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笔是这
老人以一种仿佛看异端一样的眼神看着裘米·布莱登。
而后者面对老师这严厉的目光，又一次感觉到某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看着老师，他总有种面对着曾经自己的感觉。
“知识可从来不需要你敬畏。”
“另外老师，葡萄豆说是葡萄，但他不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是埋在土里的。你吃的时候，难道没看到他表面的泥土吗？”
「葡萄豆」由奥托发现并改良，表面呈现红色内含淀粉，拔起来之后个头不大，一串串像是长在地里的葡萄。
因为是根部作为可食用部分，与「白鲸血液」如今促进植物生殖繁衍，加快加大种子生长的功效相冲，因此并没有列为这次大规模种植的粮食。
“……”
听到裘米的纠正，这位露格尼卡史学家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些赧然。
随即摇了摇头。
“很明显我并不适合这里。”
“明天我会回王都，那里的报社应该还需要我才对。”
威尔逊如此开口。
库珥修征召人来「永结冻土」时，他本就是自告奋勇参与加入的。
王都中的学者，没有人对「永结冻土」不感到好奇。
不过现在威尔逊·鲁克曼很清楚，自己并不适合这里。
高贵的知识承载在高贵的纸张之上。
对知识的敬畏与尊崇，那是每位学者都必须学会的事情，然而这里却完全没有。
而也就在威尔逊向裘米打完招呼，转身离开的时候。
“老师你就这么离开？”
裘米看着面前的老人的背影摇头。
而威尔逊的身体在微微一顿后，回头看向自己曾经的学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在的位置，当你不适合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要学会寻找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我记得当初在给你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我就教过你。”
老人在述说时，声音中带着某种理所当然。
显然，他本人对于自己的说法是深信不疑的。
裘米看着对方的这副样子，也没有进行辩解什么的。
“无论是老师你的剧本，还是菲鲁特老大的《冻土之旅》我都看过了。”
裘米·布莱登将手中的两个剧本想着面前的威尔逊挥了挥，将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方面。
“老师你的剧本很精妙，对于那场亚人战争中双方精神的赞颂也相当贴切。”
“应该是根据某段真实历史改编的，看的时候让人有种升华一般的感觉。”
裘米以一种听起来相当客观的语气开口。
不过威尔逊听着对方的赞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这位自己曾经的学生改变了多少，但至少有一点应该没变。
被他进行夸奖的一方，从来都是输家。
果然，在威尔逊的注视中。
裘米开始了自己接下来的发言。
“不过我看菲鲁特老大的剧本时，看哭了。”
他像是感觉有些丢人般的开口。
而威尔逊只是以一种相当认真的目光看向裘米。
他能看出对方没有说谎，所以理由呢？
这样一个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逻辑的东西，为什么能让裘米看哭呢？
“当初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走的。”
“您看来没有任何逻辑的行为，我却是深刻的感同身受。”
裘米对着老人耸了耸肩。
“顺带一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在的位置，当你不适合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要学会寻找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这句话我相当不认同。”
“位置这种东西，向来是能由自己从无到有开辟出来的，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
“当然，我说这些也只是觉得，您就这么离开有些可惜而已。”
“我记忆中的那个老师，不应该和那些人一样才对。”
“知识是高贵的吗？”
“如果细心看上过一眼周边的人，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裘米·布莱登这么笑着问了一句后，先威尔逊一步离开了原地。
只留下威尔逊一人站立在原地深思。
……
白水河上流水的哗哗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站在河边的矍铄老人，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细心看一看周边的人？他怎么会没看呢？
禁止随地便溺、鼓励劳动，超凡者和普通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衣着朴素但又整洁的人，让人分不清是到底是平民还是贵族。
哦，按照他们的说法，自己应该是冻土人才对。
身边不时有孩童跑过，哪怕一身脏污的边境领农民，也会拿出免费发放的识字卡，进行识字学习。
不是为了所谓的优雅和体面，仅仅是因为这样能多挣钱。
识字的人和文盲，能领到的工作，工资是完全不同的。
威尔逊·鲁克曼是历史的研究者。
以过去反应现在，以曾经预示未来，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但周遭发生的一切却是将所有事情错乱。
从未有一个过去，记录过眼前这样的场景，也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一切会导向哪种未来。
一套完全不同的秩序。
贵族与平民的界限变的模糊，超凡者与普通人开始变的不太分明。
泥腿子可以读书识字、毫无魔法天赋的工匠和运货人可以运用「魔能单元组」完成活计。
这么想着想着。
威尔逊·鲁克曼，突然明白自己对于菲鲁特的那种恼怒来源于何方。
他本不应该对一个小女孩斤斤计较才对。
恐慌和无措。
菲鲁特的行为，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有一种过去尊崇一切，跌入尘埃般的感觉。
不只是知识，还有他自己。
未来何去何从，而自己又该站在何处？
看着面前不断流过的河水，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但也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
“爷爷~”
脆生生的小女孩声音在身后响起。
威尔逊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算不上华丽，但却非常干净的衣服。
一双灵动的双眸中，带着某种满满的活力。
“有什么事吗？”
威尔逊款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轻轻开口。
“爷爷是很厉害的学者对不对？”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某种闪亮亮的光芒。
“我可没有你想象中的厉害。”
笑着看向面前六七岁的小小女孩，威尔逊脸露笑容。
天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让人生不起恶感。
“肯定厉害。”
羊角辫的女孩这么认真的点着脑袋。
“爸爸说只要认得500个字，他就有机会带我换大房子。”
“爷爷肯定不止认得500个。”
“明天我就要上学了，爸爸说等我毕业以后，也能学会不止500个字。”
说着小女孩像是有些自豪挺了挺胸膛。
而威尔逊·鲁克曼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像是有些微愣。
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小的孩子，因为认字这种事，而对他进行崇拜。
“那可要好好学习，知识可是很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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