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纺织厂的台球厅,顾名思义,就在纺织厂附近,名字不甚其祥,因为这台球厅的牌子在某次台风被刮掉了,从此再也没安上去过,而就是因为这样,这台球厅的名字成谜,也在传说中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当时这块地方大有来头。在这座小城,这台球厅就类似于传说中”学校后山“类似的地方,这里,是无数让各类高中生初中生心潮澎湃的黑道故事发源地,课前课后,便故作漫不经心,说,哎,呆着无聊,前几天去纺织厂台球厅打球了,此话一出,保准会收获一堆敬畏的目光。
然而这黑道故事的主人公,如今穿着一身穿旧了的卫衣,一条不知穿了多久的运动裤,在台球厅底下抽烟,秋风刮过,萧萧索索。
她哆嗦着抽了根烟,这才上了二楼。
二楼的装潢一如既往,还是没粉刷的墙,在黄昏中显得有些昏暗,屋子里倒是挺大,摆着数十张台球桌,只可惜顾客寥寥,几个衣衫前卫的人聚在一起,侃天聊地,时不时将忌惮的目光看向某处。白海龙顺着目光看去,小翠花叼着一支烟,正坐在一张老旧沙发上,给杆上弄着巧粉。
她看见了小翠花,于是缓缓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几个唠嗑的小孩声音小了下去。
小翠花没抬头,懒洋洋道:“陆仁呢?”
“打游戏去了。”白海龙垂着眼睛。
“陪他一起玩呗。”
“没劲。”
小翠花微微扭头,见她垂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忍不住苦笑。这离奇的事儿越来越多,当年高中一届,在小城里无人不知的白海龙,如今落得这幅样子,也不知道是该唏嘘,还是该唏嘘呢。
小翠花站起身,道:“来一杆吧,我掏钱……你想喝什么?”
“可乐。”白海龙道。
“这儿哪来的可乐,只有咖啡,要冰的还是热的?”
白海龙垂着眼睛,不做声。
见状,小翠花心里一声哀叹,抬头扫视一圈,见那几个穿的前卫的小崽子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招了招手:“你俩过来。”
被指的两个小孩一脸呆滞,指了指自己。
小翠花不耐点头,两人只得萧萧索索地凑过来:“崔哥……”
“下楼买瓶可乐去,要冰的。”小翠花把十块钱塞到他手里,挥挥手:“快点。”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如获大赦,攥着票子,匆匆跑下楼去。
看了眼跑下楼去的两个小孩,小翠花在白海龙身边坐下,见她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心中也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当初比谁都爷们的白海龙,如今小家碧玉似的一坐,怎么看都能看出来一抹乖巧。这等场面,即便看得多了,也让人难免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小翠花问:“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呆着没劲,想给以前的人打个电话。”
“然后呢?”
“然后,一个都没接。”白海龙的头低了些。
小翠花见她一副挺失落的样子,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道:“抽一根,前段时间一个小孩儿给我的。”
那是一盒中华,开了封,白海龙瞥了一眼,摆摆手:
“我刚在楼下抽过了。”
拿着烟盒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
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往沙发上一靠,懒散道:
“人都是会长大的,不是上班的就去上班,要么就是去上大学,有的年级虚长的,现在都他妈工作了,你找他们干吊毛。”
“可是以前,我们都是过了命的交情……”
“就是因为是过了命的交情,过了命的交情最能看清一个人。他们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才要远离你……”小翠花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你说说,假如现在我在银行工作呢,有个女朋友,小日子过得挺美满,突然有一天有个人给我打电话,一看备注,白海龙!换我,我他妈也发虚啊……”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笑出声来,白海龙也没忍住笑了。两人一起笑过之后,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失落,从兜里掏出五块钱一盒的红金龙,抽出一支,点燃,长舒了一口气。
“抽自己的,不抽我的?不给我面子?”小翠花调笑道。
白海龙摇了摇头,往地上弹了些烟灰,道:“自己的烟,抽着最舒服。”
抽着烟,先前下楼买可乐的俩小孩上来了,大头那小子手里拎着一瓶2L的可乐,站在小翠花身边,讷讷道:“崔哥……”
这可乐买了个2L的,那小孩手劲小,单手拎不动,两手捧着。小翠花见这两人,气打不过一处来:“让你买瓶可乐,买这么大的干啥?”
那小孩瞥了眼龙哥,怯怯收回视线:”崔哥你们这有两个,怕不够喝……“
“那我还真tm谢谢你。”小翠花无奈,一伸手:”剩的钱呢?“
两小孩面面相觑,一个从兜里掏出来四块钱,又萧索掏出来一个五毛钱钢镚,递给小翠花。小翠花摆摆手,苦笑道:”你俩留着买点啥吧。“
俩人面面相觑,收下钢镚。
看了眼这瓶大可乐,小翠花叹了口气,又扭头看了眼龙哥,道:“你俩,拿俩杯子去。”
俩人闻言,低声应允,去了台球厅的后台。后台是台球厅老板呆的地方,那老板在外市有生意,这台球厅给几个朋友看管,碰巧小翠花跟老板关系好,有他答应,两人才敢自由进出后台。两小孩拿了两个杯子出来,递到小翠花的桌子上,在一旁站着。小翠花拿起可乐,给自己和白海龙倒了一杯,苦笑道:“你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两人点头,转身就走。
小翠花看了一眼两人背影,又吆喝道:“你俩回来!”
两人身子一抖,看向小翠花,以为有什么不满意,都表情茫然。小翠花叹了口气,扬了扬手:“再去拿俩杯子去。”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又拿俩杯子做什么,只得照办,又进了后台,不多时,又拿了两个纸杯出来,搁在桌子上,站在小翠花身边,等候发落。
小翠花往杯子里倒了两杯可乐,放在桌子上,一边倒,一边温和道:“你俩去挑个杆,玩吧,今天不要钱。”
俩小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惊喜,急忙一鞠躬:“谢谢崔哥!”
“玩去吧。”小翠花扬了扬手,又骂道:“他妈的,买这么大一瓶干什么?我俩喝不了,你俩要是想喝,过来自己倒。”
两人急忙点头哈腰,好像给的不是可乐,而是给了他俩几百块钱似的:“谢谢崔哥!”
等这两人走了,小翠花点了支烟,见他们两个各自挑了一根杆,还不放心似的看向小翠花这边,直到小翠花点头示意,两人这才对视一眼,兴奋地找了张台球桌,开始摆弄计时器。
小翠花倚在沙发上,吐了口烟气,苦笑道:“这俩小崽子啊。”
番外篇:白海龙的日常(四)
这台球厅能来玩的人不多,而且这地方的地道也偏僻,能来的,基本都是有点门道的人,不是托几个认识朋友,要么就是上面有几个大哥——能自己碰巧来纺织厂,还碰巧想打球,又巧之又巧地找到这件台球厅的人,真没几个。
白海龙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将烟灰在缸里捻灭,问:”这俩人什么时候来的?“
“草,不知道在哪听说的。”小翠花眯着眼吐了口烟,也将烟掐了,喝了口可乐,道:“俩小孩不知道在哪听说了这台球厅的事儿,一天两天的往这儿跑,还跟我套近乎……这儿毕竟是个台球厅,也不好撵人不是?不过俩小子挺有意思,前段时间还帮我搬台球桌来着。”
“现在老板是谁?”
“蛤蟆那帮人,我就是过来看个场子,我妈死得早,好歹给我留了一套房子,还在市中心的地段,能自己当包租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小翠花笑了笑,扭头看向龙哥,似笑非笑道:“怎么的,想租房子?”
“不用了。”白海龙摇了摇头,自己反正有地方住了,干嘛还要出去租房子。
只不过……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同租的房客吗?
白海龙揣着兜的手微不可查地收了收,又掏出一包烟来,抖出一根。
小翠花看了她几眼,面色无奈,也从烟盒里掏出一支。
烟这玩意儿就这样,即便自己不想抽,看见身边有抽的,自己也忍不住想抽一支。
小翠花自嘲地笑了笑,点着火。
就跟打哈欠是一个道理。
“这儿他妈怎么还有个台球厅啊?咱来两杆?”门口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虚浮,有气无力。
”来呗,正好那小妞晚上才到宾馆,先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也行。“又一人笑呵呵道。
小翠花有气无力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的板板整整,倒也看不出穿着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不过眼尖的人,就能看出他从头到脚一身牌子,每个万把块钱下不来,年纪不大,肤色苍白,脚步虚浮,年纪不大就被掏空了身子。另一个憨态可掬,身材白胖,想来也是个富家子弟。
看了一会儿,小翠花吆喝一声:“今天打烊,别往里进了。”
两个少年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出声的小翠花一眼,径直找了张桌子,拿起一根杆。
龙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翠花,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
小翠花摇了摇头,懒洋洋道:”俩小孩,爱玩就玩吧。“
那白净少年拿起杆子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两人摆好计时器,开始码球。那少年鞠身去拿桌子底下的一盒球,可那桌子底洞有点深,他伸手够了半晌,拿起一盒球起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微微气喘了起来,笑骂道:“草他妈的,这不怪我虚,是那个娘们是真能折腾。”
一旁的小胖子嘿嘿一笑:“谁敢说你王少虚,老子撅了他的脑袋!”
两人心照不宣,那白净少年拍了拍他的脖颈子,像是拍一条老实的狗,笑道:“摆球吧。”
“好嘞!”那小胖子也不生气,乐呵呵道。
那两个下楼给小翠花买可乐的小伙子就在二人身边打球,闻言侧目,听这两人口气如此大,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继续老实打自己的球。口气大的人要么是乱吠,要么就是真有吠的资本——在东北,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寸头带疤,憨态可掬的中年汉子,还有一种是穿着昂贵的白净少年。前者是金盆洗手,后者娇生惯养,家里非富即贵。反正都是碰不得的人,两人也不想惹麻烦,自己打自己的球。
一杆进洞,那个双手捧可乐的少年难免嘿嘿笑了两声,蹭了蹭巧粉,换位置继续瞄洞。
“你他吗瞎啊?草你妈的?”
台球厅里突然传出一声喝骂,那肥胖少年涨红了脸,立刻叫了起来,一把攥住少年衣领。
在台球厅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循声望去,那肥胖少年攥住一人衣领,不断摇晃,面红耳粗。那白净少年面色难看,摊着手,衣服上一抹巧粉的痕迹颇为明显。这衣服显然并不是什么便宜的杂牌子,台球厅用的巧粉油性大,粘在衣服上及其难洗,尤其是这种白衣服,他一声不吭,蹭了蹭衣服上的印子,非但没有蹭掉,反而痕迹越来越大,当下,表情有些难看了起来。
小翠花方才又点着的一支烟不动了,夹在手指里,烟雾袅袅。这里还有人敢砸场子?小翠花感觉有些好笑,悄然看向身旁的白海龙,见她依旧怅然看着台球厅某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默默苦笑一声,弹了弹烟灰。
身后几个人看着,有个人似乎认出了那白净少年,摇了摇头:“这俩人摊事了。”
身旁那个也点了根烟看热闹,好整以暇。在这地方找茬的人少,如果有,那无聊的日子多了些调味品,自然求之不得,问:“怎么说?”
“那小子叫王洪涛,他爹是市长,这孙子前些日子在二中揍了个扛把子,那扛把子是我老弟,找茬也被平下去了,这小子外号疯子,总是找学校扛把子踢校,听说一个踢一个,躲都躲不开。”那人低声道,也怕惹麻烦:“他身边那个是他狗腿子,听说以前也是个麻烦的主儿,家里也有点势力,也是个硬茬子。”
那少年被拽着领子,呼吸不畅,奋力挣脱,可那肥胖少年的手劲极大,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开。一旁那个跟他打球的少年慌了手脚,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你老母呢?”
那肥胖少年凑近了脸,冷声咆哮道,唾沫星子都飞出去几滴。那少年被挨了一脸唾沫,也不敢抹,只得冷眼受着。那肥胖少年骂完了,指着王洪涛的衣服,冷声道:“你今天要么就把王少的衣服跪下来舔干净,要么就他妈从窗户跳下去……舔不干净?总他妈有个东西得舔干净才能走,舔不干净就他妈舔鞋底,狗娘养的……”
被死死拽着衣领的少年脸色难看。
番外篇:白海龙的日常(五)
这少年越骂越难听,几个台球厅的常客都皱了皱眉,这儿动静极大,来打球的人都停下手去,好整以暇,看着争执的地方。敢来这儿找茬的倒是有几个,可哪个不是名字丢在这小城外面都响当当的人物?这两个被酒色掏空的又算哪根葱?众人视线转移了一圈,看向正抽烟的小翠花,他倒是悠闲,身边还坐着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少女,那少女相貌也算出众,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她的胸,只不过,那脸上的刀疤却让人敬而远之……刀疤?怎么看都带着一股熟悉,哪个人右眼上有一道疤?
众人正揣摩,却见小翠花叹了口气,将烟掐灭,朝白海龙笑了笑,低声道:
”你说这一天天邪乎不邪乎,老子安安静静在沙发上坐着,都能有人来找茬。“
白海龙轻声问:“用不用帮忙?”
“不用。”小翠花嘿嘿一笑:“杀鸡焉用核武器,你简直是太白星下凡,要是就在这动手的话,我心疼台球桌……上次打架,你就拆了几张桌子,我怕拦不住你拆台球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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