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她们都笑了,仿佛刚才的争执都不存在,轻松的商谈该从何处着手才能彻底掌控荣府。
至于宁骏,于树影斑驳,苔痕寥落之处逛了不多时,王德便走上来,说是永昌驸马大宴宾客,特意送来了请柬。
因此宁骏也预备礼物前去。到了那儿,才知道永昌驸马遍邀诸王百官僚属,府内着实热闹非凡。
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昆弋诸腔,嘤嘤呜呜。
直到入夜,宁骏才回到大观园,换了衣裳,对可卿元春笑道:"今儿听说一件有趣的事儿,你们猜猜是什么?"
可卿笑着替他拿着翼善冠,"妾身可猜不到!"
元春打趣道:"莫不是银号开到安西去了?"
宁骏摇摇头,"还早呢!我想你们也猜不到。北静王去永昌驸马处赴宴,其中有个八九品的小官儿吃醉了酒,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水溶那小子悔婚失德,闹出好大的笑话。我现在都可以想到他铁青的脸色。"
可卿吃惊道:"虽然北静王这事儿做的差了,但这人这么着,也太不成体统了。"
"我倒觉得他说的没错!"元春给宁骏换了常服,"不仅落井下石,还毁人名节,只这么说一说,还算轻的呢!"
宁骏哑然失笑,"想不到你也这么愤世嫉俗?"
元春笑道:"妾身才没有呢!只不过顺着夫君的意思说罢了。"
宁骏坐在榻上,解释道:"事情的关键不是那个小官儿,甚至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在那儿。"若没人在后面指使,谁会这么没有眼力?
反正不是宁骏指使的!宁骏乐的在岸上看戏。或者还会在适当的时候推一把。
眼下这把火才刚刚烧起来,还没有殃及到它应该殃及到的目标。
可卿命人那过一封书信,用的花笺,交给宁骏。
"这是什么?谁送来的?"宁骏没有打开,"你看了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可卿便展开花笺,念道:
"娣探等谨奉
兄长文几:今因伏几处默之时,思及古人结二三同志盘桓山水田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曩者吾兄偶成一阙,惜乎酣醉不成全章,良可叹已。娣等虽不才,于风庭月榭帘杏溪桃之中,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兄有闲暇,娣等扫花以待。此谨奉。"
宁骏接过来,笑道:"她们这么高雅,我倒有些忐忑。该不该说我病了?"
可卿微笑道:"妹妹们正为上次没有尽兴,才有这次。夫君要是逃了......"她们可是你妹妹,不觉得过意不去?
元春道:"妾身已经替夫君回了信,适值佳会,岂能不来?若以婉约闺情,兄自不能及。然以雄豪慷慨,兄当仁不让!"
宁骏瞠目结舌,"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元春打趣道:"可是妾身已经回了她们,又不能要回来了,怎么办?"
宁骏瞪了她一眼,"下不为例!"难道还怕了她们?即便说不出来,不过笑一阵也就是了。
可卿道:"园子里每次起社,没有不摆酒席的。恰好京兆府送来了不少螃蟹,我已经让人置办了。到时候你们会作诗的只管作诗去,我们不会的就吃螃蟹,互不相干!"
"这主意好!"宁骏抚掌笑道:"我还想着,贾雨村和傅试几天没来,是不是改换门庭了呢?看在螃蟹的面子上,便放他们一马。"
一面说,一面就要走,元春急忙拦着,"夫君,这么晚了,妹妹们都歇着了!"
宁骏方才停了脚步,笑道:"是了,我忘记了!"
可卿和元春相视一笑,左右扶着他坐在榻上,"夫君,我们还有事儿和夫君说呢!"可卿与他对坐,元春挨着宁骏坐底下椅子上。
宁骏好奇问道:"怎么今儿都有事儿?"
可卿眨着眼睛,"夫君,还有谁和你说过事儿?"似乎要看进宁骏的心里。
宁骏笑道:"没有谁。"转头吩咐晴雯香菱,"去书房拿几本诗集来!"
香菱问:"王爷要谁的集子?"
宁骏皱眉也想不出几个人来,索性道:"随便拿几本就是,我翻翻应付明天诗社。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可卿笑道:"夫君,你这是临时抱佛脚。"
宁骏只是催促,"快去,我今晚上挑灯夜战,背个几百首。明儿我定要夺个头名状元!"
元春揶揄道:"在姊妹们里头夺第一,也好意思!"
宁骏反驳道:"那是谁让我当仁不让的?"
元春掩嘴笑。
不多时,香菱果真搬过来一摞书,上头一本白乐天,下一本王摩诘。
宁骏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唐诗三百首》?不是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吗?"
香菱将小脑袋凑过来,"王爷,哪儿有《唐诗三百首》?不是只有《千家诗》吗?"
宁骏咳嗽一声,"我正打算编一本呢!"
可卿见他捡起一本,翻了两页便丢开了,笑道:"夫君,眼见的园子里的姑娘们都大了,您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蘅芜苑夜拟题
宁骏故作矜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也不急!"
可卿和元春噗呲一笑,"金簪子掉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夫君是不急,但是姑娘们难免多想,即便不是现在,那也该预备着才是。"
宁骏正经儿解释道:"一则玉儿和宝琴还在丧期,二则妹妹们年纪都还小,正是玩闹的年纪,只恐那样以后反而拘束了,不得自由。且过两年,女孩儿家无忧无虑才好。"
可卿双手合十,打趣道:"难不成夫君打算让姑娘们一次便进门?阿弥陀佛,那可是个大场面!妾身着实应该好好准备。"
元春在一边也笑道:"其实姐姐和妾身都知道,夫君是想等着玉儿妹妹。只等玉儿妹妹进门儿,有夫君这么宠着,妾身只好将才人的位子让给她了。"
宁骏不悦道:"你们啊,平白给她招骂名儿,何苦来?别人说闲话也就算了,还搁的住你来说她?"
元春忙收起笑,"玉儿妹妹人乖巧,我们喜欢都喜欢不来,哪里会真说她?夫君,你偏心,我也恼了。"转过身去不理他。
宁骏笑了笑,起身扳过她的肩安慰道:"好了,你是大姐姐,和可卿两个平时既要照顾家里,又要关心姊妹们,着实辛苦了!我岂能不知道?"劝了两句,元春才破涕为笑,"人家才没有那么小气呢!"
可卿在旁边打趣,"以后,咱们家可热闹了,夫君你又要雨露均沾,还要时刻一碗水端平,不小心就会哭了这个,恼了那个,真真是幸福的烦恼!"
两人挽着手,笑做一块儿去了。
宁骏敲了敲矮几,"都是读过书的,三纲五常都忘了?"瞪着眼睛看过去。
两个方才好了一些,可卿忍着笑:"是是是,哪里能忘了?也不是谁说的,什么三纲五常都是些混账玩意儿,我家是绝不用的。"
元春也学着他的口吻:"好好的女孩儿,都被困住了手脚,一点儿天真烂漫也没有,果然是灭杀人性!想当年朱子自己还遭毁谤不能自明,哪里能垂训后世?"
宁骏听了赶紧咳嗽两声,正色道:"这是哪里捡来的浑话,我是绝不会说的。女孩儿要女孩儿模样,为人妻子要有妻子模样。这才是伦理纲常。"
可卿大悟似的笑道:"夫君,原来你是为着这个,怕姑娘们进了门儿,就失去了本性,好好的一颗珍珠变成鱼眼睛了?"
宁骏又捡起一本诗集,一边翻一边悲天悯人的说:"往往杂事琐碎,黯淡了少女光华,我又怎么忍心?"
元春掩着嘴笑:"难得我们夫君体谅妹妹们!"
"就让我们变成鱼眼睛算了!"可卿娇嗔道。
宁骏伸手在她们脸上拧了一下,"你们今儿是怎么回事,尽说些酸溜溜的话?是不是为夫家法不严,还是怠慢闲置了你们,在我这儿颂《长门赋》来了?"
趁她们不注意,揽在怀中,恶狠狠的教训,说不得娇喘吁吁,不忍直视。
可卿急忙求饶:"夫君,妾身们知错了!不该胡闹的。"
宁骏这才放开她们,"念你们初犯,便饶了你们。"贴心的替她们整理了钗环衣襟。
可卿嗔道:"虽然夫君疼惜妹妹们,但最多过两三年,也该正经儿用轿抬进来,否则失了体统。对妹妹们也好!"
宁骏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吧。"
这时,莺儿拿了一个小篮儿进来,走到可卿跟前,"娘娘,我们姑娘打了几个璎珞,还有绺子,叫奴婢送过来。"
可卿接过笑道:"多谢宝钗妹妹费心,我就是那么一说,难得她费力。"
宁骏好奇的从篮中拿出一个细看,"宝钗还有这样的心灵巧手。"
莺儿笑道:"这都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连花样子都描了不知道多少呢!"
可卿命人抓了一把钱赏她。
莺儿欢天喜地的离开,沿小径过山坡,一路穿林度桥,不久便回到了蘅芜苑。这会儿宝钗正和宝琴一块儿说话。
莺儿进得门来,笑道:"姑娘,二姑娘,奴婢在王爷娘娘那儿打听到一件事儿,你们想不想听?"
宝琴啐道:"有话快说,不兴和你蝎蝎螫螫的。我和姐姐正有事儿呢!"
宝钗抿嘴一笑,"琴丫头,你和云丫头久了,也学了她的脾性儿。咱们女孩儿家还是文静些才好。"
"姐姐,咱们不说这个。"宝琴挽着宝钗的手,"我想很久了,不如明儿咱们做东,请姊妹们热闹一回?"
宝钗还没说话,莺儿却笑道:"二姑娘,我听鸳鸯姐姐说,娘娘已经定了明儿的螃蟹宴,都是京兆府送来的,好大的个儿。"还用手比划着。
宝琴眼前一亮,拍手道:"最好不过了!有酒必定会有诗。不过这回可不能让哥哥混赖过去!先让他做十首八首才成。"
宝钗笑道:"还说哥哥呢,有你和云丫头两个一起闹,就足够了。"
莺儿站在旁边,"姑娘,二姑娘,奴婢还见王爷正看书呢,说是明儿要和姑娘们比试一番。"
宝琴拉住莺儿的手,恼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儿一节一节的?你还听到了什么,索性一股脑说了,快点儿!"催促着。
莺儿忽然笑了。
惹的宝钗嗔道,"琴儿问你,为什么不说?可是我平日纵容了你?"轻轻看了她一眼。
莺儿笑道:"姑娘莫怪,奴婢这就说了。奴婢还听见娘娘和王爷商量,什么时候让姑娘们过门儿的大事,连日子都定了呢。"
"快住嘴!"宝琴羞的脸上红艳艳的,"谁要听你说这些了?"
宝钗道:"就你耳尖,回来嚼舌头。"看着她。既想听,又不好意思。
莺儿便说道:"王爷说,先让姑娘们玩两年,然后一起过门儿呢!可不是已经定了?"
宝琴啐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你来献宝。"央求宝钗,"不如咱们将姊妹们都请过来,商议明儿怎么和哥哥比试的事儿?"
宝钗沉吟道:"只怕天色已晚。"
宝琴笑道:"不妨事,和丑儿姐姐,紫儿姐姐说句话也就是了。"
于是,莺儿等几个丫头分头请了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妙玉和湘云。
不多久,蘅芜苑里花团锦簇,脂光粉艳。
黛玉笑道:"琴丫头,这么晚了,巴巴的叫咱们来,是有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宝琴便将莺儿听到的和大家说了,"难得哥哥有这样的雄心,若不陪他,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心?"脸上现出促狭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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