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你真的变了很多呢，吉尔。”
贞德以忧伤而怜悯的眼神，看着前方为自己带路的枯瘦男人。
男人的名字，叫做吉尔斯·德·莱斯。
他是贞德最早的同伴，是她一生中最信任的助手与老师。
是把原本只是一介村姑的让娜·达尔克，教导成了圣女贞德的人。
但是，现在的吉尔，已经和贞德记忆中的他大不一样了。
原本的他虽然也非常瘦削，但却是个身形挺拔的美男子，受到了法兰西少女们热烈的追求。
身为元帅的他，在贞德的眼中是值得信赖的战友、朋友与老师。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吉尔，才令她悲伤。
比以前的他更加瘦到皮包骨头的程度，原本挺拔的背脊也扭曲的佝偻起来，整个人的背影散发出了衰老又诡异的气息。
但是，他本人此刻却神采奕奕。
如今名为蓝胡子的吉尔转过头，脸上带起了一丝丝曾经风韵的笑容。
“但您还是一点都没变。能再次目睹您圣洁的身姿，就是神赐予我最大的礼物了。我伟大的圣处女啊。”
“……”
贞德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心扉的酸楚，捂紧了胸口。
她知道，现在的吉尔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强行说出‘神’这个字眼的。
贞德知道他后半生的故事。
在作为从者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她就获知了自己死后，自己这位老友堕落的后半生。
曾经虔诚的他抛弃了神的慈爱，转而拥抱了恶魔。
在自己的城堡里虐杀了无数儿童，醉心于召唤恶魔的研究，最终和贞德一样走向了被火刑的结局。
这对现在来说也已经是既定事实的过去了。贞德尽管悲伤，却也已经没有拯救他的方法。
而不知道是否感觉到了贞德心中所想，吉尔一边给贞德带路，一边开口说道：“圣处女啊，还请不要将我的终末，与您的牺牲相提并论。”
“吉尔……？”
“我后半生的堕落，仅仅源于我自身的脆弱。将我的死与您的献身对比，那就是对您的亵渎，这是我绝对无法忍受的。”
“……”
自己能够说什么呢。
贞德无话可说，对吉尔现在这尽管扭曲，却依旧坚韧的信仰，她只能肃穆注视。
她很想告诉吉尔，自己并不是他心中那么伟大的人。
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孩。
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到了贵为元帅的他面前，碰巧获得了他的协助，又碰巧有了一些好运气，碰巧为结束战争起到了作用而已。
自己被送上火刑台的结局，也只是这份好运终于用尽了。
那是自己应得的。
作为一个乡下姑娘，自己直接或间接害死了许多人——无论是敌对的海那边的人民，还是自己的人民都有。
对这样罪孽深重的自己，火刑才是最恰当的。
所以吉尔，请你不要再信仰我……请你，拯救自己吧……
“——我们到了，圣处女。”
在贞德沉浸于伤感中时，老友已经将她带到了目的地。
在他突然出现在爱因兹贝伦城堡的时候，就提出了想让贞德换个地方说话的提议。
在同一场圣杯战争里出现了两个生前互相认识的从者……虽然概率很小，但也的确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贞德虽然惊讶，但也不至于慌乱。
贞德之所以会来，只是因为她有着无论吉尔想做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的自信……以及一点点对老朋友的自责。
如果吉尔想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的话，那虽然悲伤，自己也只能立刻杀了他……贞德已经有了这份决心。
因此贞德看了看面前的场景，也只是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废弃的工厂吗？”
“只是一个没有闲人的地方而已。”
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话一样，蓝胡子迈着拖曳的步子，走到了废弃房屋的里侧。
和谨慎的站在门口的贞德对立，两人之间有了接近十米的距离。
这是如今的两人立场的距离。
同时，大概也是心理的距离的吧。
但吉尔似乎已经非常满足，老迈又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随后，他开口说道：
“应这个世界的规矩，请允许我先自报姓名吧——我是Caster（魔术师）的从者，真名是吉尔斯·德·莱斯。——同时也是亲手杀死了自己御主的，极恶无道的背叛之人。”
“……”
贞德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
她已经猜测到了。
贞德之所以愿意单独跟吉尔见面，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他已经弱小到，在从者的身份上也没有半点威胁了。
能允许他继续保持肉身的魔力，最晚也会在太阳升起之前消耗光。
他现在已经是没有御主的流浪从者，放着不管也很快就会自然消灭。
而明知道他是敌人，面对自己曾经的好朋友，贞德也无法做到彻底无情。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啊啊，我的御主是个名为龙之介的纯真少年。他真的是位非常纯粹的人，在灵魂早已沾满污秽的我看来，甚至有一丝宛若圣处女您的光芒……只是，太可悲了，他的纯真并不适应人类的世界。”
蓝胡子看着自己的手，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伤感的神情。
在确认了贞德真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后，他就亲手杀了龙之介。
而即便是被自己背叛，那个少年也没有表现出憎恨。
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穿透他胸膛的手，像是怀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捧着自己破碎的血肉死去了。
龙之介那直到最后也喜爱着血肉的纯粹，这份和圣女贞德媲美的纯洁……
如果不是出生在这个已经固定的世界的话，该是多么好啊。
心中怀着对龙之介这位接纳了自己的友人深深的愧疚，吉尔凸出的双眼看向了贞德。
“您不可以爱上那个叫罗真的少年，贞德。”
“……！！”
咯噔一下
贞德自己都闭眼不去看的事情，被自己这位亦师亦友的老朋友，直接从心中拉扯了出来。
第96章：在我不同人格和主人之间的修罗场
“您是不可以爱上那个少年的。身为圣女的您，绝不应该沉溺于凡人的恋情。”
蓝胡子，被贞德叫做吉尔的法兰西元帅，现在正严肃的规劝着贞德。
说来有趣，已经完全堕落为反英雄的蓝胡子，此刻却是站在正面的立场上的。
对谁都报以谦逊之心的贞德，即使明知道蓝胡子是完全没有立场能劝说自己的，却还是产生了动摇。
她紧紧捂住心跳加快的胸口，像是在强忍着口腔中的苦涩一样，艰难的开口：“我、我对罗真君……并不是、那种想法……”
“……贞德，生前的我，并不理解任何人的心。甚至包括你的。”
蓝胡子并没有展现出疯狂。
他皮包骨头的脸上，那双凸出的惊悚大眼睛，此刻也保持着平静。
他只是像回忆着过去一样，干枯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
“我不理解国民的心，也排斥敌国人民的心，同时也拒绝腐败的同僚们的心。因为，对生前的我来说，只要有崇拜的您在身边就足够了。”
“……”
“但是生前的我，有一点并不了解。正因为崇拜，我才无法触及到您的心！”
蓝胡子痛彻心扉的，拍打起自己的身体。
仅仅是这种动作，他魔力虚弱的身体都快承受不住了，脚步虚弱的晃悠了几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贞德能获得幸福了。
正因为他是从头到尾，看着受到启示的贞德，从普通的乡下姑娘变成圣处女的。
所以他才深深的理解到，这位女性有着多么高尚的精神、多么圣洁的灵魂。
……有一件事需要指正的是，元帅吉尔虔诚的信仰，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动摇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话，那必然就是如贞德一般的存在。
正是太过神圣的这位少女，才让吉尔开始质疑神。
并且，那时候他就深切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这个少女更应该得到幸福。
而即便是真正的神抛弃了她，让她承受了本不应该有的悲惨的结局，这位神圣的少女依旧毫无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