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清鸾
主要是积水很干净，并没有现实中常见的那种洞穴积水中灰土密布的迹象，只是水底有一些形状不一的鹅卵石和无根浮萍散落在水面各处，随着水波的荡漾，在一小片空间内微微滑动起来，让白水秋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以免在走动的时候不小心被那些光溜溜的石头滑到，从而摔倒在水泊中。
等走出了十几米后，积水就已经没过了膝盖。
再往前，就是白水秋选择的这个方向正对着的甬道。
白水秋放慢了脚步，将重心略微下沉，往甬道内走了进去。
初入时很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甚至需要侧着身子才能从里面穿过。
还好白水秋现在的身体娇小纤细，假如换作是一个体型比较臃肿的成年人，可能走到一半就直接卡住了。
复行数十步，两边才渐渐宽敞起来。
白水秋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走出的步数，估摸着已经往前行进了二三十米的样子，又转了两个弯，才看到正前方出现了一团明艳的光亮。
同时，还有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从那处光亮背后传了出来，和雨女有点相似，都带着一股湿润的水汽，但是又夹杂着一丝神圣庄严的意味。
白水秋略微加快了脚步。
等到穿出这条甬道后，就看到了……
一处极为开阔的洞天！
入眼处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青葱草地，好像一张柔软的绿色地毯铺在地上，草丛的高度甚至都没过了白水秋的腰部，周围错落地种满了高矮不一的树木，深蓝色的穹顶好像硕大的蛋壳一般在头顶上方高高撑起，同样一眼看不到边，不知道有多高。
穹顶上面幻化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洞天的各个角落。
另外，还有细密的雨丝在这片空间内安静地下着，淋在身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凉意。
成片成片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萤火虫，在这些树丛和灌木间飞舞旋转，夹杂着细密水汽的微风从枝叶间缓缓吹来，带起了一片草叶的清香。
而和所有这些比起来……
更加吸引眼球的，还是那尊盘踞在星光之下的龙形！
在东西方的神话传说中，龙的形象并不统一。
西方的龙，实际上应该叫做「Dargon」，是一种生着肉翼的大蜥蜴，共通的习性特点是喜欢财宝和穴居。
东方的龙则是一种能够吞云吐雾、兴雷降雨的瑞兽，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作为皇权的象征以及文化图腾而存在。
其模样也是混合了多种动物的特征，据说是“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总而言之就是个九不像。
并且龙爪的数量也在数千年间不断演化，从远古时期的两爪，到后来的三爪、四爪、五爪……具体是什么形象，没人说得清楚。
——这里的爪，是指「手指」的数量，而不是龙爪的个数。
现在，这种原本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出现在了白水秋面前。
竟赫然是一头标准的东方四爪青龙！
哪怕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头龙的时候，白水秋还是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双眸中流露出惊讶的色彩。
“这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雨师神」大人吗……”
对于眼前的这头龙来说，“见首不见尾。”并不是个比喻，而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因为龙的身躯过于庞大，目测有超过百米的程度，在盘踞着的情况下，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山，整个身体只能看到头部附近的一小块，剩下的大部分都被遮掩起来，一眼根本看不全。
至于这头龙的躯体颜色，则是碧绿色的，同时因为周身的鳞片外侧遍布着淡淡的白色荧光，所以呈现出青白相间的色彩，似乎都是一缕缕凝聚到有如实质的灵力。
甚至就连刚才那些「萤火虫」，也并不是真正的生物，而是由纯粹的灵力幻化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太过栩栩如生，所以白水秋最开始甚至没有分辨出来。
不过……
雨师神的气息好像并不稳健，甚至还有点虚弱。
虽然气势依然很惊人，但从直觉上来说，白水秋感觉到这位龙神大人的状态好像已经如同风中之烛，有种像是垂暮之人身上才有的气息。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下意识地微微一提，下意识地感觉到有点不安。
“咳咳……”
白水秋轻轻咳嗽了一声，有点犹豫该怎么做开场白。
难道要先来段自我介绍？
不过就算自我介绍，这个距离也有点太远了。在这样空旷的环境下，白水秋的声音也显得过于渺小，只能再起抬起脚步，穿过齐腰深的草丛，往那头龙盘踞着的方向走去，一直行进到了距离龙只有二十来米的地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咳咳……”
白水秋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清了清嗓子，等待了片刻。
空气安静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
才看到龙依然保持着趴伏着的动作，只是慢慢睁开了靠近白水秋这一侧的那只眼睛，巨大的瞳仁看起来就像是一盏淡金色的灯笼，悬挂在十几米高的半空中。
接着，就听到低沉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回荡开来——
“你来了。”
我……不该来？
白水秋抿了一下嘴唇，在心里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前世小说里看到过的台词，然后轻声问道：“请问，您就是……天目神社世代供奉的雨师神大人吗？”
虽然从气息和模样上，已经能够大概判断出来这头龙的身份了，但是白水秋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确认了一下。
雨师神没有开口回应，而是先慢慢动了一下身体，将脑袋微微偏转了过来，变成了和白水秋正面相对的模样。
不过因为祂的体型过于庞大，哪怕只是头颅，也足足有一间两三层的房子那么大，让白水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跳渐渐加快，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除了本身的体形所带来的压迫力，这位神明大人周身上下，更有一种莫名的气势萦绕着，其中仿佛蕴含着特殊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跪伏下来顶礼膜拜。
类似的气息，白水秋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到了。
第一次是在雨女身上——后者身上的气息是来自于七十年前的纱奈的，本质上还是源自于雨师神；
而第二次则是在京都的时候，她曾经在八坂神社和伏见大社，亲身感受过来自那两家神社的那一缕「神明气息」。
但是在亲身面对神明本人的时候，这种气息显然还要强烈百倍。
看到白水秋的样子，雨师神笑了一下：“不用害怕，我的确是白水一族历代供奉的神明。你是白水一族这一代的巫女秋对吧？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不过以我现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用降临的方式回到现世了，只能将暗示的方式将你引导到这里来。”
顿了顿，这位龙神又一次开口：“不过你似乎对我的存在有些疑惑，不妨先把你要问的东西说出来，我会视情况解答一下你的这些困惑，再说其他的事情。”
这位龙神大人的状态果然很糟糕，甚至都无法支撑自己回到现世。
虽然白水秋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个事实，但是在真正从雨师神口中得到证实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瞬间的失落。
但也只是一个闪念。
她的确很多问题是想要询问雨师神，比如滋贺县的「山中神社」、白水一族的渊源和流淌在血脉中的诅咒、灯笼山那株白莲的事情、关于「里世界」和沉睡的神明、还有系统的存在，但也正因为疑惑太多，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后，才缓缓开口：
“我的确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一下……”
“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是在这里沉睡着吗？这座溶洞是「里世界」内的一处地方吗？还有……
「里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白水一族的血脉能够干涉到那边的时空间规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过后，白水秋停下来，等待眼前的龙神开口做出回答。
“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是的。”
雨师神微微点头：“这处空间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对外界开启过了。上一次有人进来，还是在半个世纪前的时候……用你们人类的历法来说，应该是七十年。
那个时候这间神社的主祭巫女，还是那个名叫纱奈的女孩子，按照人类的辈分，她应该是你的奶奶一辈了。”
“果然……”
白水秋心里一动，这个说法，倒是和雨女之前提到的关于白水纱奈的说辞印证了，而且看起来雨师神对纱奈的印象还很深。
“至于「里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雨师神似乎思索了片刻，才用不疾不徐的语调，缓缓开口说道：“还是先说一个故事吧。”
接下来，雨师神低沉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缓缓响起：“这是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要追溯到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前。早在那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有大量的生灵存在，而灵气也远远比现在充沛，无论是山野间的飞禽走兽，还是当时还处于远古时期的人类，都更容易踏上修行一途。
而因为兽类出现的时间远比人类要早，寿命也更加悠长，所以在人类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时，世间就已经出现了实力强悍的大妖怪。
那个时代，是妖怪们主宰的时代，山崩、海啸、暴雨、地震……
能够被称之为大妖怪的存在，大多都可以将凭借自身力量搅动自然之力，将这些天灾般的异变制造出来。
面对这种程度的伟力，不管是人类，还是那些未成精怪的飞禽走兽，都和蝼蚁一样孱弱无力。
最早的一批大妖怪，对天地还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只知道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肆意破坏取乐。
其中更是有不少性情凶残的物种，将人类以及其他生物的血肉作为饵食，会对领域范围内的其他生物进行随心所欲地捕杀和吞食。
因为相比于其他那些野兽，人类的力量更加脆弱，滋味也更加鲜美。
在畏惧之下，有些人类尝试反抗，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血腥屠戮。
有些则是开始尝试着和这些妖怪沟通，并且将它们视为神明，用谷物、牛羊甚至人类自身的血肉作为贡品，加以舞蹈和祭祀，想要以此换取自身的平安。
这便是最早的巫祝，也就是原始宗教的起源。
最开始，妖怪们接受人类供奉的祭品，只是出于乐趣或者节省妖力的目的，根本没有答应人类的要求，甚至都不觉得人类这种生物能够与自己站在一个平面上交流，能够在享用完极品以后不再去骚扰人类，就已经是最大的善意。还有相当一部分妖怪会出尔反尔，但人类却毫无办法……
在双方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决定权从来都是掌握在作为强者的一方手中。
那段时间，是人类生存的最为艰难的时候。
经过数百年后，一些大妖怪发现源自于人类的信仰愿力，可以用于自身的修炼，才真正开始以「神明」的身份自居，庇护人类在一方土地上安居繁衍。
利用一代代人类虔诚供奉的信仰之力，凝聚出所谓的「神格」。
同时，人类也在漫长的岁月更迭中，逐渐将自己的脚步向世界更深处扩张，并且一步步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并且出现了能够吞纳天地灵气的人，也就是修行者的存在……”
第808章 起源和终点（二合一）
“虽然寿命相较于大多数妖怪极为短暂，但是人类在修行一道的潜力却普遍不俗，并且偶尔还会出现几位天资横溢之辈，只靠数十年的修行，就能够与妖怪中的佼佼者媲美。
这种级别的存在在整个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都会留下大量的传说事迹。
譬如两千年前的那位初始巫女卑弥呼，后来役小角、安倍晴明。
再比如华夏的百家宗师姜子牙、玄奘……等等。
借助于这批修行者的力量，人类与妖怪之间的战争逐渐展开，从一开始单纯为了求生，到后来尝试着将对方的种族灭绝，在数千年间，永无休止。”
雨师神的语速不快。
随着祂的讲述，白水秋仿佛看到了一副隐藏在人类历史表面之下的千年绘卷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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