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6r2
以令人惊叹的决意瞬间回过神来，玛玛伊对路希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将自己放出去了。
“……祝你好运。”
单靠眼神交流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在这种不言而喻的时刻，路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抬手，末影人偶瘦长的身体就被‘深水方舟’的术式自动吐了出去。
多亏了这副人偶之躯、多亏了已经死去的事实，我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万丈深渊的海底，以如此近的距离、再次看到她的脸庞。
极快地适应了作用在身上的压力，玛玛伊抬头看向面前的水泡，明明是无机质的眼眸，却能让人轻易感受到涌动在其下的复杂而又炙热的情感。
海沙在指缝流逝、泡沫在眼前消散——尝到了面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悲伤，我听信了克苏恩的蛊惑，对你许下了【活下去】的愿望，随后，将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爱丽儿，你知道吗？在离开海底之后，每天的夜晚，你最后的眼神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迷茫的、错愕的。
就像在无声地问我，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为什么没有唱出说好的那首歌曲。
对啊，我也一直在后悔着，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为止。
拼命地收紧指尖留下海沙，将泡沫护在心口强留它不要消散——最后我迎来的，就是孤身一人死去的结局。
本以为这荒诞而充满遗憾的人生会就此为止，在生死之间的千年挣扎也不过是最后的抗争与不甘，却没想到，在命运的奇妙之下，我终究又站回了这里、站到了你的面前。
就像那日场景的重现，你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般紧闭着双眼。而我站在即将逝去的你的面前，手中握着那把未彻底流干的海沙。
只是这次，我不会再做出错误的决定了。
尽管清楚地知道面前看似清澈的水泡中隐藏着何等巨大的压力，但诗人仍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直直探向了爱人所在之处：
【爱丽儿，那天没来得及唱出口的歌，我来唱给你听了。】
更甚于路希在时停中的那次尝试，狂啸风暴七成浓缩在此的能量在感知到异物入侵的瞬间就暴动起来，几乎在一瞬间，玛玛伊探入水泡的手指就被巨大的压力碾成了虚无。
然而，末影人偶却像感知不到痛苦一般，反而加快了自己探入的速度。
他只是定定的、定定的注视着爱人紧闭的双眼。
坚定不移地向她靠近着。
第783章 亡灵天赋与软妹
“！”
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猛地从车厢中站起，奈奈如有所感地看向了某个方向，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了一起。
“奈奈，怎么了？”
与尤希娅不解地对视了一眼，塞莉卡问道：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有。”
尽管微微摇了摇头，但软妹脸上的表情却不见一丝好转：
“我只是感觉好像出什么事了……应该不会吧……”
“放心放心，有弱弱希那家伙在，一定没有问题的~”
只有路希不在场的时候，别扭莉卡才会如此坚定地表现出对他几乎不讲道理的信赖：
“绝对可以安心，如果加个比喻就是如同最高级布丁中添加的最高级焦糖那样让人安心！都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件了，奈奈难道还对弱弱希没有信心吗？”
“不……我对路希很有信心。”
软妹微微低下了头：
“但是……可是……”
“……是因为自己【能力】的问题么？”
敏锐地看出了奈奈的心中所想，尤希娅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有关这一点我要代表大家向你道歉。对不起，奈奈，其实大家一早就察觉到了你天赋的真相，但出于各种考虑，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我知道，大家绝对是出于照顾我的考虑才这样决定的。”
感受着圣女小姐手心的温暖，奈奈轻轻咬住了嘴唇：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拥有【亡灵】类的天赋，这让我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嗯，大概是类似的感觉吧。”
“难过？奈奈为什么要难过？”
听了软妹的话，塞莉卡不解地歪了歪头：
“亡灵天赋明明是超帅气的能力呀？在吾的【最想要的能力排行榜】上，它是仅次于【灭世黑焰】的超高排名！奈奈也想想看，孤高地行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亡灵法师、随手一招就有万千大军助阵——对了！就像吾等曾经遇到的黑日·赛琳娜一样！真的超厉害！”
“可是，那些被我召唤出来的【亡灵】们，自己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吧？”
“——诶？”
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奈奈小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与我之前想象的【由自己制作出的人偶】不同，就像玛玛伊一样，工具包里的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回忆、自己珍爱的事物、甚至自己至深的遗憾。”
“好、好像是这样的……？”
一时没弄明白奈奈到底想说什么，生怕自己说错话的塞莉卡求助地看向尤希娅。
“——所以，奈奈就觉得自己将大家认定是【没有过去的人偶】、并将他们强行留在自己身边是错误的，对不对？”
冲塞莉卡微微点了点头，圣女小姐柔声对奈奈说道：
“像这次的玛玛伊一样，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人偶们并不会主动把自己的过去和遗憾告诉你。但这些遗憾仍然切实地存在着，并很有可能直到你老去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嗯。”
低低地应了一声，奈奈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肩上的工具包：
“我明白人偶们和大家一样，都在默默照顾着、支持着我。明明会主动帮我解决遇到的麻烦，却对自己的烦恼与遗憾只字不提——可、可是，这样是不对的！路希曾经告诉过我，如果真的对一个人完全信任的话，就要适当地麻烦对方、在遇到困难时主动依靠对方。但我现在只是一味地被大家照顾着，自己却……”
后面的话，女孩并没有说完。
并不是责怪大家不信任她，只是对软妹来说，周围人们的这份单方面的好意实在太沉重了。
正如路希所说，奈奈很善良，她看重别人的感受要远远胜过看重自己，在与他人交流相处的时候永远是那般小心翼翼的，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引来别人的不快。
但是，与人偶们相处时却不同。
排除诡异之主对亡灵天然的亲和度不谈，对奈奈来说，【由自己的手制作出的人偶】是可以毫无保留地交谈的对象。它们就像家人一样，绝对不会对自己生气，会温柔地包容她的各种过失，即使犯了错也会给予教导而不是胡乱发火——正因为如此，在与路希相遇之前，软妹的身边只有人偶们的陪伴。
然而现在，情况改变了。
人偶们的前身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存在的人们，与冒险者公会里高谈阔论的冒险者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过去、喜怒、遗憾。
“——但是，我却忽略了这一点，只是将大家作为人偶留在我的身边，从没有问过他们的想法。”
声音中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奈奈将头埋进圣女小姐的肩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刚刚我不是故意不理玛玛伊的，但是，自从听了他的故事之后，我就控制不住的这样想——【万一我们并没有来到海底的话？】”
“想来，玛玛伊会继续像以前一样，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只是欢快而温柔地陪在我的身边。”
“但是，他心中的遗憾却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丝一毫。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也一定一直在思念着自己的爱人、抱持着那份我无法想象的后悔、就这样陪在我身边，直到永远。”
“和玛玛伊相同，剩下的各位一定也有着类似的经历。但为了照顾我，大家都对此闭口不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我一起欢笑着——一想到这些，我就没法好好和大家说话了。”
努力地忍着泪花，过于善良的诡异之主小姐只是一味地责怪着自己：
“我、我是个坏炼金术士。完全不顾大家的感受、只想着自己开心就好，和故事中那种当反派的亡灵法师根本一点——”
【根本一点也不一样。】
“——诶？”
【奈奈小姐呀，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心地又善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故事中的坏亡灵法师呢？】
本已远去的吟游诗人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地在软妹耳边响起，平缓而又真切：
【路希说得对，作为您制作出的第一名人偶，这些话还是由我来与您说最为合适。】
【奈奈小姐呀，请听听吧。】
【这并不是所谓被奴役的亡灵的怒吼，而是来自被您救赎的人的感谢。】
第784章 以终焉之名
【您刚刚好像在质疑，我等人偶是不是因为束缚才被迫留在您的身边的，对吧？】
四下找不到末影人偶的身影，但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那般清晰：
【我要极为肯定地告诉您，不是的。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一名人偶是非自愿地留在您的身边。除非被您措辞严厉地赶出家门，否则，不会有人偶想要离开您半步。】
“我、我怎么会把大家赶出去……”
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软妹的神色又变得低落了几分：
“但是，就和这次一样，如果不是恰好碰上了，玛玛伊也不会将自己的遗憾告诉我的，对不对？明明有着自己的过去，大家却要为了我装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我……”
【首先要纠正您的是，并不是所有人偶都像我一样拥有这般沉重的过去。倒不如说，对他们这些名副其实的‘英雄’们来说，度过波澜壮阔又结局美满的一生才是常态。】
开口打断了软妹的自责，玛玛伊的声音不急不躁：
【什么都没想、单纯觉得自己能活动就很高兴的家伙有很多，像塞提斯这样只要有架打、能练斧子就很满足的笨蛋也不少。对他们来说，这由您赋予的第二个身体是无论花多少代价都不可能得到的宝物，即使不算利息，至少也得让他们无偿工作十辈子才还得清。】
“十辈子也太夸张啦……”
情绪被末影人偶哄得变好了一些，但很快，无比敏感的软妹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就算玛玛伊说的是真的，可像你一样、对以前的人生抱有遗憾的人偶肯定还是有的。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和我说呢？”
【不可否认，这是为了照顾您的心情。】
微微顿了一下，末影人偶并没有选择隐瞒：
【奈奈小姐实在太善良了。如果您知道了我们的故事，就一定会自说自话地想要帮助我们——然而，我们都不希望受到来自您这样的帮助。】
“为什么？”
【奈奈小姐啊，您一定要记住，无论生前留下了多少遗憾，我们的故事都随着自身生命的终结画上了句号。这是名为人生的乐谱的‘终止符’，是彻底的、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