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龙哥在吸烟室呆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站在吧台旁边,看我拖地——
我此时刚拖了一半,前台的地面一半干净一半脏,网管这活我也不是没干过,拖地这事我最在行,要点是沿着地面四个瓷砖拖,把四个瓷砖拖干净之后,再去拖下四个瓷砖。
至于脏的那部分,可乐和冰红茶里面都有糖,干了之后特别黏,再加上前台这边来来往往的,地面拖着也挺费劲。我在这边卖力地拖着地,龙哥一手端着咖啡,好整以暇地巡视了一下网咖里面,用脚蹭蹭我擦过的地面,点点头道:“还行,擦得挺干净。”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我直起身来,把拖布立到一边,无奈道:“大姐,能不能干点活儿啊,你是员工我是员工啊?”
龙哥若有所思地盯着店里,啜着冰咖啡,她叼着的吸管慢慢变成深棕色,手里塑料杯子里的液体也下去一大截。
龙哥说:“我不是帮忙干活了吗。”
我拄着拖布,问:“你干啥了?”
龙哥把塑料杯子放在吧台上,往吧台里面走,说:“看场子。”
这句话我又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不像是网咖网管,倒是像那些夜总会的打手一样。
我叹了口气,开始继续擦地。
前台后面,龙哥在沙发上一瘫,舒服地眯着眼睛,白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地板上有一处特别黏,我拿着拖布蹭了好几下,前台后面,龙哥轻声问:“现在几点了?”
我心里骂骂咧咧地蹭着地板上那块地方,心说谁tm往地上吐口香糖了,抬头看了眼表,我说:“六点三十五。”
龙哥点了点头,说:“过会儿就下班了。”
龙哥在这不是干全天,网咖前台收的是女生,而且来兼职的也都是大学生,所以干活的时间也比较人性化,一天有几个替班轮流干——龙哥干的时间段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七点,一天十二个小时,然后晚上有别的替班。
我拿着拖布蹭了半天,搓了搓手指,看着地上顽固的口香糖,心里暗叹一口气,直接上手扣,说:“你倒是行,一天天啥玩意儿不干,下班倒是盼的挺紧……”
龙哥瘫在沙发上,缩着小脑袋撇了撇嘴,答非所问:“你饿不饿?”
我说:“还行,一般饿,怎么的,要请我吃饭?”
龙哥疲惫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坐了起来,做贼心虚似的往网咖里面看了看,轻声说:“我没多少钱了,就够请你一个的,别让老沈知道。”
我一听——人家来都来了,还玩这一套,老沈来这一趟虽然说是玩游戏,其实挺大一部分程度是有点放心不下龙哥,这吃饭还不带上人家,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我拖着地,有点无奈:“吃饭行,过会儿带她一个……她的钱大不了我帮忙垫一下,再说她家里也有钱,不差你这几百的。”
我擦着地板,感觉一旁没声了,扭头一看。龙哥两只胳膊撑在吧台桌子上,垂着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地看着我。
我拖地的手缓了缓,问:“干嘛,又干嘛?”
龙哥把脑袋转到一旁去,跟我倔,不耐道:“什么干嘛?不干嘛!”
我没管她,拖了好半天,好说歹说是把这个地板拖完了……之前那冰红茶和可乐什么的,在地板上,干透了,黏的不行,我期间涮了好几回拖布。
拖完地之后,我把拖布放到吧台旁边的仓库门上,掐着腰,看着跟镜子似的瓷砖地面,心里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这个网咖的店员,到底是谁来着?
小花一直在过道那边端咖啡,送点心。我在前台这边站着,不多时,老沈挂断电话,从过道那边过来了,我看向她,她苦笑道:“算了,不玩儿了,家里有点事,我妈买了一堆衣服,非要我回家去试……”
龙哥本来还在那杵着脸翻新闻呢,一听这话,顿时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
我叹了口气,看着老沈,说:“女装……?”
老沈明显被憋了一下,抿着嘴,点了点头:“女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走好吧您吶。”
老沈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老沈走了之后,龙哥这边也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她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桌子上的一盒烟,还有一个塑料打火机。然后走到过道那边,跟小花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进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我在前台这边等,不多时,龙哥从更衣室里出来了——她低头扯了扯裙摆,然后往我这边走,从烟盒里熟练地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她的白发柔顺地劈在肩膀上,叼着烟,带着刀疤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一处——她还穿着那件黑色蕾丝边的贴臀长裙,两条白皙的腿从被包裹的曲线中延伸出来。
她这些天一直穿着我给她买的这套衣服,除了我家那套穿小了的运动服,也没见她穿过什么别的换洗的衣服——好在这个网吧工作的时候必须得穿制服,要不这套衣服,分分钟得被烟头烫两个洞出来。
我琢磨过会儿吃饭,给她再添置一套衣服出来吧。龙哥路过我,径直往门外走,我问:“干嘛去啊?”
龙哥头也不回,抽了口烟:“瞎逛逛街,吃饭去吧。”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我跟龙哥出了网咖的门,各式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这步行街的人挺多,附近就是一所大学,来这闲逛的都是些大学生,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刚吃完饭,透着傍晚的凉风散步。
龙哥这一身衣服其实挺上回头率的,但是见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路过的几个心怀不轨的男生也都收回了目光去。我慢悠悠地跟在龙哥身后,一处路灯底下,她突然停下身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朝我粲然一笑:“来吧!老子有钱了!请客,吃啥!”
路灯下,她红色的眸子倒映着路灯,显得五光十色——她变成女人之后,这张脸就显得格外地显小,以前的龙哥也显小,不熟的人觉得他不可理喻,觉得他冷酷,熟起来之后,就觉得他待人接物像个孩子。
步行街的对面有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我盯着龙哥看起来有些稚嫩的笑脸,鬼使神差地说:“给你买个口红吧。”
“哈?”龙哥忍不住笑出声来,歪着脑袋,白色的发丝随着一起歪斜:“你脑子进水了吧?”
我盯着她宝石红色的眸子,盯着她眼里的倒影,莫名其妙地,试图在一堆灯光的倒影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龙哥歪着脑袋,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凑到我面前看我,说:“愣什么呢,你不是脑子真进水了吧?”
摩托车的引擎声逐渐近了,路过的人都露出厌恶的表情,远处传来零丁几声惊呼——我觉得这些学生就跟脑子有病似的,买了个摩托就往死里嘚瑟。我看着龙哥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脑子进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咱吃点烤串去吧,你不是说吗,非要请客。”
龙哥弯着腰,抬起脑袋看着我的脸,闻言,露出一个很得意地坏笑:
“走吧!老娘请你吃顿好的!你可得感谢我啊,谁叫你那么可怜,成天在家吃方便面……”
而我总觉得摩托车的引擎声大的刺耳,而且由远至近,远处的惊叫也频繁起来。
心里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浓,我猛地转过头去,就见前方的人群呼啦一声让开一条路。
人群中冲出一辆摩托,朝我径直撞来。
我站在原地发愣,背后突然被人狠推了一把,我向前一个踉跄,重心不稳,顿时摔倒在地,那辆摩托在我的身后呼啸而过,带起的气流吹到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听见了闷声撞击重物的声音。
我挣扎地坐了起来,仓促转身——
龙哥娇小的身体在我眼前飞了起来。
她像是一个装了东西的破麻袋,重重摔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砖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背对着我。
我撑着地面,愣愣地看着远处的龙哥,忘记了站起身——
我身边,一旁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学生高声尖叫起来,刚刚聚拢的人群又呼啦一声散去,几个女人受了惊,惊恐万分地尖叫着,也有人窃窃私语。这片广场露出了一大片空地,人们围着我,还有两米外的龙哥。
光线有些昏暗,她白色的小脑袋逐渐被红色打湿。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身下,一滩黑色的东西逐渐渲染,扩大,流到了白色长袜上,突兀地变成了粘稠的红色。
第五十八章:
有的时候,人生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现实生活不像电影,也不像电视上播出的电视剧,以至于每个剧情,导向,价值观,似乎都有迹可循。它根本是无序的,混乱的,无意义的,要是一个人没有强大到给生活赋予意义的程度,生活本身就能让人发疯。
我坐在大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早上的医院冷清清的,在我不远处,一位农民穿着的老爷子依在医院的墙根上,垂着苍老的头,呼吸均匀。
龙哥还在ICU里面住着,凌晨的时候,出来一个医生,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问我跟她什么关系。我说她是我妹妹,那个医生一声不吭,递给我一张表格,告诉我情况并不乐观——他说什么脾破裂,脊柱轻微骨折,左臂大规模挫伤……
我没怎么听清楚,接过表格,浑浑噩噩地草草签字,那医生拿着表格,一声不吭,又进了重症房,红灯亮起——我到现在都觉得一切特别不真实,我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甚至怀疑刚刚那个医生到底来没来过。
李狗蛋从山中出来,他看见了城市里的繁华,看见了城里的红灯绿酒,他憧憬这样的生活——他准备为这样的生活开始奋斗,他找了个三线城市,每天没日没夜的刷碗,刷盘子。然后他攒了一笔钱,足以让他在这个城市租一个房子,他满心憧憬准备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时候他家里出了事,父母害了大病,他满心准备踏出第一步的资金只能用来给父母治病,突来横祸,而后一切重来。
接下来,他更努力的工作,赚钱,然后怒骂老天爷的不公,他是乡下人,在这个城里遭到歧视,有人听说他想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大都嗤之以鼻——最后,李狗蛋无意间卷入了一场黑帮之间的斗争,然后就是枪击,逃跑,被追杀,最后警察来了,将那些人全部抓走,李狗蛋无意间得到了黑帮贩卖毒品的一笔钱,就藏在一处通风管里。
他拿这笔钱做慈善,治好了父母的病,自己也如愿以偿地住上了大城市——他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的人,最终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努力的方向不对,做的只是无用功,天上也会凭空掉下来一笔钱。
可这是电视剧。而生活,是一个做尽了好事的人,他家里贫困潦倒,他是家里唯一的期望,然后他坐上了去往城市的车,这时候山体滑坡,然后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像龙哥一样,他以前爱打架,爱发脾气,这些其实都不怪他,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生活环境中长大的——他遭遇的经历告诉他,遇事不要怂,就是干,谁脾气大谁有理,而这些都确实是有用的。
然后,有一天她变成了女人,她抹掉了和以前的一切联系,找了个工作,准备重新开始一次人生,然后某一次下班,她说要请我吃饭,这时候来了辆摩托车,把她撞飞了两米远,这就是生活。
走廊里依旧寂静,我抬起头,在我前方的墙上有一只挂钟,现在是早上五点五十六分——在龙哥被撞飞的五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充满了那条步行街,两辆车分工有序,一辆车负责下来一群人,拉起担架,把龙哥送上救护车。另一辆车下来几个穿警服的男人,疏散群众,有几个面色严肃,拿着小本跟我说话,嘴唇一张一合,我什么都没听见,领头那个叹了口气,周围的声音清晰起来,跟我说,冷静下来的话,十点钟去一趟市警局,这回我听懂了。
安静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由远至近,我低着头盯着地板。
不多时,那脚步声逐渐放缓,坐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女孩,身材娇小。走廊里的光线还是很昏暗,她侧着脸,能看得出脸色很白皙,黑色的发丝从帽檐中延伸出来,能看见她笔挺白皙的鼻子。
我跟老韩都没吱声,走廊里特别安静,落针可闻,半晌后,她轻声说:“晨跑来着,听说这边出事了。”
我没做声。半晌后,她问:“龙哥怎么样了。”
我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捂着口鼻,酝酿了半天,重复着凌晨医生的话,我说:“脾破裂,脊柱轻微骨折,左臂大规模挫伤……”
老韩说:“警察那边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让我十点钟去趟警局。”
老韩盯着她面前的墙壁,安静地垂下眼,点了点头。
“我要是知道谁干的,我生撕了他。”
一句话没来由地从嘴里蹦出来,不受控制,那声音不像是我的,特别沙哑。
老韩又沉默了一会儿,问:“医药费多少钱?”
我盯着面前的墙壁,说:“四五万左右吧,大夫说情况不太好……主要是伤了脊柱,听说有小几率瘫痪。”
老韩静了一会儿,她轻声道:“钱够不够?我刚才跟老楚通电话,她说能帮忙垫医药费。”
我摇了摇头,说:“她就算了……天天熬夜写她那破代码,前段时间低血糖,当着我面摔了,直接住了半天院。钱这边我自己想办法,别的事就再说吧。”
窗外逐渐亮堂了起来,今天是一个阳光很明媚的早上,靠在墙角的那位农民穿着的老爷子,虽然在睡梦中,绷住的嘴角也逐渐缓和下来。
我站起身,我背后的老韩侧过头,问我:“你要干嘛去?”
我舒了口气。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往走廊外走去。
老韩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走着走着,我转过头,老韩的脸很白皙,黑色的眼睛隐藏在帽檐下,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说:“一大早的,我下楼买点豆浆什么的,你也饿了吧……老爷子就在楼下,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没醒,过会儿替我看看他。”
老韩盯着我,半晌后说:“那当然。”
“嗯。”
我笑了笑,转过身去——窗外的景色真好啊,太阳出的干净,天边漂着几朵薄薄的云彩,整个天都是湛蓝的,楼下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还在,搓着手,向附近来往的行人吆喝着。
老韩在我背后轻声说:“我是怕你做傻事。”
我一下就笑了起来,我说:“我做的傻事挺多了,也不差一两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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