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面对外人又重新变得很不礼貌的莫德雷德小姐,一声喝退了驻守在堡垒中的士兵,旁若无人的带着罗真前往地下监牢。
这里的地下部分好像是利用了本来就存在的遗迹改建而成的,所以底下的面积比地上的部分还要大。而且七拐八绕的非常难走,让人上下左右的方向感都变得混乱了。
但即便如此莫德雷德也没有让任何士兵带路,仅仅是自己和罗真两个人步入其中。
“嗯?”
随后,在穿行于迷宫地道中的时候,罗真先生因为感觉到了什么而看向其中一个点着篝火的岔路,对莫德雷德问道:“这里还有复数的从者吗?那前面也有个气息。”
“啊啊,好像是吧。记得是兰斯洛特抓来的还是怎样的,好像是比那个哈桑被抓来的时间还要早的。”
“吼吼……那么,是男是女?”
“听说是个英武的壮汉哦,体重比高文还厉害的那种。”
那就算了——罗真先生没有丝毫留恋的迈步就走,让莫德雷德小姐一脸坏笑的继续跟上。
……名为“静谧”的少女,是臭名昭着的暗杀者教派十九代首领的其中之一,被冠以了“山中老人(哈桑)”这一异名的暗杀者。
在全部十九代首领中,她继位时的年纪也是相当小的。
在全部十九代首领中,她死亡时的年纪也是相当小的。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是为了探索到更隐秘、更准确、更绝对的暗杀之道,从尚未离开母胎之时就已经接受培养的‘英才教育’的结合体。
她的母亲死于败血症。在拼尽最后一口气完成了分娩的任务之后,便以极其凄惨的状态死去了。
但这并非是不幸的意外,而是从一开始,包括本人在内都追求着的结局。
早在受精之前,被预定要产下后代的男女双方就长期摄取毒物,在自己的体内积蓄毒素。为了维持恰到好处不会影响婴儿发育、也不会毫无影响的平衡,在这之前就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试验品了。
随后,男女双方顺利的结合,母胎持续摄入教团秘制的毒素,以自身腐坏的代价孕育着‘神子’。
如果这种残忍的做法最终失败的话,那说不定也是件好事……但很可惜,在狂热的信仰心和大量的实验堆砌下,真的奇迹般的诞下了唯一一个成功案例。
允许了这种‘奇迹’的神明如果存在的话,那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最起码,在这狂热又贫瘠的深山中,是不存在会思考这些的人的。
在那之后,存活下来的女婴一生都在淬炼着自己的毒。
无论是神经毒还是腐毒,想要为己所用的话就要让自己的身体首先习惯。女孩在细心的照料中被捏成了人形的毒之块。构成肉体的一切,都是为了剥夺生命而被制造、规划、运用着。
——并且她是个女人真是太好了。
虽然在体力上无论如何都是男人占优,但考虑到毒杀的特殊性,女人绝对要比男人适合的多。在这一点上,果然也是必须感谢神明的奇迹。
因为长期摄入致幻剂,女孩直到五岁时都还不会说话,主观的自我意识更是极其稀薄。
但即便如此,对她身体的锻炼也要排上日程了。
能够学会基础的暗杀术的话当然最好,但就算学不会,只要把身体锻炼到足够‘美丽’的话就行了。
不需要会影响美感的强大肌肉,只需要擅长舞蹈的柔韧腰肢。从手指到足尖,每一寸的构造都必须以不影响美感为前提进行锻炼,将其身淬炼成为吸引男人而存在的利器。
剧毒和美丽,本来的话这两者只要具备其中之一,就足以成为强大的武器了……但是,如果能够两者融为一体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名少女最终被完成了。
足以让所有男性产生怜爱之情的娇嫩身躯和妩媚脸庞,略显忧郁的眉目波光流转,产生了介于少女和女人中间的娇媚。擅长舞蹈的身躯既清纯又美艳,如同没有被任何秽物染指过,天衣无缝般的绝美。
——对,她的确没有被染指过。
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男人,无论是乞丐还是国王,是少年还是老人,是懦夫还是英雄……都最多在触及到她柔软香艳的双唇之时,就带着满溢欲望的表情死去了。
枕边、小巷里、阴影中、宫殿内……少女被作为对男性特化的杀人兵器,夺走了无数被她所诱惑的男人性命。
于是在这不断的杀戮之中,少女在教团内部的地位也节节攀升。
最终,在她自己还没理解的时候,就已经按照周围人的指示,继承了哈桑之名了。
服用特殊的药物调整毒的状态后,风向合适时,她也曾经屠杀过整支军队。
混入侍女的队伍中,将指尖浸入酒水中之后,她也让整个欢闹宴会安静过。
……不过,大多数时候,少女都还是被用作一对一的。
毕竟对防备森严的将军或者贵族来说,单纯的潜入是很难实行的。并且也有要刻意让某人活着,以此为踏板接触更高位存在的时候,这时候宫廷礼仪和交际话术也是必须的。
诱发人保护欲的少女外表,只是外表而已。
被这份外表所吸引,在她泫然欲泣的表演中,一时冲动就定下恋人或婚约者,乃至养女关系的男人都不在少数。
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单纯盯上她美色的男人……但是,虽然稀少,却也有令她产生亲爱之情的人存在。
有眼睛非常清澈,到最后都只是单纯想保护她的人。也有为她流下过眼泪,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人。
……但是,即便是这些人,果然还是无法触碰她,不是她‘命中注定的人’。
少女重复着亲手构筑起不可能结果的虚伪幸福,又亲手将其毁灭的过程。渴求着他人的温暖,却又自己将其破坏掉。
……结果,在这无望的尽头之中,她那本就不安定的精神终于迎来了崩溃。
在历代的哈桑中,她尽管并不是年纪最小的,也不是唯一的女性,但必然是精神最脆弱的一个吧。
但又谁能指责她呢。和大多数是在自愿中经历了地狱般的锻炼,最终继承了哈桑之位的人不同,她从诞生之时开始就别无选择。
连自己的出生都是狂热与计算的结果,她对自己的人生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杀人这件事本身,对她其实并非负担。毕竟善恶观这种东西,对从小就接受着偏激教育的她来说早已不是问题。
但是,唯独‘想要触碰谁’的欲望,对他人温暖的渴求……是自她婴儿时期就未能被满足过的本能。
所以少女开始了无节制的杀人。并非是想要杀死谁,而仅仅是疯狂渴求着谁能够触碰自己,谁能够拥抱自己。带着已经崩溃的精神,不断的撒娇着。
……最终,名为“静谧的哈桑”的少女结局,在教团内部的记录中也有着两种说法。
一是说因为不断出现牺牲者,被怀疑她行踪可疑的将军所斩首。
二是说她无法承受精神的重担,坦白了自己暗杀者的身份,恳求将军杀了自己。
但实际上,事情在那前一步就结束了。
已然坏掉、却又无法自杀的静谧,的确是想要寻求死亡。因此她跪在将军的面前,想要坦白自己是教团的杀手。
——然后在她的话语离开嘴唇之前的瞬间,她的头颅就已经落地了。
没有丝毫痛苦,甚至连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做出有辱哈桑之名行为的瞬间,静谧就被“那位大人”肃清了。
但说来滑稽的是,对静谧来说,在自己被那位大人所砍的瞬间,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啊,原来我真的被承认是哈桑了啊”……的,微微的自豪感。
“……啊、……哈……”
极度压抑的细微喘息声,伴随着铁链的摩擦声而响起,令静谧的大脑产生强烈的刺痛感。
她细腻的褐色肌肤上密布着足以屠杀一个城市的细汗,现在这个状况下只要有无知之人踏入这个房间一步,马上就会被她蒸发到空气中的毒素所杀死。
这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她唯一能够做到的抵抗了。
那个叫做阿格规文的圆桌骑士极度的谨慎。别说是亲自审问她了,甚至连这个房间都从未踏足过一步。一切的拷问都是以不直接触碰自己为前提,挑战着她身心的极限。
如今的静谧被粗重的铁链捆束在这广大房间中央的石柱之上,纤细优美的身体宛若被钉在玻璃柜里的蝴蝶标本,让她自己都感到滑稽了。
就连脸上的面具都感觉沉重,静谧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是在重度的恍惚状态,要维持自我意识已经很艰难了。
这样的话,再过两天自己说不定就真的会言听计从回答所有问题了……只有这件事情是必须避免的,静谧尽己所能的控制着少数能动的骨骼,伴随着激烈的刺痛来维持意识。
如果是生前的话,虽然同样无法用藏在牙齿里的剧毒自杀,但咬断舌头堵塞气管什么的姑且还能做到……但可惜,在成为英灵之后就连这个方法都不行了。
那么最起码,哪怕只是几小时、几分钟也好,必须要尽可能挣扎下去……静谧用白皙的贝齿咬着下唇,努力的散发着自己的汗水、自己的血液,将这个房间变成足以杀死英灵的毒境。
“——啊”
然后,在这毫无变化的折磨当中……就像是天启似的,静谧突然转动眼睛,看到了房间角落的一抹黑色。
那是宛若摇曳的黑雾一般,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又似乎是拥有生命的活物似的漆黑。
在那之中,两团明亮阴森的幽蓝色光芒摇曳着,仿佛在静静审视着她一般……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是、吗……又要麻烦、大人您了吗……”
知道了自己结局的静谧停止了挣扎,面具底下露出的柔美嘴唇勾起了凄美的弧度……但同时,晶莹的泪珠又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吧嗒吧嗒的低落在地面。
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哈桑。明明都已经成为了英灵了,却还要麻烦那位大人来替自己做个了断。
而且,自己还什么用场都没有排上。没能帮上咒腕和百貌他们,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完成。
明明这次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想要履行职责的,想要保护人民的。但是自己却又如此丢人,不但被活捉了,而且还连自杀都做不到,甚至连那位大人也……
“呜……呜、呜呜……!”
身为哈桑,身为暗杀者……却连哽咽声都控制不住,这么丢人的哭着……自己真的是、真的是……
“……我……还不想,死……”
“【……】”
在那位大人无情的注视之中,静谧因为哭泣而瑟瑟发抖着,支离破碎的声音和跌落的眼泪一样,一触即碎。
“我……还、什么都……没做到……”
“【……】”
“还什么都……任务也好……责任也好……愿望也好……还、什么都……”
“【……】”
“好不容易、有朋友了……咒腕、百貌、烟醉……愿意接纳我的、朋友……能够触碰我的、朋友……”
“【……】”
“能成为哈桑、能被承认是哈桑……能够被召唤……我、好高兴……明明想、这次的话……应该、是能帮上忙的……!”
“【……】”
……这对那位大人来说,这一定都是非常琐碎的小事吧。
因为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孱弱,只会想他人寻求慰藉,独自一人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如此懦弱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自称哈桑的资格。
好不容易,能够不是为了杀死什么人,而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行动了……好不容易有了能接纳自己的同僚,只要同为英灵的话,自己甚至能够触碰他们,也不会马上杀死他们了。
……但是,这一切还是被自己的弱小破坏了。
因为自己的无能,自己还拖累了同伴。在自己被抓的这段时间,还不知道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这不是比生前、比单纯作为杀人道具存在的时候……还要不如吗……!
“【……】”
聆听了自己最后话语的那位大人,依然什么都没说,仅仅是无言的……举起了剑。
这是那位大人的仁慈……对愚蠢的自己,他还特地等待自己的悔恨,聆听自己的话语了……那么,自己果然,应该满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