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闭翼翼
颤抖着拿过了那张银行卡，父亲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你那被我们放弃的，亲哥哥。”
No、234拥抱错过的勇气
“我们家啊……一直都希望有一个儿子，说我们重男轻女也好，顽固守旧也罢，你也知道，你妈妈的病，就算政策允许，她也没有能力再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所以……”
“但是那一天，老天似乎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本来我们是打算把这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的……易遥，其实当时，你们是龙凤胎。”
“而且那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爸爸还在手术室外等消息的时候，里面有个医生急冲冲地跑出来对爸爸说，说，分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哥哥和妹妹只能活一个，让爸爸做个选择。”
“当时爸爸根本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医生就一直在催，说快点决定，要不然两个都保不住，爸第一反应就是要留哥哥，但是那时候，爸爸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你妈的身影，爸知道，你妈她是喜欢女儿的，所以，爸爸就跟医生说，要妹妹。”
“爸跟那个医生进去看了你还在襁褓中的哥哥最后一眼，他那时候的那个眼神，和现在的你很像。”
“易遥……爸也知道你长大了，可是……有些事情爸还是放心不下。不是不信任你，这是爸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爸一直都没有像那些家长一样给你报补习班，就是希望能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现在也是，爸不希望你因为家里的事情而耽误了学习，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给你一个完整的中学生活，好好学习，将来不至于像爸这么苦……”
“可能，爸现在有些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很多时候总是惹你不开心，爸文化水平不高，不是很会说话，只知道骂你，但是……”
说到后面，可能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了，眼前的父亲低下了头。
空荡荡冷冰冰的病房里，中央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上京卫视的综艺节目《民族与民生》，老旧的低音喇叭正不断地传来喜气洋洋的音乐声。
敞开了一半的窗子，不断有混合着上京市夏季气息的风吹进来。
父亲床边的吊瓶似乎对上了电视上时钟的节奏，滴答滴答地流逝着生命。
我因为父亲突然的话而愣在了原地。
龙凤胎？
我原来有一个哥哥？
另一个平行世界，身为男生的我，原本应该有一个妹妹？
谁能活下来，我和妹妹完全不同的命运，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这个眼前挂着吊瓶病恹恹的男人的一次短短几秒之内做出的决定？
重男轻女的父亲，最后却选择了身为女孩的我？
“妹妹……”
哥哥突然站了起来，拉过了我的衣袖，示意我他有话要说，要我跟他出去。
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的我，被哥哥拉到了走廊上。
“妹妹，可能你也察觉到了吧，你爸爸他，在和我妈结婚后突然冷落你了。”
安静的走廊上，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大男孩闪烁着琥珀色光芒的温柔的眼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在我们国家这边，女方嫁过来的话，我妈对你来说才是属于后妈那一边。”
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原来的家，很有钱，但是因为爸爸赌得太厉害，我妈跟我爸离婚了，然后才认识了你爸爸。”
“你爸因为要给你妈妈治病，欠了很多的钱，最后实在迫于无奈，才来找我们家借钱，虽然我妈表面上不说，但是因为我们家有过一次先例，她对钱这个东西很敏感，你爸爸就只能不断承诺，结婚之后，一定对我好，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月，你爸爸总是会当着我妈妈的面对你说一些很冷酷的话，那些都是做给我妈看的。”
“这件事目前只有我知道，虽然你爸爸平时都和我在一起，带我出去玩，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你，每次在这边总是让我给你发消息，想从我这里知道你的情况，想看看你在新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我知道这个年龄的你肯定很不喜欢我们发这些，可是没办法，你爸就是想让我发给你，不发他就睡不着。”
哥哥说着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你不要怨你爸爸，在我眼里，他比我那个败光了我们家财产最后丢下发着高烧在医院不管的我到外面风流的男人要强百倍。”
两名似乎是刚办好离远手续的父女，手牵着手，欢欢喜喜地从我和哥哥的身边走了过去。
“爸爸病好了周末就可以带我去动物园玩了吗？”
“可以呀，爸爸要带你去上京最大的动物园，看最大的老虎，哦呵呵！”
“爸爸抱——”
“哥……”
稳住了自己情绪后，我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字。
记忆中，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出这个字：“在你的眼中，我是一个什么的人？”
“很坚强，很善良，虽然有时候很傻，但是傻得可爱，做事知道分寸，而且——”
说到这里，哥哥停顿了一下：“还很神秘。”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像动漫里那些女高中生一样，直觉告诉我，妹妹你一定还有其他别的什么身份。”
“那你……”
“因为妹妹似乎不愿意告诉我们，所以哥哥也就没有问，就像你爸一样，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能挺过去，没有必要告诉你让你担心，所以他就没有说——瞧，他也确实做到了，再过几天这个男人就出院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无奈，哥哥在大学的时候也是一样，为了不挂科，每个人都拼了命地去讨好老师。在家里，为了稳住这个家，你爸爸也一直在和我拉近关系，呵呵，虽然这样有些虚伪，但是至少这样的虚伪让我们组成了这个家，不是吗？”
“叮咚！3018号病房需要帮助。”
护士站台的告示牌亮起了毫无感情的一串数字。
“阿桂！18号房，拔针！”
“哎！收到！”
“九点咯，要换班咯，回家看看那死鬼有没有给我买新衣服……”
因为18号房正好在父亲病房的旁边，一名小护士推着小推车从我们的身边走了过去，嘴里哼着小曲，一副开心的模样。
“妹妹……”
眼前男孩担心的表情让我不由得嘻嘻一笑：“都已经是一个家了，还说什么你爸我爸，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啊？”
“哥哥，谢谢你。”
我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脸变得这么快，而是自顾自地拉开了父亲的房间门。
女孩子拥有善变的权力，不是吗？
走进病房的时候，父亲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通过床头柜上的镜子，我看到父亲的手机桌面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爸，谢谢你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我在父亲的床边坐了下来。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让我一起分担，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
或许正是因为我本来应该有一个妹妹，妹妹应该有个哥哥，这个世界的我才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完成那个心中的梦。
换句话说，另一个世界，因为父亲的私欲选择了男孩子才诞生我……才是不完整的。
No、235最后留下的路标
以前，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那个时候，虽然家里很穷，父亲也总会给我买一些新衣服和好吃的，我也很努力，在学习上一直都没有让家里人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时候的我，和父亲的关系也仅此而已。
我很少会要求家里给我买多么奢华的生活用品，平时在学校就老老实实不逃课也没有任何不良爱好，回了家就主动帮家里干活，老师总是跟其他同学夸耀我是三好学生，父亲总是跟其他亲戚夸耀我是个好儿子。
但是，一直以来，无论是在班上，还是家里，我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学校里，我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只有那几个经常来问我问题的“好学生”和老师，在家里，我唯一能聊得来的，只有QQ里面那几个不知道什么会上线的网络好友。
我也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唯一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父亲和莫阿姨很早就已经认识，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上京病毒的背后其实大有文章，也不知道这个繁华世界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我甚至从来不去考虑那些东西，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学生，只要老老实实学习就够了，至于社会上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
像那些大人们理想中的孩子那样去长大，然后工作。
所以，最终，除了旁人羡慕的目光，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没有朋友，没有亲情。
就和《魔法少女小圆》里孵化者所说的那样：“她作为魔法少女战胜了最强的敌人，当然在那之后，也只能成为最邪恶的魔女了。”
我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却永远也无法战胜自己。
“既然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放心了，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从父亲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一名小护士刚好回到了外面的护士站台，看到我，表情很是惊讶：“哎，这位同学，你是三十六中的吧？这个校服我记得，上次我看到一个朋友的女儿穿过，特好看。”
“啊……是呀。”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我也只能对这个护士报以一个礼帽的微笑。
父亲和哥哥的话，我已经无法去分辨对还是错了。
很久以前我就利用网络查过，哥哥人是真的单纯，父亲也确实不会像那些无良的家长一样因为我是女儿就计划着把我卖了什么的，但是，他们刚才所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真假。
既然父亲为了这个家都能向那个目前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撒谎，那么对自己的女儿所说的话，又能有几分是真实的？
这也正是我学习计算机的理由。
计算机只有0和1，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算是一个随机函数，你也可以从函数中找到结果的期望区间，哪怕是程序出错，只要进行一定的调试，最终结果依然是那几个数值。
可是人呢？
“住院部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向右转就好了。”
“哦好，谢谢。”
“不会。”
回到一楼的输液室，我看到何丽莎吊瓶上的液体还有不到五分之一，看样子估计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拔针了。
“易遥……”
何丽莎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找到想要找的人了吗？”
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没关系，以后应该能找到的。”
“唔……”
看了看头上的吊瓶，何丽莎有些担忧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问道：“这个……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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