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阎王凄厉嚎叫着死去，气机归于虚无，成了墨色绘卷中微不足道的一笔注脚。
白泷回收散去画卷，前方鬼门也因为失去了主人而归为平静。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鬼门收为己用，包括里面还残留的数十万厉鬼；另一个，就是封上这座门，让它再也不得开启，但它的入口和出口也会一直留在此地。
俄顷，鬼门关闭合。
白泷活动了一下肩膀，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断裂的半截手掌已经长回来了。
他传音道：“我以为你会逃，毕竟道门想要躲藏，我要找到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乘坐着黑虎的道宗魁首落在地上。
赵玉贤脸色苍白依旧，他看了眼吴青虹的尸体，又看了眼闭合静默的鬼门，再看了眼金色的礁石。
他低沉的问：“……三位一品，皆死于你手，还不够吗？”
“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白泷指着脚下的大地：“这里原本该是这幅模样？”
赵玉贤说：“些许妖族，换三位一品性命，不合算吗？”
白泷好笑：“都是命，哪来的高低贵贱，你以为一品算什么，很珍贵吗？学算术的小孩子都知道，杀人偿命，帮凶也是如此，可惜天下没什么人能审判你，只能由我来动手。”
他叹了口气：“有了方玄机的前车之鉴，你们偏偏还是不满意，非得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也是真不明白……好好活着，很难？”
赵玉贤冷冷道：“好好活着？天门崩毁，我等飞升无望，哪来的好好活着！这一辈子已经望到头了，凭着一口意气而活，失了这口意气，不如行尸走肉。”
白泷嗤笑：“难道天上人就高人一等？让你这等孜孜不倦的追求。”
赵玉贤说：“你绝不了天下人的念想。”
白泷冷漠：“本以为你说些什么，没想到遗言就这些？”
赵玉贤扯了扯袖袍，大笑道：“你以后就会明白……今日的我们，也是将来的你。”
白泷淡然道：“不会有那天的。”
赵玉贤盯着他，露出几分古怪笑意，笑声逐渐不加掩饰。
道宗魁首捧腹而笑，大笑，狂笑，宛若癫狂。
“你说的不错，不会有那天的。”
他擦了擦眼角，手掌满是鲜红，不知何时，从他的眉心和眼瞳里开始溢出血液，七窍流血。
赵玉贤从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疯道士，也只用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他一边咳血一边说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找寻龙门么？”
不等白泷开口，他自问自答：“是我……暗中指引这些人过来的。”
白泷几乎刹那间提起杀意，他冷冷注视着赵玉贤，等着对方的下文。
道宗魁首嗓音沙哑，继续颤颤巍巍的说。
“你看那佛寺中，粉饰的是谁的金身；你再看道观里面，修的又是谁的雕塑。”
“天下人啊，都在无意识之中低头叩拜，为端坐在道观寺庙大殿里的泥偶像们诚心祷告，献上信仰，他们享受着人间千年香火，心安理得。”
“这是为何？你考虑么？你认为，人间对他们就毫无意义了么？”
“难道你当真以为跨过天门的天上人，可以就此超脱凡俗，再无欲求？”
他满眼血色，冷笑不止。
“当然不是。”
“为何陆地神仙跨过了天门，却还是被称为陆地神仙？”
“当然是因为这些神仙实际上也仍然是地上人，需要来自大地上的气数供给，不论是香火、信仰，还是别的什么，均属于天上对人间索取的奉纳。”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地仙在天门之后，如何获取人间气数？其实很简单……只要再去人间走一趟就好。”
“他们会斩出自己的一部分，投去人间轮回转生，细心规划好他应走的路。”
“这些人是地仙们为自己贴身打造的棋子。”
“他们得到的气数，死后散去部分，其他的可以被天上人得到，倘若运气好，能跨过天门，双方合一，气数可再绵延千年。”
白泷听到这里，心头有些毛骨悚然。
人间如果有很多这样的棋子，那该是什么光景？
一群天上人拉着丝线在人间进行的一场人偶戏？
如果真的有这种，那他自己是不是天魔斩出的一部分？
稳住心态。
白泷看向赵玉贤：“你这么了解，看来……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赵玉贤七窍流血不止，他笑着说：“不错，贫道是出了点意外，迟了一步，正因为是为了天门后的那人收集气数，因此才知道天上是如何风景。”
他发出一声叹息：“贫道想回去啊……可惜天门已经走不通了，如今便是贫道身死道消，也注定回不去了，唯一办法，便只剩下这座龙门。”
白泷问：“龙门和天门是什么关系？”
赵玉贤答的很快：“一个对妖族，一个对人族，区别不大。”
白泷又问：“龙门真的能通往天上？”
赵玉贤不答。
白泷再问：“你肯定龙门的所在，明月乡的人知道？”
赵玉贤仍然不做声。
白泷最后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赵玉贤终于再次开口：“告诉你，才有的谈。”
白泷淡淡道：“谈什么？你以为我会给你判个多少年徒刑？”
道宗魁首又一次大笑。
他头发散乱，蓬头垢面，眼神黯然，生命气息越发垂危。
但白泷本能的觉得不对劲，甚至是焦躁，这家伙的态度太过于反常。
“不用怀疑，我是快死了……”赵玉贤语气平淡的诉说：“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此即天人五衰，神仙都救不了。”
白泷默不作声的退后一步。
“来不及了。”赵玉贤沙哑的说。
白泷掌心亮起紫色雷光。
“即便你直接杀了我，也是没用的。”道宗魁首引颈就戮。
他跟前的长生卷轴自动燃烧起漆黑的火焰，火光吞噬了上面的一幅幅画卷。
然而本该只有九幅画的绘卷却继续延伸着，多翻了一卷，上面出现了第十个人物。
长生绘卷的尽头，是一名男子的画像，样貌模糊不清，却在漆黑的火焰中镌刻的更加清晰。
画中人和赵玉贤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对视，一眼之后，赵玉贤席地而坐，脑袋一垂，就此坐化。
画中人汲取了赵玉贤死去后释放的磅礴气数和那朵意味着道宗长生的紫金莲花。
他从画中走出，又虚化实。
画中人一袭青衫，穿着道袍，左手抄着青瓷碗底，右手握着一截赶牛鞭。
模样模糊了片刻，却几乎和赵玉贤是一模一样，气质相近，却又天差地别。
至少赵玉贤是用眼睛看人，而这位画中人始终半闭着眼睛，双眼里，似乎是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白泷曾经听说过，在这个世界和眼睛相关的天生异象有两种，一者是重瞳，另一者就是无珠。
前者，几乎代代都是王侯将相；后者仅有过两个，一者是黑莲教的初代教主，另一者则是道宗的第一位陆地神仙，也是道宗的开创者，道家体系的开山怪……太上清光道君。
白泷稳住心神，这其实不算意料之外，和天上人相搏杀，或许早在他的料想之中，况且天魔不死，大不了死个几次看透招式背板！
天魔当即瞪眼道：“你瞅啥！”
画中人终于睁开眼睛，有眼无珠，眼眶中一片漆黑，眉心紫金莲，他一挥手中赶牛鞭。
几乎是一刹那之间，海外仙岛的四周从天落下八道光柱，气机呼应，宛若一体，大阵眨眼成型，方圆数百里之内的海域在这八处枢纽的固定之下尽数臣服在太上道君的意志下。
乾！坤！震！艮！离！坎！兑！巽！
此乃先天大阵，解读三界基本规则的道法，乾坤八卦阵。
太上道君吐出一语，便如同给这片天地落下一声赦令。
“顽劣不改，汝自当去守门三千年。”
白泷预感大事不妙，可反应迟缓了一步，他本该毫不犹豫的展开墨色绘卷，却因为接连大战的疲惫，没能即刻打开领域，在业力覆盖他的躯壳之前，太上道君的话音已经提前落下判决，赶牛鞭也打在了他的胸膛中央。
咔的一声……白泷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疼痛的仿佛没有麻醉的开颅手术，但紧接着疼痛又消散了，好似是有什么东西断裂开，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飘忽和轻松。
睁开眼，他看着自己的背影僵硬的立在原地，迅速的凝固成一座毫无生气的石雕。
这是……古一大师的飞魂掌？
白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躯壳，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的肉体和灵魂断开了链接。
“卧——槽——！”
呐喊着国粹的天魔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坠落，直接穿过了仙岛，一路坠入冰冷深海。
第八百六十九章 龙宫残垣，贪天之功
自始至终，这位道宗体系的开创者，太上道君只用了一招。
简简单单的一招，宏大却又直白。
目的正是了为了将白泷从肉身和灵魂剥离。
天魔的体魄和灵魂强度都是极高，根本不会被轻易的催婚，哪怕是陆地神仙也同样畏惧其领域，所以他选择绕开了这两者，切入最薄弱的地带。
就仿佛将一个哑铃的中间切断，它的两侧拳头再如何强壮，也无法弥补中央的空虚，切断了灵魂和体魄的联系，将白泷的意识压入荒芜之海的最深处。
这并不是多么强悍的术法，甚至不能击碎一颗顽石，但蕴含的法力和对境界的领悟感知，远远胜过一百个一千个白泷，羚羊挂角的一击切入要害，轻而易举的镇压了这位天上天下无敌于世间的天魔。
白泷来不及多说什么，因为他根本听不下身体，无止境的坠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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