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哦,我第一次来这儿嘛。”锋少怯怯地捂着脑袋,“这儿离家多远?”
“拐个弯就是。”陆仁无力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锋少点了点头,这回她倒不逞强了,弱弱地跟在陆仁身后,抬头一看,见陆仁趿拉着拖鞋往前走,低头点了一支烟。她想了半天,点了一下陆仁的腰眼,给他点的一个机灵,向前趔趄一下,扭头一脸震惊。
锋少弱弱地举着手指,眨了眨大眼睛,无辜道:“啊,陆哥儿反应真大。”
“我大你马,我点你你试试?”陆仁示威似的举起一根手指。
“别呀。”锋少怯怯地向后缩了一下,抬眸道:“陆哥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找蓝翔。”
“哎呀,不是。”锋少跺了跺脚,“早上刷碗的时候我问过韩姐了,她说我扎马尾辫比较方便行动,我想问问,我这幅样子,有什么奇怪的么……”
陆仁瞥了眼锋少,上下打量一番。见她面色通红,看向一旁,脑袋后面的双马尾辫软软地垂在肩膀上,乍一看,娇俏羞涩,倒颇有几分死宅会为之疯狂的模样,沉吟片刻,道:“没什么问题啊?”
“没,没什么问题就好。”锋少捂着胸口,舒了口气。
“你害怕?”
“我,我没有啊!”锋少猛一抬头。
“你放轻松点,我高中的时候就跑到厨房当后厨了,就是端端菜,刷刷碗,如果没什么事儿,帮老板出去跑腿买盒烟什么的,根本不怎么累,你抱着轻松的心态去就行。”陆仁淡淡道。
锋少本能地想反驳一番,说自己并没有紧张云云,但抬头一看,正午阳光正好,这少年趿拉着拖鞋前行,懒懒散散的,却也觉得内心平静了下来,偷偷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伸出食指挠了挠脸,轻声道: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干这种工作……”
陆仁嘿嘿笑了笑,潇洒地将烟头一扔,扭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只要认真去做,也没有什么难的。咱仔细想想,不就是端菜刷盘子吗,这点小事儿能出什么岔子?好好干就行,别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的,咱也不是为他们活不是?”
眼前少年笑容爽朗,虽然穿着土气,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全感,她看着陆仁的脸,片刻后,认真点了点头,道:“嗯……!”
“这样吧,咱们把什么事儿都摊开了说,你说说,你怕什么?”
“我,我怕……”
“你怕盘子翻了,菜洒人一脸,到时候惹人生气,老板娘发飙,给你来一脚,让你赶紧卷包袱滚蛋?”
“……”
“我跟你讲。”陆仁笑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最开始我干活儿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上菜的时候怕菜撒了,后来我端着一个大铁盆……那真的就是大铁盆,里面炖着海鲜汤,烫不说,而且还重,我当时手都颤。”
“有一会,饭店里人特别多,人来人往的,我端着那铁盆,根本迈不开脚,后来上菜的时候,脚下一滑,你猜怎么着?”
锋少听得入神,忙问:“怎么了?”
“我泼了别人一身,就差把锅也扣他脑袋上了。”
“啊?”锋少忙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能怎么样?说实话,我这么一洒,心都凉了,心说这事儿没法善了,都开始偷偷打量能不能打过他了。但结果人家什么也没说,一桌人都看着我,我这时候心一横,脸上堆笑,鞠躬道歉,说真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第一天干活儿,你们这锅汤算我的,这样,过会儿你把电话号给我,你的衣服我帮忙干洗了,实在对不起啊……”
“那结果呢,结果他怎么说?”锋少问。
“结果能怎么说?结果什么也没说呗。”陆仁嘿嘿一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其实啊,人干活儿的时候,绝大部分就是自己吓自己,就算你真把菜汤撒了,真路过时候踩别人脚了,退一万步说——老板娘真踹了你一脚,让你滚蛋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能怎么样……?”
话说正午阳光正好,那阳光直直从天空倾泻下来,照在树上,地上,一旁缓缓行驶的车上,陆仁那笑容显得格外爽朗,锋少一时间居然看的痴了,只顾着喃喃自语,又听见陆仁说:
“你要记住了,人这一辈子,干活儿就是给自己干的,养家糊口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别人。就算什么事儿做错了,就算别人看你干得不好,真踹你一脚,那能怎么样呢?拍拍屁股,仔细想想,那就是一脚,天也没塌,连个狗屁都不算。咱是爷们的时候,能跟别人打架斗殴,怎么就怕娘们这一脚了?”
锋少愣愣点头。
“做事儿,讲究个全力以赴,问心无愧,端好现在手里的汤,手里的盆就行了。别的事儿,不要想。”陆仁嘿嘿笑了笑,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迈开脚步,锋少也急忙跟上。默默走了一会儿,陆仁突然斜侧身子,回头,叼着一支烟,嘴角勾笑,这个少年第一次显出了自己的痞气:
陆仁笑道:“不过,咱如果真受了什么欺负,也必须得直说,你在外面干活儿,家里有我跟你龙姐呢,我俩都挺闲……”
“咱大不了,再拆一次台球厅。”
锋少抬头。
眼前这个少年平日里一副和和气气,遇事便万般无奈,满脸苦笑的性子,怎么看也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主儿。但此时露出痞气的笑容,倒极为神奇,让她的心里大石落地,彻底的安心了下去。
“我知道了,陆哥儿。”锋少眼里光芒闪动,连连点头。
陆仁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便叼着烟,又迈开腿走去了。在锋少看来,那少年不算宽阔的背,却突然有了种堪称迷信一般的安全感,心里安定之际,她也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就算,就算将所有的盘子打碎了,就算被人辱骂,我也不会害怕……
毕竟,有陆哥儿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中午天干物燥,虽然如今临近初秋了,但是夏天依旧还是夏天,到了正午,热辣的阳光就像是往脖领子里灌进去一般。陆仁和锋少坐在步行街不远处的一个长椅上,一个人抽着闷烟,一个人拄着膝盖沉默,气氛相当沉闷。
陆仁道:“所以这个就是你将盘子全打碎的原因?”
锋少沉默了片刻,道:
“陆哥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虽然我知道最开始干活儿,犯错误这件事情,肯定在所难免。”陆仁抽了支烟,一声长叹:“但你能打碎六十多个盘子,能告诉我怎么做到的么?”
锋少低头不语。
锋少在长椅上,拄着膝盖,坐着,头顶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梢透下来,星星点点的。午间的阳光热辣,但不闷热,在树荫下还能感受到一丝凉爽。扭头一看,陆仁还在抽着闷烟,一遍拿着手机,似乎正找着什么,她坐了一会儿,听见陆仁迟疑道:
“刷盘子的活儿,对你来说,难么?”
锋少这时候很想说句不难。理论上,刷盘子这活儿是不难的,即便去工作之前,陆仁万般叮嘱,说这活儿就是看心态,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要慌。锋少觉得这很有道理,但说的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自己拿起盘子的时候,那盘子就像跟自己犯冲,要不就是手一滑,一个盘子落地应声而碎,要不就是一个踉跄,盘子直接就从手里飞了出去。结果越干越慌,盘子碎的也越来越多。一开始,饭店里的人还没注意到后厨的状况,以为客人此时并不多,都干完了自己的活儿,在门口抽烟,聊天,谈笑。等这帮人掐完烟,心满意足地回到饭店,一人朝后厨一看,惊得魂飞魄散,赶忙招呼一群人,一大帮人眼见一地碎盘子,又见一个金发少女呆呆地端着半个盘子出神,一时间气氛沉默,全都傻了。
刚刚被开除的锋少缄口不言,默不作声。
陆仁长叹一口气:“如果出去找些日当的话,基本上就两种活儿。一种是饭店,只要脸皮厚,会讨笑,手脚再利索点,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但咱的问题就是手脚不利索,你也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再说另一个活儿呢,就是体力活儿,物流运货,装车卸车,工地运砖……”陆仁说着说着,只见一旁小脑袋越来越低,索性将脑袋埋进腿里了,一时间也心中无语,道:“我估计这种活儿你也干不了了。”
“陆哥儿。”锋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不是一个废人呀。”
“还行,一般废。”陆仁安慰道。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好。”
“一开始谁都做不好的,我记得最开始,我去端盘子的时候……”
“你也把饭店里的盘子全都打碎了?”锋少将脑袋从腿上抬起来,满脸希冀道。
这tm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挺高难度的。
陆仁抽了口烟,看了她一眼,破天荒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向马路对面缓缓行驶的车:
“没,就打碎了一个盘子。”
锋少的表情多少有些失望,垂着头,一声不吭。陆仁有心安慰,弹了两下烟灰,过了一会儿,见她眼里居然逐渐湿润了起来。
陆仁心里琢磨这事儿安慰不了,她去打个工,能把厨房的所有盘子都摔了,如果要安慰她,至少得做过比她更过分的事儿——照这么看来,谁能安慰她?拆迁办工作人员?还是挖掘机驾驶员?推土机使用者?
此间谁人有这种神通,能够摧枯拉朽地端盘子?
锋少实在有点累了,垂着头不言不语,如今盛夏时分,但头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梢,一片枯叶从树上落了,翻滚,翻过锋少的脚边,也不知道这是哪年那月的叶子。
最开始从家出来之后,她除了有一丝迷茫之外,也有一种颇为自由的欢喜。这人间那么大,终于脱离了家里的束缚,本以为这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但眼前第一道门路,就已经被狠狠堵死了,那就是钱——没有钱是不行的,去哪儿不要钱呢?吃什么用什么不要钱呢?偏生锋少从来不缺钱,于是,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侧头一看,见陆仁叼着烟,也坐在她旁边,拿着手机冥思苦想,应该是在给她找一些适宜的活儿,但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进展不顺。她又低下头去,从家出来之后,意味的不只是自由,也有什么事都需要自给自足的条件才可以。她本来满心骄傲,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没能力,二没手艺,甚至最基本的端盘子都端不好,一不会说二不会做,遇事只知道像鸵鸟一样,将头一埋,只等着事情过去。还有什么事她能做得好呢?
她低着头,越想越伤心,过了不知多久,有一滴水掉在牛仔裤上,她怔怔抬头一看,万里晴空,直到发现自己眼前模糊了,这才悄悄抹掉眼泪。
这城市好大,好害怕。
好想,好想找个地方住啊。
她不是没有想过有求于陆仁,陆仁的人很好,对于收留自己这件事,一定会欣然应允。但居人篱下,总是需要做事儿的,她孑然一身,除了自己的一身衣服,软糯的身子,再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了——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但陆哥儿呢?家里一个明海,身材瘦高,高挑,气质冷清,又一个龙哥,身材出众,容貌也不逊于自己,即便是这两人,也没少被陆哥儿呼来喝去的使唤,甚至卖脸,自己也没自信卖不过那二人,交钱,又身无分文,仔细想来,又凭什么住在他家呢?
再者说,去的时候她已经留意看过,陆仁的家里,一间书房,两间卧室,一个客厅,睡了个龙哥,睡了个明海,安排的妥妥当当。昨天为了收留自己,陆哥儿没有能睡的地方,只得沦落在沙发上去睡,睡一次行,两次行,毕竟是自己家,总不能一直睡沙发吧?主客不分,这是什么体统?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这时候才发现了自己的草率,仔细回想起自己离去时,父亲眼神虽然迟疑,但又总觉得有
些许不在意,估计心里,也满心以为锋少走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回来找自己要生活费用——甭管这人是不是自己儿子,但仔细想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外出没钱,又没工作,她能去哪里呢?
恐怕自己的父亲都没有想过,锋少还真就这么不谙世事。
为了让父亲找不到自己,她连自己的手机都停机了。怕是锋少的父亲现在想找,也找不到了。一个人不带手机,城市又这么大,找个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她现在,还真的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陆仁将烟头踩灭,长叹一口气,扭头一看,见锋少的神色不怎么好看,思索片刻,无奈道:
“要不咱先回去?你跟你爸好好道个歉,说自己欠考虑了,老这样也不是事儿啊。我倒是能陪你在椅子上坐一天,我屁股倒是硬,我就怕你屁股受不了。”
锋少摇摇头,倔强道:“不了。”
“真不回去?”
“真不回去。”锋少道;“我就是死外面,从楼上跳下去,我也不回去。”
“你对你爹那么刻薄干嘛?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爹,对不对?”陆仁叹了口气,道。
锋少摇摇头,自嘲道: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有些事儿要后来才能发觉。”
“他姓刘的,只不过是想要个带把的,好给他传宗接代,把刘家的香火传递下去,我如今变成了一个女孩,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姓刘,那我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
眼见锋少眼里带着一些恨意,陆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里的事儿,自己也不甚明了,索性不妄下评判,只是道:“也别这么想吧,你爸估计也挺不容易的。”
锋少尖声叫道:“他就是这么想的!”
一尖叫,又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又察觉到眼泪掉了,她又急忙抬手擦拭眼泪。
片刻后,似乎是发现眼泪擦不干净,便将脸埋在腿上,不动了。
陆仁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去。”锋少闷声道。
“唉。”陆仁长叹了一口气,将后背贴在靠椅上,道: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锋少不做声,将脸贴在自己的腿上,一声不吭地装着鸵鸟。
上一篇:我,士郎,hou宫王
下一篇:玩坏木叶从加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