑不得道：“要是举报有用的话，我们全校三千多名学生，现在还在这里吗？”

“我还就不信了。”

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想了想，黄天齐又把手机收了回去，转过身朝我伸出了手：“易遥同学，借你手机一下，我来举报。”

No、418我们孤单我们并肩

“您好，这里是上京市教育局。”

三十三中教学楼下的一小片阴凉处，当举报的电话接通了之后，黄天齐让身边的摄像小哥保持录音。

“喂，教育局吗？我要举报，举报我们学校补课！”

黄天齐义正言辞的声音落下之后，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相当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们这边……暂时只接受实名举报，请问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

“三十三中。”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隐约可以听到“你们三十三中又被举报了”“应付一下得了”之类的话。

“好的，这位同学请提供你的姓名，班级，学号，还有身份证号码。”

教育局那边说话的，是一名听起来三十来岁的男子。

“我叫黄大力，高一（1）班的，13号。”黄天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不是，我怎么没听说举报还需要这么多信息，是不接受举报还是怎么样？”

“这位同学，我们是时刻接受大家监督的，不过我们总不能一有举报就直接出动，你说对吧？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下你们学校补课的证据，以方便我们调查。”

“对，每次他们都是这么说，我们很多同学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一听说是举报，他们态度就变了，我们学校在教育局肯定有人。”

由于黄天齐放的扬声器，旁边的张明悦也可以将对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只见这名少女愤愤不平地用只有我们几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下他们就会让你提供补课的收据，可是我们学校是补完课，期末了才会把收据发给我们，那时候都要放假了，谁会还会有心思去举报啊？”

“什么补课的证据啊？”

听完张明悦的话后，黄天齐捂着手机的录音口：“我们学校现在就在补课，你们过来看一下不就很明白了吗？”

“这个是违反我们规定的，我们需要同学你提供学校补课的收据，或者通知单，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的调查。”

“但是我们学校是补完课了才发收据的呀。”

“那你可以等那时候再举报呀。”

“你……”

看得出来，黄天齐有些生气了：“你是哪个部门的？让你们局长给我接电话！”

“嘟嘟嘟嘟……”

这经典的一幕让我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蝶也在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敢挂书记电话，看来那个工作人员是全市第一个。

“嘿……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将手机还给了我，黄天齐咬牙切齿道：“一个个都不想要工作了是吧，行行行。”

“其实，黄叔叔，补课这件事情，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管了。”

玩笑归玩笑，想想一些可能影响到的东西，我还是忍不住对着黄天齐劝道：“这十几年上京都习惯了，全国各地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突然加强管理，难免出乱子。”

所谓上层人民不知道百姓的苦，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小蝶也在一边帮我说话：“是啊，黄叔叔，我只想让我们学校尽快恢复上课，补课什么的倒是次要啦……”

“所以更大的压迫到来了，你们只希望回去到原来的生活，原本还能喝完汤的，突然连饭都没的吃了，然后你们就希望能吃到饭就行，是这样吗？”

和黄天海说的一样，他的父亲黄天齐，是个潜在的暴脾气，一根筋。

“我还就不信了，今天我管不了这件事！”

“黄叔叔……”

迟疑了一下，我朝这名准备拨打电话的男人走了过去：“我们上京类似的现象有很多很多，或者说，不单单是我们上京，很多地方都有，这些……都要管吗？”

黄天齐一皱眉：“比如呢？”

“比如。”

我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其中一个招聘软件：“早在二十年前，劳动法就已经规定了职工的工作时间，每日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40小时，也就是说，每星期，工作的人应该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在招聘软件上随便点了一个职位，对黄天齐说道：“那过来看吧，比如现在我选择服务员，这边有567个招聘信息，然后我再勾选这边的筛选福利：周末双休，只剩下39个招聘，这还要去掉前面十个花钱置顶的广告信息。”

黄天齐愣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上京这边，周末双休的单位，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吗？”

“福利，是福利。”我纠正道：“周末双休，在这边的招聘上，是福利。意思就是它和公司会经常安排活动、包吃包住、承诺帮你免费培训、教你技能一样，是用来吸引求职者的福利，这代表，周末双休，在如今世人的眼中，是不应该存在的，公司双休，对员工来说，是福利，黄叔叔明白我的意思吗？”

“还有，周末双休，在上京这边还有一个潜规则，有个名词，单双修，就是一周休息一天，第二周休息两天，一个月休息6天，这个叫单双修，而单双修，也是可以算进周末双休这个福利的。”

“如果突然强制要求所有企业每个星期多一天休息的时间，降下来的这么多工作，势必会影响到整个上京的各种领域。”看着已经被我说得沉默了的黄天齐，我继续保持平淡的语气说道：“部分人的幸福指数或许会提升，但是相对的，少了一天工作时间，有些企业迫于压力可能会降低工资，甚至是裁员，上京总的经济也会受影响，即使是这样，也要管吗？”

黄天齐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张明悦在一片默不作声。

许久之后，眼前的男子长叹了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上京的这潭水远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深……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儿子出国的。”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

“问题是现在蛇都自己出来了，再不打，还要等到蛇咬人吗？”

黄天齐将目光转向了教学楼旁边的铁护栏上：“看看这铁栏杆，看看，和我们市里的监狱有什么区别？学生们每天上课，学累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蓝天白云，一转头，看到的却是这冷冷钢筋，你说，他们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张明悦低着头：“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了？这种事情能习惯吗？你们是人，不是考试机器，更不是罪犯！”

“这样吧，我们先解决这个学校的事情。”

说着，黄天齐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喂？小陆吗？帮我接通一下市教育局。”

……

被黄天齐这么一闹，十分钟后，三十三中的校长和教导主任甚至还有教育局的一大堆领导直接从家里赶了过来。

速度快得简直让我和小蝶不敢相信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效率。

“黄书记，您看，您过来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在他们的校长到来之前，为了防止遭到连累，我和小蝶让张明悦先回到了她的宿舍，所以这些领导过来之后，看到的只有我和小蝶，还有黄天齐和那个摄像小哥。

“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您亲自过问呢，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我来一个朋友家做客，正好看到你们的学校就在她家附近，就想过来参观一下，呵呵。”

和校长一样，黄天齐也是一副客气的模样，两人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那欢迎，欢迎，呵呵呵。”

一边满脸恭维地说着客套话，这名校长一边示意跟他一起过来的教导主任将我和小蝶先带走。

“你们最近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一起走在教学楼的楼梯里的时候，看得出来，我身边的这个教导主任很是不开心。

“是你们跟教育局，还有黄书记举报的？”

仿佛想要吃了我们一般，这个教导主任满脸的乌云：“都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对学校有什么不满，可以提，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讨论嘛，怎么就是不听，哪有你们这样跨级办事的？”

“我们不是……”

我刚想反驳，对方便用更大的声音将我压了下去。

“还想抵赖是不是？以为你们的一举一动老师都不知道？成天不学好，光想着用这些歪门邪道破坏学校团结，我看你们两个，长得到挺漂亮，小心思倒是一个个的嘛，啊？校服也不穿，今天不上课吗？”

“说！哪个班的，看我不找你们班主任收拾你们。”

“高一（11）班。”

“呵呵，还是高一的，看来你们上课的时间还是少了，行，11班是吧，正好你们班主任我认识，李耀光，李老师是不是？”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其实我们只是……”

“好了别说了，用屁股想都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身边的教导主任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会去找你们班主任的，你们两个先回宿舍，准备好两千字检查，星期一给你们班主任，然后想想怎么帮学校挽回这次的损失吧。”

我和小蝶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在心里感叹这个学校的人还真是神奇。

“回去回去，在这里我可先提醒你们两个一句，别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就算了，你们这次惊动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到时候校长不高兴了，有得你们受的。”

“哦……”

在这个教导主任嫌弃的目光中，我和小蝶手拉着手跑下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