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马加藤惠
财前教授领着人离开后,白鸟刑警和高山刑警来到池田茂床前。
“我们有几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能长时间回答询问,那我们先挑重点的问。”白鸟刑警停下来,等待池田茂的回答。
池田茂看了眼窗外,先问道:“我父……池田直人,怎么样了?”
“死了。你师父似乎打算亲自掏钱操办法事,等你醒来应该就开始了。”
“这怎么行,师父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话音刚落,高山刑警就诧异道:“怎么会,难道不是南条家全资赞助学费吗?”
白鸟刑警示意高山刑警别说话,随后直奔主题:“你父亲死情景,你目击到了,对吗?”
池田茂轻轻摇头:“没有,我那时候昏迷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为生。”
“没关系,跟我们说说,你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白鸟刑警的口吻,像极了深夜电台的知心大哥哥播音员。
池田茂沉默了几秒,才娓娓道来:“我听见有人在喊,‘阿茂起来’‘快逃’,那喊声让我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见……”
两位刑警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池田茂,等着他说下去。
池田茂:“我看见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逆着光。我倒下之前,以为那是池田直人,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什么。
“那身影太过高大,池田直人……我爸爸应该没有这么高大才对,他是个驼着背,缩手缩脚仿佛随时随地都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
“他的背影,既无力,又惹人生厌,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池田直人。
“可是,那个瞬间,那个逆光中的身影,如此的高大,仿佛假面骑士。”
白鸟看了眼高山:“你比较年轻,看过假面骑士吗?”
“饶了我吧,东映拍这片的时候我都上大学了。这可是子供向啊。”
池田茂没理会高山刑警,继续说道:“我听到枪声,但是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立刻倒下,还是向敌人冲了过去。
“果然,那其实是路过的假面骑士吧?”
“不,”白鸟刑警摇摇头,“那是你的父亲池田直人。你这语言表达能力不错啊,完全和资料上写的你的国文成绩不相符嘛。”
池田茂看了眼白鸟刑警:“那是因为我最近看了很多书,比如太宰治。”
白鸟刑警耸了耸肩:“所以,你不知道你父亲遭遇了什么?不知道最后他怎么站起来的?可以问问你是怎么解开你身上的绳索的吗?”
“我挑衅他们,让他们和我单挑。”池田茂接下来一五一十的把他昏迷前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大概三十分钟后,白鸟刑警点头:“很好,我们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好好休息……”
“我可以出院了吗?”池田茂说着直接坐起来,“我感觉我状态好极了。我不出院,就没法做法事吧?毕竟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捧遗像的人选了。”
白鸟刑警和高山刑警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那你得问财前教授,我们不是医生,没法决定你能不能出院。”
两天后,池田家。
破旧的一户建门口被粉饰一新,那些催债人喷涂的油漆什么的全都被刷掉了。
一户建门口摆了一张来宾签到的桌子,但是名簿上空空如也,除了桐生一家、还有桐生和马的徒弟们之外,就只有白鸟和高山两位刑警的名字。
池田家原本的亲戚,也不知道是死光了,还是不想粘这晦气,反正一个没出现。
因为池田家已经没有可以接待来宾的女性了,所以坐在签到的桌子后面的是桐生千代子池田茂是和马的入室弟子,在日本,师徒关系仅次于亲情,所以千代子就担当起女主人的职责。
为了担当这个职责,千代子专门从南条家借来了全黑振袖和服,桐生家可没有这种全黑和服,千代子只有一件从妈妈那里传下来的结婚用的和服。
不过因为完全没有来宾,千代子此时正无聊的看着天空中的云朵。
和尚念经的声音,不断的从一户建的正门中传来。
池田家这个一户建非常小,客厅里摆个棺材就没剩多少地方了。
披着袈裟的和尚坐在客厅正中,念着听不懂的梵文经文。
日本和尚念经会配上独特的唱腔,仿佛能剧一般。
池田茂抱着遗像,坐在和尚身后不远处。
遗像上的池田直人非常年轻,好像是因为这家伙最近十多年都没有正经拍过照片,只能拿了张刚结婚不久时的照片来。
坐在池田身旁的桐生和马觉得年轻时的池田直人,看起来还挺像个良好青年的。
池田茂从医院回来,就沉默了许多,连话都不怎么说了,每天和马安排的训练和学习都会闷头完成,感觉像个闷葫芦。
和马有点担心自己这徒弟憋出病来。
等法事结束,把池田直人烧了日本的传统就是烧成灰之后再土葬和马得想点办法恢复一下徒弟的精神头。
这时候和马听见站在最后面的两位刑警交谈道:“这和尚,我认出来了,这不是筑地本愿寺的大僧正吗?桐生君请得起他?”
“当然是看着南条家的面子,打了惊人的折扣嘛,有什么奇怪的。”
和马回头看了眼两位刑警。
本来他有点想抱怨一下两位在这种场合还用这么大的声音闲聊的,但转念一想,其实不是刑警声音大,是这房子实在太小,后排和前排距离太近。
而且待会出殡的时候,还得劳烦两位刑警来抬棺材,不然男人凑不够,只怕是要让南条调动自家的sp来抬棺了。
日本这边出殡有讲究的,抬棺得有关系的人来。
两位刑警经手处理池田直人死亡案件,也算有关系的人。
找几个无关的黑人一边抬棺一边跳舞,在日本行不通。
和马收回目光,又看了眼池田茂,欲言又止。
这天黄昏,池田茂才从火葬场回来。
因为买不起坟地,池田直人的骨灰被池田茂抱了回来。像这样把骨灰罐供奉在家里的神龛里,是买不起坟地的日本家庭常见的做法。
也有一些时候,会根据死者生前的遗愿,洒进山海之中。
池田茂把骨灰罐放到电视机柜里面电视机早就被池田茂卖了换钱去赌了,现在就剩下个柜子,看着还挺像神龛的。
放好骨灰盒,池田茂重新打量这个家。
为了举行法事,南条家的派遣人员早就把这个家打扫一新,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全都清理掉了。
连带着连生活的气息也被清理掉。
这让这房子看起来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
池田茂本想把房子卖了给师父凑大学的学费,但师父让他留着,时不时能回来看看,再不行以后用来换他自己的学费。
池田茂站在毫无生活气息的房子中,心中五味陈杂。
他完全搞不明白此时自己的心情了。
按理说,摆脱这个家应该让他有种解放了的感觉,毕竟在这个家里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所有的记忆,都充满了痛苦和难过。
但是,现在池田茂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寂寞。
为了排解这份寂寞,他决定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他从客厅来到饭厅,发现餐具什么都换成了全新的,大概旧餐具都已经被喝醉的池田直人都摔碎了。
所以南条家的人就换上了新餐具。
他打开冰箱,却发现还在运作的冰箱里空空如也。
池田茂叹了口气,离开饭厅钻进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房间也被清理过了,然后一个东西吸引了池田茂的目光。
那东西摆在已经清空的书桌上,来自屋外的阳光落在它上面,温柔而明亮。
那是妈妈买给池田茂的假面骑士腰带,当年池田茂正是戴着这个腰带,从虚假的变身音效中获得了勇气,拿着刀站到了池田直人身后。
而妈妈阻止了戴着这个腰带的池田茂。
池田茂走上前,轻轻拿起腰带。
他记得这腰带那一天就在父亲的殴打中被打坏了,再也不能发出变身的声光效果了。
妈妈走后,父亲说看到这个腰带就会想起“那个贱女人”,所以把这腰带抢走,扔掉了。
明明应该是扔掉了。
后来池田茂自己勒索了低年级的同学,拿钱买了全新的腰带。
可这个腰带,应该就是被父亲扔掉的那个,腰带扣背后有一道裂痕,那是父亲抢腰带时造成的。
池田茂端详着这腰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酒醒后的池田直人,像流浪狗一样在垃圾桶里翻找这腰带时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把腰带放回桌上,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拿起来,塞进书包里。
现在,池田茂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纷乱的回忆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回到客厅,看了眼骨灰罐,最后还是决定把罐子就放在这里。
虽然池田直人最后做回了父亲,但池田茂还是想把他,和所有那些回忆一起,封存在这破旧的一户建中。
池田茂带着唯一的收获:一条破旧的假面骑士变身腰带,离开了这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地方。
他把父亲,把回忆,把过往的一切都扔在了这里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骑着送报纸的自行车,飞快的回到了桐生道场,进了玄关旁边给自己住的小房间。
这是他的小天地,是他现在的安乐窝,呆在这里他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他打开水壶开始加热开水,取出一盒半价购买的快过期的杯面,撕开包装加好调料,等着水开。
然后他把那条陈旧的假面骑士变身腰带拿了出来。
他看着腰带,陷入了沉思。
水烧开了,水壶发出嘶鸣,他都没有从沉思中返回。
然后,客房的门开了,桐生和马走进来:“阿茂!水开了!”
池田茂这才猛的惊醒,赶忙伸手把炉子关上。
池田茂抬头看着师父,不由自主的问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我母亲不出走,而是继续陪伴他,他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你看,他明明可以在人生最后一刻,像假面骑士一样保护我,那谁能说,他不会在别的时候变好呢?”
一连串的提问后,池田茂用直率而单纯的眼神看着桐生和马,等待着师父的指点。
和马看着徒弟,他忽然领悟到,这是个关键点,池田茂今后的人生,是背负着过去的阴影蹒跚而行,还是将过去的一切化作自己的动力,昂首阔步,就看这一瞬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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