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见
“嗯，原本想让她替我去橙子那里一趟的，有东西要给橙子，但是下雨的话其实还是算了……已经走了的话就没办法了。”
——到这里，电话就被匆忙的挂掉了。
……
“胳膊会感到痛？”
苍崎橙子皱着眉头看着靠在书架旁抱怨的两仪式。
即使是在初秋的季节，两仪式身上穿着的仍旧是那身藏青色的和服，她挽起袖子，不自然地扭动着自己的手臂——那是在和藤乃战斗过之后，被塌方的大桥所废掉的手臂。
在之后苍崎橙子姑且帮她换上了新的手臂，但是自从手臂被截肢之后，新的手臂上总是会有痛感传来。
“一直在痛啊痛啊地痛得不得了呢，你该不会是在制作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吧？”
晃动着那只人偶手臂，两仪式三下五除二地把它拆了下来，看着模拟人体制造出来的纹路，那种真实感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真的会认错的。
苍崎橙子有些无奈地接过了那只手臂，刚刚想要拆开看一看，敲门声便响起来了。黑桐干也回去的比较早，外面暴雨滂沱，在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来拜访——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浑身湿漉漉的藤乃，被打湿的长发贴在了额头和侧脸上，乍一看有些狼狈。在这种暴雨天气下不管是雨伞还是雨衣实际上用处都不是很大。
藤乃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早上被桐也拜托送给苍崎橙子的东西，那是桐也在老家调查的时候偶尔发现的一个古怪盒子，上面还用刻字写着“闪耀的光辉三……”什么的，后面的字迹完全看不清了。
“这是……桐也拜托我给橙子小姐的。”
满心感激地接下那个盒子，摘下眼镜的苍崎橙子推着藤乃的肩膀让她坐到了沙发上，又跑去拿毛巾帮她擦了擦头发和身体。
“抱歉抱歉，还想着既然是暴雨大概就不会来了——不过，桐也那个家伙还真是有点过分啊。”
两仪式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她出人意料地递上了一杯热咖啡：“等到这家伙下班之后，稍微来我这边的公寓泡个澡吧，等到雨停了再回去，或者干脆住一晚上也没问题。”
尽管眼神中还是想要推脱，但是两仪式捕捉到了那层意思，丝毫不给机会地对苍崎橙子说：“之后呢？究竟是什么原因？”
也是在这个时候，浅上藤乃才发现了两仪式的左袖中空空如也。
苍崎橙子稍微思考了一会之后：“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手臂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幻肢痛了。”
“也就是，幻痛的意思。”
PS：新卷名称和新的简介皆以更新。
第167节 章三 《白鲸记》
“幻肢痛？”
满不在乎地摆了摆缺了一只手的那只手臂，两仪式也没有在意造成这件事根本的浅上藤乃就坐在这里，紧接着问：“那是什么？”
“幻肢嘛，也就是根本不存在的肢体，又或者曾经存在过的。从魔术的层面上来说是义肢和你本身的磨合问题，换到精神角度的话就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了。”
重新将两仪式拆下的手臂装了回去，苍崎橙子指了指她断掉的手腕：“从你的心里，依旧还在下意识地把失去的那支手臂当成‘尚且还存在着的’，心中还在回忆着那种失去的痛感，再加上义肢本身与你的灵魂磨合问题，这些现象糅合在一起所产生的排斥反应。”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样想着，藤乃带着有些歉意的眼神看着两仪式的手臂。
“于是……想要消除痛感的话就只能等着慢慢磨合了吧，等到你从心里接受它的存在，将它想象成原本就和你一体的。”
“本来也不是太大的事情。”
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臂，两仪式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甩动了两下手臂之后，被装上的义肢就那么像人类的手臂一样活动了起来。
“嘛，只不过是一点疼痛罢了，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她披上了挂在衣架上的红色皮夹克，潇洒的短发随着身体的转动而摆动，从雨伞架中抽出了两把雨伞。
“走了哦，浅上。”看了一眼外面仍旧还在吹鼓着的雷阵雨，两仪式用义肢拧开了房间的门。
……
两仪式的公寓距离苍崎橙子的办公室并不是很远，穿过楼下的街道再转角，就算是着四五百米的距离，被大风吹拂起来的暴雨仍旧足够将衣服打湿。
来到公寓大门的时候两个人全都是浑身湿透的模样，随意地拧开门把手，就像是里面住着别人一样，两仪式拖着一身湿透的和服走进了客厅。
开灯。
“打扰……了。”
藤乃还特意的四处观察了一下黑桐干也有没有在公寓里……毕竟房间的没有没有锁上，在确认了两仪式是个出门的时候也不锁上门的人之后，后脚走进房间的藤乃小心翼翼地挂上了门栓。
“式小姐，没有把门锁上呢。”
“没有必要，这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来偷的东西。”
冰箱里放着的是清一色的矿泉水，大概八叠大小的客厅里只放着一张床和一个衣架，连着线的电话机孤零零的被放置在了地板上。
迎面招呼过来的是一条纯白色的棉毛巾，两仪式打开矿泉水的盖子喝了几口之后把水瓶放在了厨房，脱下和服和夹克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色里衣。
“先把自己擦干吧，之后去洗个澡，晚上要睡在这里的话我没有意见哦？嘛，不过你要自己铺床就是了。”
推脱……大概没有意义，初秋的雷阵雨同样掺杂着一丝阴凉，胡乱的擦拭了几下头发之后，藤乃顺着两仪式所指的方向来到了浴室。
热水淋在身体上的感觉要比大雨好上一万倍，轻轻地打了个喷嚏，藤乃把洗澡之前晾在了烘干机上的礼园校服拿了下来，穿好内衣之后又把带着雨水气息的连衣裙套在了身上。
暴雨还在下，但是今天晚上得回去的吧。
穿在身上的衣服还略有一些潮湿，藤乃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就这么走出了浴室。
“式小姐，浴室我已经用好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左臂表情略微狰狞的两仪式，她只穿着白衬衫和内衣，但就是因为这样藤乃才能看得仔细。
指甲嵌进了肉里，纯白色衬衫一点一点地被殷红的血液染红，那正是断掉的手臂和义肢所接合的地方。
“式小姐！怎么了？”
——狰狞的表情就此结束。
“什么啊，是浅上啊，浴室用完了吗？那我就先……”
“那个……手臂，没有问题吗？”
刚刚要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两仪式抬起头来看着藤乃，扑克脸一样的表情忽然之间变成了笑脸，只是很轻微的微笑。
“哪里没有问题呀，痛呀痛呀地痛的受不了呢，但是——也只能忍下来了吧？橙子不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
“浅上，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有幻痛吗？不只是失去的肢体会传来幻痛，一切的‘失去’所造成的痛感全部都会产生痛苦，那个时候幻痛就不再专门地代指‘幻肢痛’了，就是‘幻痛’。”
“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吧？”
血液血液血液，眼前的视线之中盈满了血液，两仪式的手臂逐渐的被血液浸满，纯白色的衬衫袖口变得血红。
同时，又回想起了那个噩梦。
然而，两仪式的微笑却更加灿烂了，她好笑地问：“浅上，你读过《白鲸记》吗？”
“不……没有读过。”
“那就稍微跟你讲一讲吧，《白鲸记》中有个没了一条腿的老头子，就算是那样也要驾船出海，只为了猎杀一头咬掉了他那一条腿的白鲸，知道是为什么吗？”
藤乃的右眼皮在轻轻地跳动着。
“所有人都感觉到他疯了，因为白鲸只是处于本能咬掉了他的腿，可他却为了复仇发誓杀掉那头白鲸。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不，这件事情只有那个老爷子一个人能明白，因为别人没有被白鲸咬掉腿脚，别人不明白那种失去的痛苦。”
果断的撕掉了那条被血迹染红的袖子，藤乃所看到的，两仪式的手臂上所展现出来的是触目惊心的淤血和伤口。
“‘幻痛’只能通过填补内心的痛苦才能停止呀，所以要杀死那头白鲸，完成自己的复仇，也只有这样痛苦才能平息，你懂吗？”
血迹“嘀嗒，嘀嗒”地滴落在了地板上。
“所以说，我只要忍下去就好了，就想橙子说的那样，等待磨合的时间，也是因为时间会磨平一切痛苦和仇恨的呀，更何况——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恨可言。”
第168节 章四 在秋天，捡到了女孩子
——无话可说了。
两仪式手臂的痛楚是来自于失去的痛苦，失去了自己的左手，脑海中不断地被回放着失去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记忆之中重演着失去的痛感。那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感觉，只是在记忆之中才得以重现。
就像是，想要杀死白鲸的老人一样，只有完成“复仇”才能让自己的伤口平息下来。
不管退多少步，浅上藤乃都是造成两仪式幻痛的罪魁祸首。
同时，也仅仅在这里就无话可说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能够舍己为人的圣母——想要让两仪式的幻痛平息下来，就要让两仪式完成对自己的复仇，那势必会唤醒两人体内的杀人冲动，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所以，两仪式才选择“放弃”吗。
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被染红的衬衫全部都不见了，纯白色的床单上放着纯白色的衬衫，只有关节的位置有细微的血渍。
“说起来，不只是我这样啊，每个人都会有‘幻痛’的，那并不是特指失去肢体的器官的痛楚，而是失去的痛苦，无论失去了什么，由那份失去所带来的痛将会成为折磨人的梦魇。”
……梦魇？
在肩膀上搭上了之前用来擦拭身体的毛巾，两仪式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浴室。
藤乃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雨打玻璃，啪嗒啪嗒地像是有节奏的旋律。
“折磨人的……梦魇吗。”
她这般轻声地呢喃着，闭上眼睛就又再一次看到了那流淌着血液的走廊，鲜血淋漓的恶魔和内心充满了恐惧的孩子，以及死去的狗。
“那又是……谁的噩梦呢。”
……
时针缓缓地转向九点钟，没有指针走动的声音，用来看时间的仪器是被放置在地板上的电话机。
正如两仪式所说，这间公寓里没有什么值得去偷的，朴素整洁的房间和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厨具，洗完的水槽里堆积着哈根达斯的包装盒，空的矿泉水瓶被整理到了一个垃圾袋里。
衣架，床，浴室，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藤乃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看着外面的雨势逐渐转小，雷声不再。
狂风一般肆虐的雨珠如今只是温柔地飘落了下来，轻的像是羽毛。
“毕竟是阵雨呢，来得快走的也快，梅雨季节刚过去不久，可是能碰上这样一场雨还是让人感觉心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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