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白的天空
最莫名其妙的事，两人都因为对方的某些言行而获益了。
这才是最讽刺的地方。
勇者得不到人类的帮助，魔族得不到同族的帮助，因此，两人之间萌生了某种超越了种族的羁绊。
而且塞勒斯是那种三十岁的成年人，刻尔作为年轻人觉得他的某些想法还是挺值得借鉴的。
刻尔正是砍掉了据地里的贵族，身为勇者的刻尔才拿到了最高指挥权。
而且正因为刻尔是攻略魔族的重要人员，没有任何人敢对刻尔动手，甚至国王也仅仅是发函训诫罢了。
但是训诫有什么用呢？国王的书函无法调动贵族们的私兵，自然也无法让刻尔在行为上有所收敛。自从得到了贵族杀手这个称号，刻尔指挥起士兵来更加得心应手了。并不是因为刻尔的指挥水平有了质的提高，而是因为贵族、士兵们开始敬畏这名勇者，是刻尔指挥的人变得更加听话了。
某日某天，塞勒斯和刻尔在野外一个没人的地方架起了帐篷和饭桌。
一旁是几堆篝火，上面有大铁锅在煮东西，有串起来的肉，有酒。
秋天的月亮在高空中挂着，数十层上百层的云朵儿都在月亮下面衬托着它的高不可攀。月光穿透了天井一般的天空和云层，尽情将自己的美貌散落到大地上的各个角落。
这里是一片在魔族领地的平原，人迹罕至。两个男人向对方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塞勒斯从锅里舀起一碗汤，先递给刻尔，再给自己整了一碗。
“你尝尝，魔族的这边的汤。”
“和我平时喝的没什么区别。并不新奇。”
“对吧，其实我们吃的喝的，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指甲颜色是黑色的，却被分为了和人类不同的种族呢。”
“还有你们魔族特别擅长使用魔法，跟精灵一样。而且魔族特别擅长夜袭，那是因为他们在有月亮的晚上，魔力会特别高涨。你也是一样吗？塞勒斯？所以才在这种有月亮的晚上和我见面？”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刻尔的惯用手摸了一下腰间的剑柄。
“这种事情是天生的啊，我总不能为了避嫌特地找个没月亮的晚上吧？这样咱俩不得摸黑吃饭了？”
“哼，真不错啊，最近又升职了啊。”
“差不多吧。一直活下来的话，军功会一直积累啊。即使不是英雄，也是个老兵了。熬呗，本来当兵就是一种熬的过程。”
“你砍下尸体上的人头和抢走他们身上的标志物我就不过问了。不过你最好不要让我碰到你攻击活人。”
刻尔喝了口汤，暖呼呼的。
秋天还是有点微凉。即使刻尔懂得如何控制自己身体的体温，但暖和的东西就是暖和，热汤的温度能够顺着喉咙下去，温暖一个人的心田。
“喂喂喂，饶了我吧，如果我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有在战斗，都有人怀疑我是不是人类间谍了。”
“但你确实是人类间谍啊。”
“那你岂不是魔族间谍？偶尔和我这个魔族军官吃饭聊天。”
“能一样吗？我就放了你一个。我圣剑上的魔血都能染红无尽之海了。”
塞勒斯一脸无所谓地喝酒吃肉，他把一张纸递了过来。刻尔把那张纸打开，就着月光专心致志地看着纸上的内容。
“这就是你们魔军最近的势力分布吗？塞勒斯？”
“嗯，仍留在艾尔斯领土的、同时按照我的军阶能知道的部队，就纸上的这些了。”
这就是刻尔将塞勒斯成为人类间谍的原因。刻尔放任塞勒斯搜刮人类将官的人头、身份牌，这些东西能够成为塞勒斯快速晋升的材料。反过来说，塞勒斯必须向刻尔提供魔军的信息，让刻尔的讨伐魔族之旅更加畅通。
那时候，魔族仍未撤出艾尔斯全境，刻尔依然要和那些打游击战的魔族们拉扯战斗。如果没有塞勒斯存在，刻尔收复艾尔斯全部领土，估计还需要多几年时间。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等价交换，近三十岁的大叔塞勒斯想要更大的权力，而年轻的刻尔想要光复国家。
把魔族彻底赶出去，然后和一个温柔可爱的妻子组成温暖的家庭。
这才是农村男人自认为应当遵守的本分。
毕竟刻尔家的血脉，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对于养父母，他并不是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因为刻尔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死因，所以刻尔讨厌贵族，但他并非是平民的同伴。
只能说，刻尔只是为了自己和同伴而活着。
至于塞勒斯算不算刻尔的同伴呢？刻尔尚不清楚。只能说他们之间存在一些利益交换的关系吧。
塞勒斯喝着酒，朝刻尔的嘴边递去了一串肉。
气味香浓，油亮柔嫩。
是刚烤好的好肉。
刻尔一边看着魔族部队分布图，一边用嘴从塞勒斯递过来的烤串上扯下一块肉。
然后刻尔留意到塞勒斯一直在盯着他看，同时会看着自己手上缺了一块肉的烤串。
“塞勒斯？怎么了？”
“……啊，不，我是在想，我们两个大老爷的，在大半夜里出来吃东西不奇怪吗？”
而且……我刚才该不会是喂了这家伙了吧？一个三十岁的大叔喂一个十几岁的勇者吃东西？
“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参军吧？”
刻尔喝了口汤，面无表情地看了塞勒斯一眼：“和下属喝同一碗酒，吃同一锅饭不是很正常的么。”
塞勒斯听了，耸耸肩膀苦笑了一下。然而，听到刻尔接下来说的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对了。其实我最近从抓到的魔族兵那里，审问听说魔族现在分为两派？同意与人类开战的激进派与反对开战的保守派？”
塞勒斯内心一惊，但说话依然是保持着利索的速度。
不过内心的动摇，是否会瞒过刻尔呢？
“谁知道呢……我现在的地位有不高，没听说过这些派系……”
“很多魔族兵都表示现在的情况是由魔王一意孤行进攻人类所造成的，因此魔王肯定是激进派的领袖了。那么塞勒斯，当上了军官的你，现在又是哪一派的呢？”
“我都说了我不知——”
“塞勒斯，我只想要答案。你现在不不知道，那你以后会加入哪一派？要和人类开打的激进派？还是另一边？我只想问个如果。”
“……保守派。”
“那这张图纸上的，该不会全都是激进派的魔族据点吧？”
刻尔轻轻地笑出声，塞勒斯则是冒出了满头冷汗。
这就对了，塞勒斯。尽管去烦恼，尽管去紧张吧，从容不该是你做的事情。
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你加入哪一边，根本不在意。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身为一个普通魔族在我面前这么从容。
倒不如说，能够在勇者面前活了这么久，是你占便宜了吧？
你以为给了我几个建议就能控制住我吗？
我只是觉得无论杀哪一边的魔族都一样而已。
你这种会背叛同伴的人，能背叛到什么地步呢？我很好奇。
等我们杀入魔族领地的时候，还需要你来带路呢。
我手中的圣剑，只是一把剑。
但你，将会成为勇者们讨伐魔王的一把利刃。
那时候的刻尔还不知道，他想要埋藏的利刃，会变成一把钝刀。并非这把利刃自己变钝了，而是持有利刃的人再也没有心思去战斗了。
第八十话 攻守逆转
塞勒斯作为一名当了很久门卫的中年大叔，其实他并不介意被勇者钳制。在克利夫公爵家里当门卫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当一辈子门卫的觉悟。在新魔王登基，重新决定进攻艾尔斯的时候，塞勒斯被卷入军队的洪流，可以说是最大的不幸。
塞勒斯的魔法是半吊子的水平，才会去当一个门卫。在被招募进军队的那一刻，塞勒斯心里就知道自己要完了。短短三十年的“魔生”就此陨落，宛如在天划过的流星那般闪耀。
这一闪耀，就闪耀了三、四年。
如果塞勒斯将来没死的话，他应该会在个人传记上写着：我与勇者的相遇，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吹嘘的一段传奇经历。
正因为勇者放过他，让他不断活下来，才能让塞勒斯这个名字成为了魔军的传奇。
“不死猛将”成为了塞勒斯的新称号。原本的他只不过是克利夫公爵宅邸的门卫而已。
然后，名为人生的大赌博中突然翻转的塞勒斯，当然也有着任何一个中年大叔会有的兴趣，那就是向年轻人谈一谈自己的人生经验。
毕竟自吹自擂是很多人成功后难以摆脱的一个毛病。
“刻尔，可能你很难相信，我已经是一支大部队的指挥官了。果然让你多放几个人回来是正确的。”
“……”
“呀——看着其他同僚的下属都死光了，我竟然还能带几个人回来，真的很不错。”
“……”
“有时候当勇者可不能这么拼命，说不定你示弱一下，向上面的人展示魔族的可怕之处，说不定也会给你升一下职呢。”
“……”
“刻尔？喂？你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
“这是魔族兵力据点的新地图，你不要我就烧了吧。”
塞勒斯拿出一张纸，捏成团，扔向最近的火堆里。不过还没到纸团触碰到黄色的火蛇，塞勒斯马上将空中的纸团接了回来，那瞬间的弯腰伸手动作，差点闪断了中年人的腰。他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勇者大人发话了。
“如果你不能把那些地点如实背出来，我就杀了你。”
刻尔那阴霾的眼神可不是说笑的，那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类的眼神，有那种眼神的人应该是经历过失望的人。塞勒斯是知道的，当他明白自己一辈子只能做个门卫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种眼神。
不过还是有所区别。塞勒斯的失望与刻尔的失望肯定是不一样的。塞勒斯一个中年大叔的失望只能是颓废，但刻尔这名勇者的失望与悲伤则能够让人感受到可怕。
虽然说以前的勇者也很可怕，但要说以前和现在的区别，塞勒斯会给出一个抽象的比喻。
如果以前的刻尔是一把锋利的利剑，那现在的刻尔就是择人而噬的魔兽。
刻尔收到塞勒斯手上的图纸，迅速看了几眼背了下来，就把纸片扔到火堆里了。
那张图纸上写的是魔族领地的地点，那时候勇者们已经走出了艾尔斯王国，踏进了魔族领地。
塞勒斯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刻尔，这次，麻烦你把地图上做了标记的地方彻底摧毁吧。人要杀光哦。”
等价交换，很简单的道理。塞勒斯提供魔族的据点，刻尔将其彻底摧毁。对于魔族而言，这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但这对塞勒斯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其实刻尔是猜中了的，塞勒斯升职后加入了保守派的魔族团体中。因此塞勒斯让刻尔消灭的全都是激进派的魔族，这样不仅仅可以杀掉自己在仕途上的竞争对手，还可以提升自己在党派中的地位。
因为他可是在刻尔手中活下来的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