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马加藤惠
和马边在案桌前坐下,边猜想要么是占卜的事情相当重要,要么是占卜的过程不那么顺利。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是两者皆有啦。”玉藻放下手里的花牌,苦笑着抬头望来,“巡逻辛苦了,警部补大人。要先吃饭还是先喝茶,又或者,先做点别的事情?”
“大白天的就省省吧,等晚上再说,现在有件事情挺麻烦的……稍等我喝口水。”和马摆摆手,用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下润润喉,“那啥,东京街头出来白日梦游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啊,本来以为只是巧合没太放在心上……”玉藻皱眉看着桌上的几张花牌,“结果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
[706.174 就算撕起来了,也无法阻止我更新老书]
“巧合?什么巧合?”和马惊讶道。
“当然是时间上的巧合。”玉藻横了自家当主一眼,“我家老爷把地藏像搬回来,桐生道场变成常黯地,紧挨着的东京街头便冒出许多做白日梦的人来……你觉得,这只是偶然吗?”
“……真的耶?”和马眨眨眼睛,这倒是他尚未注意到的盲点,“你的意思是,那些迷途者出现其实和跟咱们道场有关!?”
“所以说,我在占卜的就是这个啊。”狐狸咬着嘴唇,微微气恼般的盯着桌上的占卜物件。
“但不知道是提问题的方式不对,还是事情本身不那么明晰,不管用哪种方法占,得到的结果都相当模棱两可……”
“原来如此。”和马点点头,深吸口气缓和了下情绪。迷途者背后有神秘侧势力活动这点己经能基本确认,但老实说和马意识里并没把这个跟自家道场联系起来。
仔细想想也没有错,毕竟地藏像入驻后桐生道场化为常黯地,己然是接近神秘侧的存在玉藻的话令和马重新认识到这项事实,错愕之余也倍受震撼。
和马沉吟着,跟玉藻讲述了今天跟黑崎长秀救下长谷川美琴的经历,也提到他调取警署资料发现,类似长谷川般的迷途者到目前为止己超过两百人,在整个东京都的范围内。
“唔,和马你还记得那些人的出现地点吗?”玉藻想想后问道。
“不可能都记下来吧?足足有两百多人呢。”和马苦笑着。
“不需要太详细的位置,以地方警署为单位,统计下各地迷途者出现的总数量呢?”狐狸稍稍降低了要求。
“这个大概能做到,你想干嘛?”和马疑惑着。
“我想搞清楚一些东西。”在和马注目下,玉藻起身去旁边文件柜里取了张东京都的地图出来,在案桌上铺开后望过来,“那么开始吧,警部补,首先是千代田区,这里好像是最早传出消息的……”
接下来的数刻钟里,和马依着记忆报出在警署看到的统计数据,而玉藻便用颜色笔把相应数字标注在地图上。
单个地方警署遇到迷途者事件多数都在个位数,至多不超过二十人,然而若把范围扩展到整个东京都的话,那数量却飙升到二百七十人上下,这还不算至少有半数没记录进档案中的事件。
“好了。”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的玉藻收起笔,看着地图突然皱起眉。“这还真是……”
“怎么?有什么发现?”和马从玉藻那里拿过地图打量。
玉藻按地方警署分布在地图上不同位置标出了迷途者的数目,而且还按五人十人和十五人的档次分别采用不同深浅的颜色笔,这样一眼看去就能立即明白,迷途者的分布有着相当的规律性。具体来说,地图上浅色数字是明显朝着深色数字集中的。
“……稍等,我再做个标记上去,这样看得清楚点。”
在和马盯着地图的当口,玉藻拿起颜色笔在地图某位置画了个三角标记,并在标记旁边写上“he”的字样,这样一来形势便立马清晰了。地图上的深色数字跟he标记只隔着两三街区,并且三角标记的位置几乎就是深色数字汇聚的中心点!
“这是!?”和马瞪圆眼睛,看见地图上的深色数字,以近乎包围般的态势围绕着桐生道场的街区展开。若是对这般态势加以推演的话,和马仿佛看到那些跌跌撞撞的迷途者前扑后继般朝桐生道场扑来的光景,只是在途中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隔开
“是冲着咱们道场来的!?”
和马勃然大怒。这股怒气来得如此汹涌却又毫无理由,但或许也并不需要理由。就跟当初津田组惹上桐生道场差不多,有哪头老巢被踹的野兽会不暴怒发狂的?
“稍等,我占卜下。”玉藻这时候也严肃起来,放下花牌拿起了旁边的骨骰。
她先念了一段长长的祈祷文,然后把骨骰丢进桌上一不知哪个朝代的瓷碗中。骨骰在瓷碗里叮叮当当地蹦跳着,数息后徐徐消停下来,在瓷碗里露出三个迵然相异的骰面。和马看不懂,但玉藻观察过后却明显松了口气。
“不是咱们道场……嗯,这样说也不完全对,应该说他们并不是刻意朝着桐生道场来的,只是恰好在寻找类似的场所。可能在他们的活动范围内没别的目标,所以地图上便呈现出这样的势态。”玉藻如此解释着,那温和语调让和马的怒气稍稍平缓。
“……和桐生道场类似的地方是指,常黯之地?”和马试着理解着狐狸的话,却不禁皱眉,“等等,他们都是跟神秘侧毫无关系的普通人耶,找常黯之地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要调查的话大概只能从他们的精神状态着手……像你们救下的那位长谷川,不是说有段时间她频频做着奇怪的梦吗?梦本身是人类潜意识活动的呈现,频频出现怪梦的话,正好说明有人在对她的精神动手脚。”不愧是神秘侧顶阶的人物,玉藻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对人的精神下手有这么容易?”和马怀疑着。毕竟光是己知的迷途者就快三百了,这种近乎批量生产的规模也着实有些吓人。
“这个嘛,人的精神虽然有强有弱,总体来说不是那么好搞的,哪怕以前也是如此……在我知晓范围内,大概只有一匹能做到这等程度。”玉藻朝和马微微笑了笑。“顺便一提,那家伙也是你的熟人。”
“……食梦貘。”和马用咒骂的语调说出那名字。食梦貘在日本神话中是跟玉藻前同样古老的大妖怪,不过到近代以来也受神秘侧整体衰退的影响而变弱。
但和欣然接受的玉藻前不同,食梦貘却是极力抵抗这样的趋势,甚至拼命想取回过往的力量。为此他化身人形在现世留下许多后裔,和马在温泉街时便与其中一人相遇,在纷争中还跟食梦貘有过交手。
那次冲突中食梦貘吃了暗亏,在扬言会报复后便消失无踪。渴求复兴神秘的食梦貘跟企图染指神秘的福址科技,两者都是站在秩序善良对立面的存在,和马甚至猜想他们搞不好己经在暗中联手。
这次东京街头突然冒出这么多不明所以的迷途者,而时机上又这么凑巧,和马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打算对常黯化的桐生道场动手。不过当他说出结论时,家里狐狸却意外地摇摇头。
“不,可能恰好相反也说不定。”
“……怎么说?”
“呵,他们没可能预想到你们会地藏像搬回道场,道场变常黯地更是比中彩票的机率还小。既然那些迷途者早在两三年前就被动了手脚,那更没必要现在突然暴露出来。”玉藻分析着。
“你是说,那些家伙原本打算悄咪咪地搞事,结果道场常黯化突然打乱了他们的步骤?”和马眨眨眼睛。
“没错。”狐狸嘴角拉出微微邪魅的弧线。“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打算干什么,但这时候恐怕正为项目失控而慌乱着呢。这是我们的机会!”
[707.175 柴生田久的忧郁]
不同于当世剑豪、斩妖除魔的桐生和马,也不同于幻想研究、为妖役使的甲佐正章,柴生田久只是毫无特征的普通人。
既没有卓越才华,也没有强烈偏执,相貌寻常连出身都及其普通的他,光是取得律师执照就己经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努力和运气。
这样的他,想靠自力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想摆脱如诅咒般纠缠着柴生家历代的“平庸”命运,就只有抱住别人的大腿这一条路径。柴生田久选择的大腿是合川法隆,或者确切的说是合川法隆所创立的福址科技。
在柴生田久跟合川法隆合作的最初,福址科技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经营的也只是康辽仪之类的非主流产品。然而在合川法隆的运营下,福址科技在短短数年便成为在民间拥有大批拥趸、在政商界拥有相当影响力的大型企业。
其他人对这番变化大概没啥特别感触,但亲身历的柴生却时常震撼于福址科技那近乎异常的“膨胀”是的,膨胀。
福址科技的发展速度可以说违逆了世间的常识,也难怪有坊间传言说合川法隆的背后有KgB或Ia的暗中支持。
对这些传言柴生基本是不置可否的,就算被询问也不会给回答。毕竟他攀着福址科技这棵大树爬过了名为“阶级”的天堑,摆脱了柴生家代代平庸的命运,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大约是柴生田久的沉默态度得到了合川法隆的欣赏,逐渐也交给他一些公司讼诉外的事务。那些事务基本上和他的专业都没多少联系,甚至可以说,他熟悉的现世常识在那里都派不太上用场。
到现在柴生都还记自己初次目睹那些非人存在时受到的震撼,也大概知道了福址科技飞速崛起的奥秘。那时候他面临两个选项。
一个选项是接受命运安排、成为合川法隆真正的心腹。二个选项是即刻离开福址科技远走他乡、跟这些常人不该触碰的存在断绝关系。
前者意味着他要裸身跳进那满是毒虫厉瘴的神秘沼泽,为合川法隆攫取利益。后者则意味着他要在远离凶险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艰难安稳的人生“艰难却安稳”,翻译过来也就是“平庸”,也就是他倾尽毕生努力想摆脱的东西。所以,柴生田久几乎没犹豫地顺从了命运,当了合川法隆在神秘侧的传话人。
福址科技跟神秘侧的合作比柴生知晓得还要长,甚至可以说那些属于神秘侧的存在本身就是福址科技的一部分。
这两三年来柴生亲眼目睹了在合川法隆指示下做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也大概理解了自家社长沉迷神秘力量的缘由,不过柴生对此倒并不感兴趣。
毕竟和依靠金钱跟权势便能畅通无阻的现世不同,在神秘那侧,既无法力又无武力的柴生田久几乎是跟敬意绝缘的渺小存在。
尤其在跟那些活过漫长时光的古老存在接触时,若不是抬出合川法隆的名字,他几乎连交谈的资格都不被给予。好比今次,他拜见的便是在那些古老存在中也相当特别的人物。
那人昔日名为食梦貘,眼下则化身名叫重弘元司的男子。
重弘元司加入福址科技不过两三年,但俨然己是组织中仅次于合川法隆的二号人物。
另外柴生也知道,福址科技原本许多推进艰难的研究项目,都是在重弘元司加入便纷纷取得突破。多亏重弘元司的帮助,合川法隆的理想得以逐渐成形于现实,也因此给予了重弘莫大的权限跟尊重。
不过合川法隆毕竟只是人,而重弘元司则是栖息神秘侧的古老存在,两人出现分歧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重弘元司的行动明显偏离了合川法隆的期待,也间接影响到福址科技的安泰,于是柴生便被派过来质问此事除了他以外,福址里也没有别人能担任这项任务。
事实上就算是柴生田久,在重弘元司眼里也和路边的石头差不了太多,因而所谓的“质问”实际更接近“提醒”。
换句话说,他相当于合川法隆丢出去吸引猛犬的那块石头。这当然不是什么令人感激的立场,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容拒绝。
“呼……”
被引导到沙发上坐下的柴生悄然松了口气,望向周围漂浮着稀薄雾气的房间。
只见房间整体采取西洋风格的奢华装饰,几尊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像宛如立柱般撑起房间的天穹,而成在房间角落则摆着座钟、日本刀跟西洋铠甲,还有熊和鹿的标本等不同格调的物件。每个物件都相当精致,然而混搭起来却在房间里构成大杂烩般的怪诞氛围。
柴生抬头上望,只见充斥房间的稀薄雾气在天花板处明显更浓些,一些像水母又像灯笼的奇怪物件在雾气中缓缓游动着。
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器,它们身上放出的昏黄光芒便是房间照明的唯一来源。一只灯笼水母从柴生头顶飘过,那有如心跳般闪灭的昏黄光芒照得柴生头皮发麻,拼命控制住挥手拨开的冲动。
“这到底是……”柴生好久没有这般心惊肉跳的感觉。
基本上来说,每次前往非人物那里拜访,都或多或少会削薄他的世界观,然而今次这般倾向却更加强烈。
柴生实在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在东京都的繁华现世里营造出这等异乎寻常的空间,感觉上现世跟神秘侧原本泾渭分明的界线似乎正逐渐变得模糊虽然这也是合川法隆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然而实际目睹却让柴生下意识地生出动摇,怀疑这么做是否真的妥当。
柴生的动摇,应该说是普通人对神秘侧侵蚀现世的本能抗拒,但这般本能并不能压过柴生被赋予的使命跟立场。
柴生深吸口气抬起头,望向房间中央的一张雕龙刻凤的精美卧榻。软榻旁站着数名极道模样的侍从,而重弘元司像莫卧儿王朝的皇帝般斜坐在卧榻上,入神般的望着天花板上漂浮的光点。
“呃……”
就算早己习惯帮合川法隆处理神秘事务,但此时柴生却依旧感到难以抑止的紧张。在现世中依着福址科技的后台,他是连那些达官贵人都不敢轻慢的有力存在。
然而在神秘侧,在金钱跟权势都无法通用的这里,他却如路边石子,甚至倘若不加上下面这段话的话,他的声音根本没法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我来是转达合川社长的意见。”
“他想说什么?”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卧榻上的重弘元司稍稍把目光转向下方。那缺乏兴致般的冷淡视线,让柴生禁不住缩起肩膀,但过去经验告诉他,这时候退缩只会招致更艰难的处境。
“最近东京街头频频出现的梦游者,那些人应该是由你负责管理的‘人柱’吧?合川先生询问,为什么要让他们暴露在大众视野中?整个计划应该秘密进行才对。”
“那些东西,只是调整过程中的暂时现象,用不了多久就会抑制下来。”重弘元司轻描淡写般的摆摆手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梦游中他们也依旧在我的掌控下,其‘人柱’的机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可以回去告诉合川先生,叫他做好自己的事情,没事不要来烦我。”
听重弘元司的口气,似乎也没太把合川法隆放在眼里。这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昔日统治日本列岛的上位妖怪眼中,绝大多数人类皆是如蝼蚁般渺小且无力的存在。柴生当然也是蝼蚁中的一员,这时候却不得不继续提出意见。
“恕我不能从命。合川先生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打算用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重弘元司嘴角微微上扬,然而却绝非亲爱的表现,而更近乎猛兽被惹恼时呲牙的动作。“创造那些人柱的是我,使用那些人柱的也是我。要是我高兴就算把他们毁掉又怎样?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事事都要向他报告。”
“可是!你是福址科技的干事,你的所做所为要是危害到福址科技的话……”
“区区凡人!少给我指手划脚!”
律师出身的柴生竭力想靠正论扳回主导权,却被重弘元司的一声断喝给截断。
食梦貘的断喝在薄雾中震出圈圈涟漪,甚至整幢建筑都被牵得抖颤了下。
同时一股深灰色的沉窘气息从不知何处弥散出来,重重压在柴生田久的头跟肩上,让他毛骨悚然之余,膝盖亦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不知为何,柴生田久突然想起神话故事中那些被噩梦吓死的倒楣蛋,他几乎拼命地挤出一个名字。
“桐生……和马……”
“什么?”
那边食梦貘发出讶异的声音,同时柴生头肩上的重量骤然一轻。甚至来不及喘息,柴生拽紧机会把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桐生和马,他己经注意到了梦游者的骤乱,开始着手调察这件事了……他一直都在明里暗里搜集福址科技的情报,合川先生说放着不管的话,他什么时候找上门来都不稀奇……”
[708.176 看得见的柴生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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