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雪之下 第184章

作者:废柴少女幽香酱

  “叮咙。”从远处电车站台响起了电车入站收尾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次传递过来。六花埋头走在前面,一心要摆脱我般的步伐迈动,直到我们转过去某个小区,又钻进绿化林中的小径里出来,这才看到一处公寓。

  进了公寓大门,却看不见楼梯或者电梯在哪,脚下是极宽的瓷石地板,绕过去大厅,往后走到了天井里种了花木的低台,方才见到建筑在外面的楼梯,边缘的石阶上粉刷了淡黄色的涂料,一转弯的往上顶楼走。

  我伴着六花上楼,一路上两人沉默寡言,月光下从下阶的楼梯看上去,止抵着头朝上走的六花也有一种病态而又存留美感的风度。到了她房间的一层楼梯转口,两人刚从楼梯踏进楼层的廊道,她便站住了脚。

  “到了。”她只讲这一句便闭口,只管望着我勉笑。

  “能进去看看罢?”

  “我房子乱七八糟的,不能见人。”

  我看到六花在等着我回去的眼神。那张原本熟悉无比,现在看去却只有某种惨淡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冷漠,疏远的倚门靠站着,留下的只有一副仿佛任何内容物都烟消云散了的躯壳。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六花掏了钥匙转身开门,门开后自己钻了进去,然后仿佛怕着什么般立时顺手关住了门缝,上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回去罢。”她从门里面嘟哝出来这么一句。

  这句话后再没有声音传来,好像是一个梦,之前和六花交谈的时间好似发生在了十分久远的白垩时期,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了。我想自己明日就要乘车奔赴老家,然后尽可能地忘掉这一夜地时间了。

  我就站在那扇门的外面,然后回想自己和六花之间地所有作为,我的种种劣迹。我或许该在被六花发现自己和十花之间事情地时候痛苦而羞愧流泪,但我只是惊呆了。在今夜之前,我始终觉着——该怎么说呢,被六花发现后反而有种如释负重的轻松,当然,六花后面悲伤自残的举动对我来说是种打击,我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或者单纯讲来自于我的伤害。

  有些话我会永远搁在肚子里,譬如六花和十花从未问过我关于我是否爱过她们,说到底我是否爱她,抑或从来没有爱过,在现今的状况里看起来恐怕是毫不相干的东西了。对人撒谎时,无论理由多么充足,一旦被骗者自己清楚被骗的事实,再多余的动作都是不尊敬和惺惺作态了。

  我必须承认六花和十花各自有着让人喜爱的特殊之处,但不幸的是在我这里偏偏一概的将她们当成了某人的替代品,假设我付出什么就叫我们三人的关系回到我认识她们两人之前的状态,我会毫不犹豫地做那些事情。也不必让女孩特地来见我一面,就为告诉我她现在生活的有多么不堪。

  然而,我又自以为是的想错了所有的事情。

  夜里十二点多的光景,我已经回去租住的房子,有女子的声音在屋外走廊上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一时反应是雪之下阳乃,但音色显然不对。打开门时,六花“扑通”的就要倚着门栽倒进来,我扶她时倒进来我的怀里,两只手乱抓着空气要站起来,浑身醉醺醺的酒味,连站定都做不到。

  “啊!原来你在家里鸭!”她抬起发红的眼来看我。

  “你怎么过来这里了?”我有些吃惊,“电车早停了吧?”

  她不理我,挣扎了要从我怀里站起来,嘴里喊着,“水,水。”

  我把六花拖过去放在沙发上躺倒,她吧嗒一下埋进去沙发的垫子里,绑着头发的头绳松松垮垮要掉下来,我帮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又去厨房倒了水给她,扶她起来后咕噜咕噜喝掉好多,来不及咽下的全部顺着嘴角淌到衣襟上。

  和当初记忆中的六花来说,她的胸脯总是有些挺起来的了。

  她要坐下,但身子偏偏醉的坐不住,便只能依偎着我。

  “怎么敢喝酒,还醉的这么厉害?”

  “谁喝酒了。嗯,谁醉了。我才喝了那么点怎么会醉。”

  “该让警察听你讲这些话,然后顺带抓了卖你酒的家伙。”

  “我又没事,就是觉着难受,头痛的要命。”

  我用掌心按揉着她的太阳穴。

  她摇头晃脑的躲我的动作,“你别这样,我要走了。不走别人还以为我专程来找你一样,我又没想来你这,就是觉着家里气闷想出来走走。”

  “还走的了吗?醉成这个样子呐。”

  “怎么走不了,从家里到这儿来不就随便过来了?打车,说目的地,要给司机钱,哪个我都记着呢!”

  “你打车过来的么?”

  “我不知道……”

  她自己也拿手不舒服般抚搓着脸颊,然后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我也笑了。

  “在笑什么?在笑我对不对?是不是笑我?”

  “没有笑你,能笑你什么。”

  “唔,可你分明就在笑我,我就不该过来。”

  “怎么想着过来呢?”

  “我从猫眼里看你,你走了。”

  “……”

  “心里一下子难过来着,真的难过啊!”

  她把脸整个的埋进去沙发里,鸵鸟一样拽了靠枕来盖住脑袋。

  “我总得回家啊!”我说。“既然看着我,我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不出来。”

  “为什么不等到天亮。”

  “就是呆下去,什么也不会改变啊!”

  “怎么不会改变。”六花突然失了魂魄一样尖声,“明明时你不愿意再等了,你觉着浪费时间了,是你放弃了,不是我。”

  “嗯!是我……”我话才讲一半时六花突然扭过头来,双手抓着咬了我的胳膊往嘴里塞进去。我感到吃痛,拨开她的手抽出来胳膊时,上面留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

  再去看她时,已经完全不理我了,只顾把脑袋朝着靠枕里面胡乱塞,头发都乱糟糟的绕在一起,醉酒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是本能扭着身子在沙发上乱滚。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有些时间中的渐次重逢(六)

  “拿热毛巾捂捂脸,稍微醒醒酒怎么样?”

  “不用,不用管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行,我习惯了。”

  “什么胡话,想吐么?”

  “想。”

  “去卫生间还是给你找垃圾桶?”

  六花趴着看过来我从卫生间拿了湿毛巾出来,振作着端端正正地撑坐在沙发上,我帮她拿过来垃圾桶,结果想吐的时候又怎么都吐不出来。

  “拿开吧!”

  “还想吐么?”

  “喂,叫你拿开嘛!”

  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六花,她用着某种看起来疲倦而又诚恳的姿势不厌其烦地去撕扯额头上我给她缠了的湿毛巾,也许是因为酒的关系,她一直使不出来任何力气。

  她很快疲倦的再一次陷进去沙发里面,只模糊的把眼睛睁开条缝来。她的头发被自己弄得乱糟糟,一只脚上有袜子。左腕边很长的一截袖子上湿漉漉的黏在胳膊上,我凑近闻了闻,应该是酒和可乐洒在上面了,没什么浓度的威士忌,或者是六花为了好喝特意兑过头了可乐,我帮她把外套脱下来,丢进去洗衣机里。

  “我是不是毁了你的夜晚。”六花昏沉说。

  “没有。”

  “你真的很喜欢撒谎。”她低声说。

  “怎么想着喝酒,还敢从家里跑出来着?”

  她从沙发中抬起眼来看我,那眼神终于不再是一条缝隙,不过声音还是一如初始时刻的怠惰困顿。

  “我一直在猫眼里看你来着,你走了,我呆着等不到你回来,我饿了,晚上还没有吃饭,关东煮也没吃几个,去厨房找东西,不想吃面包,找到了姐姐的威士忌,喝着喝着你又回来了,站在厨房边一直说我,我拿刀刺你来着,多长时间想不起来了,一分钟,两分钟?也许五分钟吧?反正觉着很累的时候我才停手,你还站那里,骂我个不停。”

  “你喝醉了。”

  “我累了。”

  “躺一会吧,要去床上吗?”

  她没听到后面这句就睡着了,身子斜叉叉支在沙发上,嘴角里吐出来酒气,毫无一丝的女孩子魅力可言。

  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洗衣机旋转时发出来响声,房间中的酒味突然成了坏味道,我推开窗,新的空气扑进来,又怕冷着六花,于是从卧室拿了被子出来盖给她,然后突然想来前些天雪之下阳乃也是躺在这里,同样疲倦,消沉的身形。

  我该告诉六花什么呢?我不禁反复的思考起来这么一个问题,“我们结束了,理所当然,两个人之间发生那样的事情,结束了,然后大家都解脱,我以某种可能让六花喜欢的好人形象,以前的好人形象闯进来,然后换了一点都不完美的混蛋面目离开,我们之间为何不能这么结束,像所有普通人那般呢?”

  但现在就坐在六花的旁边,我一句这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听着她的呼吸,我只是感觉自己被某种无形的绳子勒的下一时刻就要喘不出来气,她就躺在那里。

  ——

  一副等任何人去救她命的样子一个人挣扎。

  ——然后拒绝掉其他任何不属于我的援手。

  衣服洗好后有些潮湿,我先晾在了窗户边上,然后望着窗外发呆,已经过去半夜两点,这会儿睡意全无,又去了厨房煮咖啡,翻着找出来一些千层酥。水才普鲁普鲁响的时候客厅传来声音,我往外看,六花正要从沙发里醒着坐起来,睡着打了卷的,软耷耷的头发,除了外套外的其他衣服仍然穿在身上。

  “怎么了?”

  “厕所。”六花说。

  我指了方向给她,只见六花脸上抽搐了一下,然后钻了进去卫生间。等出来时似乎已经用冷水洗过脸了。因为饮酒脸颊上产生的红晕消退去大半,倒是被冷水刺激的惨白色一大片。

  她走过来厨房门边,倚住门框站下,眼睛又疲累的闭阖起来。

  “我怎么在你家了?”她发声,“这里是你家?”

  “趁你睡着后偷着搬运过来的,从你家里。”我说。

  她不理我,用手拼命的揉额头。“我喝醉了么?”

  “应该。”

  “头好疼。”

  “当然疼。”

  “脑袋上的包是怎么回事?”

  “什么包?”我有些诧异。

  “就这里。”她按压着额头上去头发一点的位置,“你也不知道么?”

  “没注意到。”我说,“应该是你在家里的时候碰到什么地方了吧。”

  “哦!”她看着我。“你在做什么?”

  “煮一点咖啡,还有千层酥,你要吃么?”

  “大半夜煮咖啡?”

  “睡不着嘛!”

  “喝了咖啡就睡得着?“

  “没想睡觉来着。“

  “怪人。“

  我笑笑。“你要吃点么?我顺便冲些蜂蜜水给你,家里有些蜂蜜。“

  “不想。我要回去了,外套你放哪了?”

  我朝窗户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