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每一句重复,每一句强调都好像是在说服着自己,宛如完成了对自己的洗脑,皮肤黝黑的男人最终还是坚定了起来,连腰背都更加的挺直了,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得治,得治才行。”
脸上带着如逢大赦般的庆幸与放下了包袱一样的轻松,这个男人用穿着凉鞋的脚粗鲁的踢了踢坐在马路边上的黑发少年,嘴里还在喊着话。
“快起来了!你这样坐着像什么样子!我们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但他这充满了动力与期冀话语却好像一粒被丢入湖水中的泥丸一般,融化了,消失了,溅不起半点浪花。
黑发的少年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对于他都仿佛没有了影响,他只是用两只手箍紧了自己的头,死死的勒紧着,如同紧搂着一颗定时炸弹,连自己的骨头都要勒碎。
“。。。有什么好治的呢?你不懂,老爹”,当喊出第一声后,这两个字再次说出口便没有了什么阻碍,一如他一直在喊一般,黑发的少年只是单纯的回应着,话语里带着掩饰不去的倦意与灰心丧气的失落,“你不懂,真的不懂,医生是没用的。。。”
即使已经刻意去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了,但皮肤黝黑的男人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哪怕是他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面前的少年,自己的孩子的话语中那强忍着痛苦的颤抖。
矶姬蓟叶与矶姬野郎。
那便是木然坐立于此的两个人。
勃然大怒。
“你在说什么蠢话!”,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矶姬野郎宛如一座炸裂的火山,突然一脚踹在了蓟叶的身上,将这个黑发的少年踢倒在了路边,“你这样还能叫我的儿子吗!”
没有什么挨打后的喊叫,甚至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蓟叶就像一具尸体一样,就这样顺着刚才的那股力道躺倒在路边,什么灰尘,什么泥土都无所谓了。
抬起腿,甚至只是刚刚曲起膝盖,但下一秒矶姬野郎又将腿放了回来,不安的双脚左右微微摩擦了两下,似是想要向前挪动几步,但最终却又寸步未行。
张开了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矶姬野郎只能徒劳的沉默着,看着面前躺倒在地上的蓟叶。
“。。。。。。”
没有什么挨打后的委屈,也没有什么揉一揉被踢到的,正在隐隐作痛的地方的意思,蓟叶只是缓缓的,慢悠悠的撑着自己从地面上坐了起来,又一次的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没有用的,老爹”,再一次的开口说着否定的话,蓟叶低沉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矶姬野郎的耳中,“这不是什么身体上的疾病,所以医生是没用的。”
并不是在虚构一个谎言,蓟叶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会有用的!医生肯定会有办法的!”,大声的反驳着蓟叶的话,矶姬野郎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当被大人训斥着的时候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来来回回反复的重复着自己的想法,“肯定能治好的,那可是医生啊,怎么可能会有医生治不好的病。。。”
“会有用的,肯定会有用的。。。”
反复念叨着,矶姬野郎坚信着这样的事实。
才不会在乎什么别人的目光,话说到最后,矶姬野郎干脆就直接坐了下来,坐在了蓟叶的身边,与自己的孩子贴近坐着。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医院的大门口,最起码在现在还没有巡逻的保安过来赶人。
拧过头看着身边的这个已经显露出明显的老态的男人,他脸上的皮肤紧缩着,就好像一只干瘪的红薯,蓟叶死死的掐着自己的额头,忍受着那从颅内传来的阵阵钻心的疼痛看着这个男人。
‘我是叫矶姬蓟叶吗?’,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在这不时的眩晕感中,蓟叶的目光沿着矶姬野郎的脸上,手上的皮肤褶皱一寸一寸的蔓延着。
最起码现在的他是叫这个名字。
他的大脑就好像一片狂风骤雨中的大海一般,那仅存的思绪与理智便是风雨中摇曳起伏的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沉没,被巨浪打碎在这海平面下。
甚至连顺畅或是连贯的思考都是一种奢侈,在现在他是一个事业稳定,正要收获爱情的天朝的年轻人,记忆中满是美好的回忆,连生活都是那样的甜蜜,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是那块狭小的海岛上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与水为伴,穿越在浪涛里才是他每日的生活。
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在梦里出海,在梦里补网,在梦里收获一船又一船的海鱼——连被鱼尾扇到的胳膊的疼痛都是那样的真实。
第五百三十一章 那一切都还在挣扎的时候
每一天都好像在梦中漫步一般,活动的手脚便是提线者的木偶,沉睡过去就是矶姬蓟叶,而梦醒便又是另一个人,交织在一起的记忆互相摩擦着,融合着,磨损着,连最为关键的,梦中的主人公的姓名都要渐渐被消磨在这现实与梦境的对立之中。
【......】
是叫什么来着?原本的姓名?
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的不受控制的穿梭在脑海里,如光似电,想要去抓住但却又如同用手掬起一捧细沙般滑落在指缝里。
最终什么也没有剩下。
只剩下每一天都陪伴在耳边的身旁的这个苍老的男人声音,还有他叫嚷着自己的名字的每一次吵耳的喊叫,也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叫着那个单一的,重复着名字的行为,让这个受困于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的灵魂好似找到了一处暴风雨中发着光芒的灯塔。
仿佛一枚图钉,锚定住了整个世界。
找不到前行的目标,在梦中也需要加班吗?在梦中也需要努力吗?
也许只有完全沉浸进去的时候才是真实的吧?那个单纯而又天真的少年,从不为学习成绩而发愁,能够让他痛苦的只有日渐稀少的渔获以及做错事情时来自父亲那粗鲁的脚踢,但这总是快乐的。
亦或者真实的时刻只有回想起那五彩缤纷的记忆的时候仿佛炸裂在大脑内部的疼痛。
越是痛苦,便越是清醒。
新奇而又快乐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对于这个从未离开过岛上的孩子来说,那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彩色泡泡,足以让人带着期待与紧张的心情去触碰每一处地方,连失败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但在这种痛苦中渐渐清醒起来的蓟叶却明白这样的快乐不过是虚假而又短暂的伪物罢了,如同将面庞埋在水中,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然后又猛地的抬起头,再一次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有在这时,那些过去的记忆,对于事物的认知才会一件又一件的浮上心头,就好像一位最有耐心的,最细致的,言传身教的老师一般。
但那却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切都已经失去了。
而失去了的便如同人们的青春一样,绝不会再回头。
常常在半夜中醒来,大口的喘着气,不断的向自己询问着我到底是谁,我更应该偏向于哪一方,强调般告诉自己答案,如同一个疯子,但是这也不过是一个只有蓟叶自己才觉得重要的问题罢了。
他需要做的事,他需要面对的事,他所存活的地方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注定是一场旁人所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远征。
在明亮的月色之中,月光如同牛奶般香甜温馨,流淌在它所能触及到的每一处衣物,每一处家具之上,即使不开灯也足以照亮眼前的一切,侧身坐起的蓟叶呆呆的看着屋子里坐在窗口边的那个男人。
自少年时期便与水为伍,多年以来的高强度的海上生活早已摧毁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到了他如今的这般年纪,即使身体还未真正的宣告报废,但的确已经敲响了警钟。
矶姬野郎,这就是蓟叶在这长久的半是清醒,半是混乱的日子里所认知到的姓名,也是他现在的。。。生父。
老实说当蓟叶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确实是笑出了声,只因为野郎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好像是在骂人一样,也不知道矶姬野郎的父亲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大概是觉得贱名好养活?
不知道原因,也没敢去问原因,事实上当蓟叶在听到矶姬野郎的名字后笑出来的下一瞬间便挨了揍,这个死板,没上过学,文化程度极低的男人最是受不了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摆谱,还笑的那么古怪。
将这些粗鲁的回忆与抗争先放在一旁,事实上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蓟叶只觉得分外好笑。
矶姬野郎正坐在窗边,耳朵已经不大好使的他甚至没有听到蓟叶起身时所发出的声音,这个男人还在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东西。
在如今两个人所住的这间为蓟叶治病所租住的房子里,陪伴着这两个男人的也只剩下了这照进房屋内的洁白的月光。
平举的手即使已经尽力想要稳定下来,但却始终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如同年少时那样平稳的举着什么东西对这个男人来说已是奢望,但这都是小事了,矶姬野郎只是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倾斜着,想要更靠近窗外的月光一些,但事实上这并不会让他看的更清楚。
一张,两张。
一枚,两枚。
。。。。。。
蓟叶认得那些是什么。
那是当自己再一次的头痛欲裂,甚至痛苦到搂着头在地上来回翻滚,不断的撞着墙角的时候,是矶姬野郎拉着疼痛暂时平复后的自己整理两个人那单薄的行李的时候,从墙角的缝隙中拿出来的他最后的积蓄。
薄薄的一叠,没有多少厚度。
矶姬野郎的眉头揉成一团,拇指不停的翻过手中那早已数过一遍又一遍的,甚至快要被翻烂的纸币,硬币的碰撞声也只仅限于掌中,这个笨拙的男人已在尽力的避免吵到睡着的蓟叶。
嘴里还在喃喃的自语着什么,矶姬野郎计算着两个人前往下一间医院的路费,还有两个人最后的口粮。
月光下的这个已显老态的男人就好像一只正在学习数数的猩猩一般,笨拙,笨拙到可爱,笨拙到可笑,但蓟叶却一点也笑不出声来。
想要让嘴角弯起,想要让说出的话轻快一些,想要让一切都变得更好起来,但是到了最后蓟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那汹涌而出的泪水,一汩接着一汩,仿佛两道流不尽的溪流。
“我说啊,老爹?”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矶姬野郎并未听到蓟叶的呼唤。
“老爹!!”
再一次抬高了声音,矶姬野郎终于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声音,这个男人茫然的转过了头,看着脸上挂满了泪痕的蓟叶,他的孩子。
“我们回去吧,老爹。”
明明说着非常丧气的话,但蓟叶的脸上却始终挂着释然般的笑容,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
“真的不治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藤原大地的回忆①
坐拥着矿产的城市会发展工业,坐拥着悠久的历史传承的城市会发展文化产业,那么对于那些偏僻而又不发达的地方又可以发展什么呢?
答案是旅游业。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身处于农村贫困潦倒的时候会无比的渴望进入到城市里面生活,但是当真的在城市落脚以后,又会向往那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拖了这种想法的福,越来越多的富人喜欢上了这种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旅游的娱乐,越是自然越是未被人类污染的景色他们便越是喜欢。
与那国岛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每年都有鲸鱼经过,周围的海底还有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修建的海底遗迹,然后就没有什么了,它有的东西其他地方也会有,它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也还是会有。
虽然说着是要发展旅游业的样子,但岛上的人一直也就那么多,口号是喊出来了,但发展嘛,发展发展,慢慢发展。
所以除了每年鲸鱼群们光临的那段时间会热闹一下,其他的时候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大家该捕鱼捕鱼,该干嘛干嘛,非常的和谐。
“这位大叔!请放心!蓟哥他可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人了,他甚至能和那里面的一只大鲸鱼说话,由他来带你们去玩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短衫的少年,带着乡音的方言在东京人听来有些听不太懂,但他的意思还是可以被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理解的。
“嘻嘻~,爸爸,他叫你大叔喔?”,没有回答这个少年的问题,站在他对面的一个个子高挑的粉发少女笑嘻嘻的伸出手戳了戳她身边的那个穿着白色T恤,微挺着一个略显富态的肚子的中年人促狭的说道。
甚至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或者多作些表情,粉发少女的一举一动已经完全吸引了这个短衫少年的全部注意力,两只眼睛跟着滴溜溜的转。
“别闹,丰实”,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中年男人无奈的拍掉了她戳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道:“你有空的话多去照顾下你妈妈吧,她有点晕船的样子。”
“哎?千花和萌叶她们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人太多的话船舱里反倒会更闷吧?”,粉发的少女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说起话来轻飘飘的。
但她的话下一秒便不攻自破了。
“爸~爸~,还没有好吗?”,拖长了声音的催促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的还有噔噔噔的踩踏在船板上的脚步声,最终跑到了几个人的面前的便是一个明显是这个个子高挑的粉发少女小了几号的女孩,甚至还扎着可爱的双马尾。
两只手臂抱着自己姐姐的胳膊,新跑上来的小女孩好奇的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啊,小心点啊,千花,跑那么快要是摔倒的话又要哭了”,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爱操心的家长,中年男人又一次叹了口气。
自家的女儿们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没事啦~爸爸,所以我们可以出发了吗?”,两只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小女孩憧憬的目光越过船帮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