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拜其所赐,希耶尔才对自己的身体有了完整的掌握,并拥有了能够复仇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对教会有所好感。
彼此充其量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对教会来说是多了个非常好用的棋子,对希耶尔来说是能够在有机会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仇人。
——然后,在手刃了最关键的仇敌之后,接下去清算一下和教会之间的恩怨,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但说是这么说,这毕竟都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正因为经历过这么多,真实年龄是24岁的希耶尔已经思想天真的少女了。彼此都是互相利用也就罢了,但这次的事情完全是自己理亏。
擅自偷走一大票顶级圣遗物然后还弄丢了,这事情已经妥妥的要登上教会的通缉名单了。
而且偏偏,埋葬机关的队长就是个一直窥觊着希耶尔的身体(各种意义上)的超级死变态。那女人绝对会趁机亲自出马,想尽办法把自己捉回去尽情玩弄的……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希耶尔就抖的停不下来,脚趾都要抠紧了。
“不用害怕,现在知道你身份的只有我一个人。特别是纳鲁巴列克卿,我答应你绝对不会通知她的。”
“为啥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啊?话说你认识那女人吗!?难、难不成你也是埋葬机关的——”
“不用那么害怕。只要活得久、接触的人够多,基本都会从表情和眼神看出对方在想什么哦。还有别说埋葬机关了,老婆婆我甚至连代行者都不是,你看我这个身体像是练习过战斗技术的人吗?”
“……”
刚刚像受惊的猫似的跳到椅子背后的希耶尔,面对老修女那慈祥又戏谑的笑容感到一阵阵窘迫,感觉自己完全是被对方把玩在手心里的。
而且主要她说的话都对。
魔力的高与低暂且不论,成为代行者的人无一不拥有超人体质。就算再怎么能掩饰,举手投足之间终究会露出端倪。
更何况希耶尔在埋葬机关中也是专精谍报工作的,‘隐藏的隐藏马脚’也能轻易看破,因此这个老修女的确只是一个不懂战斗的普通文职人员而已。
但那就更让她搞不懂了……为什么这个老人要突然对自己公开身份,又这么完全不设防的邀请自己喝茶……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值得她信赖的、对她有利可图的地方吗?
“……事先说好,我可没打算回到圣堂教会哦。我现在已经找到比那边优秀的多的东家了,说实话干的还挺开心的。住的也很舒服,吃的也很满足,每天都不会无聊……所以对我来说圣堂教会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能拜托你们也放过我吗?”
“呵呵呵~,真是直白啊,希耶尔老师——没想到你也这么迷恋罗真君,真不愧是那位熟练的美男子呢。”
“噗——你你你你突突突突然说什么呢!?刚才我的话当中!哪里、提到、半点!那个男人的事情了——!?”
“啊啦啊啦,完全没有自觉吗?你刚才说的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非常依恋的幸福表情哦?对那个以他为中心的生活环境,你不是完全当做自己的“家”了吗?”
咕~~!——希耶尔当场瞬间爆炸,脸红羞耻到耳根都红透了,眼镜也被热气弄的雾茫茫的,只想要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人生阅历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虽然希耶尔自诩自己是伶俐可靠的学姐系角色,但在真正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睿智老人面前还是完全不够看。
特别是当这个老人自身还是个非常恶趣味的、喜欢玩弄年轻人微妙心思的人精的时候,这个差距就更大了。
“呵呵呵~,真的是又直率又可爱的孩子啊,真想你来当我的孙女……那么老婆婆我也不应该再倚老卖老了。如果你怀疑我对你公开身份的理由的话,那么……“帮助了礼园的孩子们”,这个理由足够合适了吗?”
“……帮助?那些孩子?……就因为这个?”
“在你们年轻人看来也许是很随性而为的小事也说不定,但是人年纪大了,就会越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到老婆婆这个年纪呀,有些你们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不行了。”
微妙的,像是有些寂寞似的,老修女以千锤百炼的优雅动作端起茶杯,微微滋润了一下嘴唇,随后微微眯起双眼怀念似的说道:“教会的指示是将这座学院逐渐交给表世界管理,将资产全数卖给远野家也是出自这个考量。在我退休之后,这里的校长职位就会交由远野家的小姑娘来指定,那之后的事情就和教会完全无关了。这里也只会保留一个教会学校的头衔,其中的气氛和教育方式都会改变吧。”
“……”
“在你们年轻人看来,这大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说不定。但在老人眼里,任何相处久了的事物都会变的怀念啊……最初是为了传播教义,我从英国那边礼园的母校被派遣而来,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在这期间我教导过多少孩子,又送走过多少孩子,你们年轻人一定没有实感吧。”
“……”
希耶尔保持着沉默,因为她的确难以感同身受。
就算是希耶尔,人生经历也不过是短短24年。而对她来说,这已经是长到恍若隔世的长度了。
她的人生曾经在短短数年间经历巨变,从而完全改变了她。家乡和祖国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因此,这个老人在这个相隔了半个地球的异国他乡度过的比自己整个人生还要长的时间,希耶尔当然无法体会。
但最起码,修女想说的并非是思乡之类的情感,而是别的……近似于惋惜与伤感一类的情绪。
“我在这个国家,在这个极东之地上,一度明白了何为“时代”。在三十年前,这个国家曾经一度非常开放。年轻的少女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城市里逛街,穿着这个国家的民族服饰在西式的咖啡厅里闲坐,也可以随自己所愿的上学汲取知识。礼园正是在那个时代浪潮中,才能够名正言顺的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
“……‘大正时代’,是吗?”
修女无声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人基本都以“大正浪漫”这个词汇称呼那个时代。在那个时候,虽然满打满算也只有短短十年时间,但这个国家可以说做到了西方都没能做到的自由程度。
托坂本龙马那一代人努力的积累,革新自由的风潮席卷全国,所有的国民都充满生活的活力,发自内心的觉得依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是个充满机遇与希望的时代。
——但是,那个时代也仅仅只有十年而已。
随着国号更改,整个国家的风气也仿佛吹尽了似的,一下子又退回到了那男尊女卑的时代。
女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男人,男人仅仅因为身为男人便能趾高气昂的控制女人的一切——正如同夏娃是从亚当的肋骨诞生的,天生就是为了承托男人一般,那十年的自由仿佛只是一朝梦幻——正是“浪漫之梦”。
而这位老修女,就是实打实体会过这种不可思议的改变的当事人,而且还是在只充斥着年轻女性的环境中。
“……曾经,这里的孩子也都是充满活力的。就好像现在的罗真阁下开导过的那些孩子一样,她们充满活力的笑着,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热情和希望,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和之后那些乖巧却木讷的,对自己只是为了成为男性的所有物而接受培养的现状毫无自知之明的孩子们,完全不同。”
“明明是这么培养那些孩子们的第一把手,真亏能说的这么事不关己呢。”
“是呀。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仅仅是看着而已,这就是无能的大人。”
老人全盘接受了希耶尔的揶揄,带有皱纹的脸上仅仅保持着沉静的笑容。
希耶尔明白,这个老人对自己无能的人生感到了后悔——这么说大概有点过分。但最起码,她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是值得自豪的工作。
迫于时代,迫于立场,这个老人只是兢兢业业的在自己被安排的岗位上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即便个人对这种状况并不乐意,但却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意愿……本质上,管理着这座金丝雀庭院的她本人,也和笼中的金丝雀没有区别。
但是,这种持续已久的压抑,却被某个男人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就连那个远野秋叶,实际上也并没想过要真的改变礼园的做法。
毕竟秋叶虽然是个独立的新时代女性,但本质上依然是个遵循程序正义、承认了现实无奈的正经人。正因为她是天生的贵族,所以和国家、和气氛正面对抗这种蠢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罗真却能够完全无视这些。
什么大家族的做法,潜规则默认的传统,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和废纸没有区别。
哪怕礼园的学生们都是大家族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承担自己的立场,罗真也没打算遵循——不,应该说没打算让那些孩子遵循这些世俗规则。
无论未来要如何选择,都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必须首先是出自自我意愿的选择,才有遵循的价值。
她们都还是雏鸟。是连天空的广阔都不曾知晓,连自己拥有翅膀都不自知的稚嫩之雏。
就好像秋叶在苦恼、在选择过后,依然选择了承担远野这个姓氏和责任,年纪轻轻就承担了成年人也会焦头烂额的工作和人脉一样。罗真所做的事情,就是告诉礼园那些被培养的太过纯粹的孩子们什么是选择的自由,以及世界的广阔。
“——我听说了,你和坂本龙马先生正在做有趣的事情呢。是叫‘进路调查表’是吗?让那些孩子们自己填写今后想要过怎样的人生,想成为什么职业,亦或者想以什么为生。然后你们一个个与她们面谈,认真的探讨其可行性呢。”
“……这都只是从罗真那里道听途说的而已。貌似在几十年以后的时代,这种做法会非常普遍的样子。不过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对未来非常茫然,真正能有觉悟有想法的人还是极少数呢……但就算如此,哪怕只是一个形式,也能够让她们拥有‘自己是有选择权的’这么一个潜意识,这都是罗真说的。”
“是吗……孩子们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未来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老修女露出了更加慈祥的笑容,眼睛因为欣喜而眯成了一条缝。
礼园的孩子都出自特殊的家庭。在拥有比一般人要富裕的多的环境之外,她们也有着更重的束缚和枷锁。
罗真并非自说自话的将其全部破除。全都由自己来做的话,那做法就和将雏鸟抢过来,从一个笼子关进另一个笼子里没有区别。
但他却能够加以引导。并非是‘我能怎么做’,而是‘我想怎么做’。无视现实的桎梏,总而言之就先随心所欲的提出来——然后现实要怎么改变,那才是大人该为她们做的事情。
“……真的很感谢你们。希耶尔姐妹,还有罗真阁下,你们所有人……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了未来。所有年轻人都能够有机会自由翱翔的场景,在我这老人归土之前竟然还能见到,这正是上帝的……不,是你们带来的奇迹呢。”
“……你也是。祝你能早点从教会退休哦,姐妹。”
这个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后半生,并为异国的孩子们竭心尽力到现在的老人,也终于能够安心了吧。
第21章:大家都喜欢被抱抱呢
——于是,画面转到另一边。
在罗真的统筹下,作为教员来到学校的坂本龙马和希耶尔,都非常优秀的履行着各自的任务。
他们本就有着非常适合担任教师的知识与阅历,口才和责任感也是迦勒底中数一数二的,都能非常良好的引导礼园这些纯洁的孩子们。
龙马传授着本国的知识,希耶尔则描述外国的风景。两人都着重以介绍为中心讲述着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人们的生活方式,旨在让这些孩子们了解不同的生活。
“人生的度过方式绝不止有在封闭的学校里度过青春然后嫁人”——罗真想告诉她们的只有这一点。
而也不愧是龙马和希耶尔,两人都各自在学生中获得了极高的人气。毕竟本来就是从小只接触过同学和修女的孩子们,对这两个从外面世界来的非常可靠的哥哥姐姐,不崇拜才奇怪了。
——然后在此之上还有一点,罗真把信长和总司也带进来了。
虽然其中一半的理由是因为这俩货吵着闹着满地撒泼的要求一起来玩,罗真实在懒得花时间把她们调教到没力气闹,所以就顺着她们了。
但是挺意外的是,这两个丫头倒还做的挺好。
和龙马一样,这俩货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隐姓埋名,直接拿着自己的本名就大摇大摆的作为转学生来到学校了。
不过毕竟在一般人的概念里织田信长和冲田总司都是男人,所以也顶多是觉得她们的名字很奇怪,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是本人吧……大概。
然后,要说她们在什么方面干得好的话……那就是在“教坏好孩子们”的地方上。
仅仅只是一个星期,信长和总司就轻而易举的打入了敌人内部,将这些纯良无邪的孩子们染上了自己咕哒咕哒又湿又黏的颜色。
像是改造校服啊,拉帮结派啊,粗鲁方言啊……还有带着一群大小姐去踢足球什么的,这俩无法无天的笨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大半夜带着一大批女孩子溜进校舍里玩试胆大会什么的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而所谓越乖的孩子就越容易学坏。从小到大都不曾做过僭越的事情的礼园孩子们,轻而易举的就被她们那自信活跃的气场带着跑了,一个个都变成了两人的小弟了。
也多亏了秋叶在上面压着……不对,以所有的修女们都对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看,恐怕不止是秋叶,学校表面的管理层上也有谁主动协助着罗真他们,让罗真先生在心里默默的道谢。
……再然后,就要说到量变引发质变的主要事件了。
让希耶尔和龙马成为老师,让信长和总司成为学生……这一切的安排,说到底就是为了和礼园的孩子们打成一片,让她们一直被无形的封闭教育所压制的本性萌发出来。
人如果过管了压抑的生活,那么就会逐渐的连同自己的欲望也一起封闭。但所谓的由俭入奢易——只要让她们尝试一次随心所欲放纵的滋味,她们就能很快学会怎么探明、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欲望,很快就变得‘任性’了。
于是在这其中,随着罗真赠送出去的编织绳的数量逐渐增多,以及希耶尔她们在其中的穿针引线……理所当然的,在这座圣洁的女子花园中的“公开的秘密”,也就变得越来越不言自明了。
“——老师~?”
随着最近已经完全听习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甜甜腻腻的可爱声音,保健室的门被迫不及待的推开,一个幼小又香又软的东西就扑进了罗真的怀里。
这是第一批获得了罗真的手制手环的孩子之一,名叫橘佳织。
原本的她是个非常内向而且孤僻的孩子。极端的怕生加上怯懦的性格,似乎从小开始就一直依赖着自己唯一的挚友黄路美纱的保护……但实际上,在开发——不对,开导过后就能知道,这孩子的本性实际是相当贪玩的类型。
之所以那么内向,一是因为旧华族出生的家庭教育比礼园还要更加压抑,从小就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能好好聊天的对象。二是因为她的声音非常可爱——简单来说,就是声优音。
她这甜甜糯糯又轻飘飘的声音完全是不加装饰的本音,直接搬去动画里给天真无邪的萝莉系角色配上都毫无问题。她的不爱说话的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因为害怕自己与众不同的声音会被人笑话而已。
——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样,稍微探讨一下就会发现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已。
罗真先生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让这个一脸幸福陶醉的嗅着自己味道的丫头稍稍分开一点,戏谑的眯起了眼睛:“怎么了?今天来的这么急。插队可是不行的哦?佳织你不是昨天才刚刚来过嘛,会被同学怀疑的哦。”
“嘻嘻嘻~人家今天就是来通知老师一个好消息的嘛~——冲田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