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万水星
无衣当然把迎风的反应给纳入眼底，露出淡淡的笑容，用鬓发掩饰住翘起的嘴角，同时跟身边的白毛萝莉一齐观察这处房间，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无衣还是被这几十年前的旧款装修给震撼到了，实木手工制作的木质餐桌茶几与衣柜，一张颇具年代感的沙发，积了少许灰尘的电视，还有绿边白心的古董瓷砖和实木窗框，还有经过炼金处理的防爆玻璃，更重要的是桌上那只满是划痕的不锈钢饭盒，还有一只搪瓷杯和搪瓷碗，墙上除了用刚羽穿刺着的日历纸和海报以外，甚至还能看到一只还在走动的挂钟，就是时间慢了那么一分多钟，……总之，这里让无衣想起二三十年前东国的城区，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装修风格，到现在大概能算古董了吧。
可也不至于啊，神木王宫其他地方的装修要不就是人类世界现代风要不就是翼人的树屋风，怎么突然钻出来迎风家这么个大爷级别的充满革命气息的装修？
话又说回来，这里确实挺乱的，木梁上挂着不少没来得及洗的裙子与外套，地上也散落着从她羽翼上脱落的羽毛，一股慵懒少女的居家风格。
“你们随意坐，沙发还挺干净的。”
迎风对这些全都视若无睹，满不在乎地拿起饭盒，把无衣二人领到沙发旁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沙发里，在茶几上打开了她的饭盒，饭盒里是一层酥脆的蚕蛹，还有几只炸至金黄的豆虫，以及两三只油炸蚂蚱，构成了迎风今天隔壁小孩都馋哭了的午餐。
这顿午饭看得无衣头皮发麻，但想了想阿特涅安城里连苍蝇蚊子都见不到，一出现立刻就会被翼人们当成加餐的点心给吃掉，这些虫子大概是专门蓄养的食物吧。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往嘴里丢进一只酥脆金黄的豆虫，咀嚼咽下后，迎风朝二人说道。
无衣强迫自己的眼睛给这饭盒打上马赛克，调整心情，示意密瑟尔摘下她自己的口罩，看着眼前这人摘掉口罩揣进兜里，迎风咀嚼蚕蛹的动作骤然顿住，鹰眼紧盯着密瑟尔，翅尖刚羽瞬间进入战斗位置，刚羽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撞击声。
“别紧张，冷静，迎风你冷静一点，”无衣连忙解释，“密瑟尔是我的同伴，昨天晚上是误会。”
密瑟尔轻轻耸肩，“没错，就是误会，那天我打算让无衣跟我一起走，大概是被你误会成我在绑架无衣了吧。”
“………………”
雕鸮与密瑟尔对视了一分多钟，迎风拧紧眉头，确认密瑟尔没有做出威胁动作后缓缓松开，勉强相信了她的话，毕竟是无衣说的，医生的话不能不听。
气氛缓和下来，无衣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铺垫已经做好，接下来就直入正题地询问吧，鬼人萝莉坐正身子，双膝并拢，白皙的手按在膝盖上，伸手撩起碍事的鬓发，“迎风，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刺杀青羽的刺客吗？”
五十三、布网
“你是刺杀青羽的刺客吗？”
这句话回荡在屋子里。
死一般的沉默。
没有回答无衣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但迎风却紧紧地盯着二人，鹰眼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她脸上却分明露出了惊愕乃至于惊恐，想不通无衣干嘛要这么说，但是，她双目中的眼神忽然一怔，如同理解到了什么东西似的，想要张嘴说话，却又默默地闭上，“吱呀，吱呀。”
用三角足架支撑起来的窗户在屋外的风中摇晃，许久未曾上油的轴承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响声，屋子里忽然没来由地闷热，无衣感觉鬓角在头发的遮蔽下开始渗出些细微的汗珠，又被窗外灌进屋子里的风给蒸发，带走了自己体内的热量，让无衣轻微地颤抖，即便如此，无衣依然没有挪开视线，在密瑟尔的支持下直视迎风那锐利的鹰眼。
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给这股死寂的氛围染上浓烈的紧张。
.
过去了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
无衣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动，在挂钟分针再次走动一格时，无衣终于顶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迎风鹰眼中呆滞的眼神突然恢复神采，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好，连忙挪开视线，不再继续瞪视着无衣，可她却也默默地放下手里那只饭盒，双翼收敛在身前，轻声回答道：
“……你怀疑刺客是我吗。”
“不是怀疑，而是因为你是最大的嫌疑对象，”无衣摇摇头，“青羽的外伤很快就恢复了，她拥有优秀的古代种血统，而且根据我从图书馆里查阅的资料，鸩一直是一脉单传，”
“因为她们身上的羽毛有着猛烈的剧毒，通过生殖腔来交换的方式会因为鸩毒而无法受精，所以鸩们从来都是自体受精产卵，保证了血统的纯度。”
“这也就意味着青羽拥有古代种的强大恢复力，她只需要一夜就能将外伤完全痊愈，而造成她变成今天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淤积的鬼毒，很不巧的是，这些鬼毒全都淤积在这儿——胃部。”
无衣适时住嘴，观察迎风的反应。
这雕鸮可不傻，听无衣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青羽之所以会中毒不是因为刀刃上带了毒，而是因为经口摄入了鬼毒，这才导致她受鬼毒影响变成现在这样娇小的幼鸟姿态，也就是说……
迎风正视无衣，轻轻说道，“陛下是从食物或者水中摄入了鬼毒，是吗？”
“如果我的诊断不出错的话，是这样的。”无衣肯定地说道，“目前最接近青羽的人就是你，有最多机会接触到食物和水，并在其中投放鬼毒的人也是你。”
“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刺客？”
无衣出声追问，想要努力营造压力，可奈何鬼人的身体根本谈不上压迫感，只能算是有点微妙的气势而已。
没有回答。
迎风抬起她没有受伤的翅膀，翅尖一声铿锵嗡鸣，一枚刚羽从翼尖弹出停留在飞羽前端，坚硬如钢铁的翼面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芒，“小心。”
在迎风弹出刚羽的同时，密瑟尔已经横到无衣面前用身体挡住刚羽，血潮凝成结实的血盾挡在身前。
就像子弹一样，刚羽是通过灵能来发射的子弹，这么近的距离很难确切地挡住，所以密瑟尔才打算用身体来护住无衣，毕竟自己是血魔，恢复力比无衣要强，虽说没有那种不死性但至少能让无衣把自己给治好，而且说不定还有机会来一手完美的反杀。
“迎风……你……”
无衣呆呆地看着迎风突然从翼尖弹出的这枚刚羽，试探着说道，可迎风却并未把刚羽朝密瑟尔与无衣发射，反倒是用灵能手掌捏住脱离羽翼的刚羽，在饭盒里戳起那金黄酥脆的肥美豆虫，一口咬掉豆虫半边身子。
无衣看得头皮发麻。
“……嚼嚼。”
“咽。”
迎风咽下那半只豆虫，把剩下半边一口吃掉，刚羽又从饭盒里戳起一只蚕蛹，她没有急着把蚕蛹也吃掉，抬头看向无衣与密瑟尔，轻声说道，“……从陛下遇袭以来，这三天我一直没有正经睡过觉。”
“在神木王宫里出了这种事，作为卫士长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一直想要尽力去弥补我的过错，想要亡羊补牢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可是，絮羽部长与李嘉图亲王却再次遭遇袭击，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迫切地想要找到凶手来证明我绝对能超过她……但消失这么多年的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像是在说我这辈子都只能在她的羽翼下生活，永远也飞不出去。”
无衣静静地聆听着，迎风攥紧手中那枚穿刺了蚕蛹的刚羽，接着说了下去，“我有在王宫里听过我是刺客的说法，我也知道那时候我才是最接近陛下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我确实有最大的嫌疑……”
“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刺杀陛下的刺客，绝对不是。”
迎风抬头，鹰眼中难得露出迫切想要得到认可的眼神，表情变得尤为期待，细眉微皱身体前倾，刚羽也被她随意抛在饭盒里沾满油渍。
从她的眼神里，无衣看到了这只雕鸮的疲惫，平日里穿着卫士制服的她在青羽面前永远是严肃认真的卫士长，可谁知道她已经三天没正经睡过一觉？
要不是无衣到她家里来看看，也不会知道迎风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如今再遭到自己的怀疑，这些压力被一齐引爆，让她彻底陷入这份积累已久的疲惫。
无衣沉默了很久，看着耷拉羽毛浑身颓萎的迎风，轻声回答：
“我相信你，你不会是刺客。”
“………………”
翼人少女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可还是苦笑着摇摇头，“只有无衣你相信的话有什么用呢，陛下既然会同意不让我参与防守这件事，就说明陛下也在提防，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了！你难道就不想证明你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吗！”
忽然，密瑟尔打断了迎风的自述，这句话就像说到了她的心里，雕鸮浑身一抖，羽毛猛烈地战栗。于是萝莉血魔挺直腰杆，从无衣身上把屁股挪回沙发，接着说道，“我和李嘉图一起前去了絮羽的办公室，虽然我没看到刺客长什么样，可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你，你的气味跟那刺客完全不一样。”
“不仅是无衣，我也相信你不是刺客。”
“……”
“你要是想揪出真正的刺客，还你自己一个清白，就必须要配合无衣的行动，明白吗？”
“…………配合行动？”
迎风喃喃自语道，像是被密瑟尔这句话给赋予了勇气。
无衣颔首。
迎风的嫌疑也已经排除，接下来，是时候展开这张天罗地网了。
五十四、忽略细节
迎风不是刺客，至少无衣相信她不是。
她是个争强好胜的少女，但她也没有那种高傲的性子，好好说话的话能跟人合得来，就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没什么朋友，就像寡言少语的人或许在某方面很强，但社交能力绝对会被沉默和不善言辞所限制，很难交到朋友。
虽然并不能在医学上诊断为自闭症，可要是长此以往，迎风肯定会出现问题，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是如此。
多跟她聊聊吧，要是能帮到她的话就好了。
“李嘉图告诉了我有关刺客的情报，”无衣小声说道，“他嘱咐我只能保证让最低限度的人知道，我希望迎风你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放心吧，绝对不会。”
迎风毫不犹豫。
得到她的肯定，无衣与密瑟尔相视一眼，清清嗓子，用只有屋子里三人能听见的声音做出说明：
“根据李嘉图的情报，他在絮羽办公室前遭遇攻击时看见了对方的面容，他说刺客就是你的模样。”
“……”听到这，迎风眯起眼睛，鹰眼里闪过凶狠的寒光，“刺客是我的模样？我记得他也说过刺客是你，他的话真的可信么。”
雕鸮直直地看向密瑟尔，说道。
“不管可信与否，我们都不能轻易否认这情报，这可能会酿成大错。”
“但这个情报只允许我们三个人和李嘉图知道，默认它是正确的，但也不能完全依赖于它，必须要万般谨慎。”
医生打扮的鬼人萝莉坐在沙发上回答，密瑟尔与迎风只是听着，没说话，一切都听无衣的安排。
萝莉血魔摊手，满不在乎地靠到很有年代感的沙发靠背上，嘴唇稍微撅起几度，心里感觉不爽，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爽，今天早上，本来自己打算让沐风与红烨在外协助自己再次进入神木王宫，想把无衣给带到安全的地方，要问为什么？因为源无心来了。
源无心是谁，那是让整个魔界都在其阴影下颤抖的女人，魔界自从有历史记录以来唯一一个正面强闯龙王城还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人，传说中她提着鬼岛大江山火山喷发后自然熔铸形成的鬼金棒，身高三米，鬼角长半米，面容狰狞肌肉虬劲，有如地狱恶鬼般恐怖，会把半夜不睡觉的小孩给吃掉。
就是这样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狠角。
就算源无心对密瑟尔这最强赘婿很满意，但密瑟尔知道自己可不是龙王修罗那种油腻渠道文的主角，自己在无衣这边真就只能算是唯唯诺诺的赘婿，虽然讨了无衣的喜欢，可也逃不掉要面临源无心，如果自己在源无心没来阿特涅安这段时间里给无衣整丢甚至整伤，再让源无心知道，大概密瑟尔就得考虑一下要如何面对恶鬼丈母娘了。
但是，无衣却让密瑟尔跟他一起来找迎风，还转达了李嘉图的话，那混蛋猫男居然临场跳反指证迎风才是刺客？
开什么玩笑，这种反复横跳的家伙的公信力已经变成零了，不管他说什么密瑟尔在主观上都不会相信。
……但偏偏无衣要去确认这指证是否正确，再加上他用出了无敌的卖萌攻击，密瑟尔在这种攻势下也只好同意跟无衣一同寻找迎风，以便当面对质李嘉图所提出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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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迎风详细议定了一些细节，具体敲定后，密瑟尔从她那拿到了一张王宫通行证，只要持有这张证明就能在王宫里行动，在被卫兵盘问时也能立刻用来打消卫兵的质疑，对无衣的行动计划来说，这个通行证是最好不过的辅助道具，这样密瑟尔就能在王宫内自由行动，可以更好地安排她所处的位置，正如李嘉图所言，这次行动就像在下一盘大棋，无衣名义上是王后，实则是坐镇全盘的国王，而自己手里目前能用的只有密瑟尔这一枚王后，还有伊丽莎白这枚即将升变的兵，但是……
与密瑟尔并行走在返回寝宫的路上，无衣若有若无地朝密瑟尔靠近了些，肩膀互相挤在一起，转头看向密瑟尔，萝莉血魔也正歪头看着无衣，二人微妙地对视，随后密瑟尔探头，闪电般亲了一口，“讨厌！干什么啦！”
无衣红着脸，伸手敲打密瑟尔。
容易让人引起误会的互动迅速结束，无衣红着脸走在路上，卫兵们看见是无衣就没有上前盘问，再说了密瑟尔脖子上还挂着迎风的通行令，根本没有盘问的意义，回味了一番刚才柔软的触感，无衣摆正态度，正色道，“明天晚上我会在寝宫守着，你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