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人锁男
每桌呈上的菜品也不能少,光是茶果甜食,蒸酥点心便有二十碟,鸡,鸭,鹅,猪,羊这样的大菜都是整只烧制,再由厨子切开取食,这样才能显出主人家的荣华富贵。
等到一折戏文唱的差不多了,却是天色已晚,仆役们点上红烛,套上花灯,照的院落当中流光溢彩,别有一番人间的富贵景象。
程灵云望着桌上的珍馐美味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用筷子,许是蜀侯原本是青州人,桌上的菜也大多以鲁菜为主,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糟鲫鱼,只觉得应了某位大官人所说的馨香美味,入口即化,骨刺皆香……
她不饮酒,也没什么忌口,那几位侍女见这女道虽然每口吃的不多,但却已经这么嚼了好几个时辰也不怕撑到,都是暗自咋舌。
程灵云毕竟不想浪费粮食,她还在努力消灭最后一盘红烧排骨时,忽而帘子一卷,眼前窜出两位少女来,大约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她相差仿佛,眉宇间和许青鸾有几分相似。
年纪稍长的一位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对妹妹说道:“我当还是怎样的一位神仙,姐姐都快把她吹上天了,武当,然山的道长百步内飞剑斩人的多了去了,哪里算得上了不起的本事。”
“二姐休要胡言乱语,既然救了大姐的性命,我们应当好好报答才是。”
那位年轻的少女说的全然在理,可偏偏语气有些不善,听在程灵云的耳中便有些阴阳怪气了,只不过她才不会和这两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喝了口清汤既而笑道:
“那你说怎样才算了不起的本事?”
眼看鱼儿上钩,两位少女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她们也没存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恃宠而骄,加上在这侯府里呆着实在是太过无聊,难得来了这么一位稀罕的女道士,自然要好好的玩上一场。
只不过,抬眼看着程灵云在灯火下笑语嫣然,外貌颜值上就不像是那些骗吃骗喝的门客,口中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忍不住和自己比较了一番。
“除了皮肤白了些,个子高了些,也没什么突出的……”
姊妹俩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便又异口同声的说道:“了不起的本事自然都是斗出来的,你若是和我们能比上一场,自然能证明你剑术了得……”
程灵云吃饱喝足也无事可做,便当作是饭后消遣,跟着她们两去了院落外的校场。姐妹猜拳决定谁上之后,还是那年长的一位站在她面前。
只是她没有选刀剑这样轻灵的武器,而是去取了一杆镔铁打造的长枪。自古以来,兵家便注重长兵,蜀侯也是行伍出身,他传下来的武艺,自然是一套马上冲阵用的枪法。
第十四章 文武
这世界武功法术显于世间,世家大族都有家传的绝学,蜀侯起于行伍之间,从尸山血海中带出这一身的武艺,等到大齐平定天下后,又习得了上乘的炼气法门,内外混一,已经修至宗师之境。
可惜他的大儿子偏偏喜欢读书要考取功名,说这天下已定,武功练的再高也不过是一颗子弹的事,不愿意吃这每日打熬身体的苦头。反而是几位小女儿愿意每日修持,他见状也只能将这身武艺倾囊相授。
许翎雀身上还穿着赴宴时候的衣服,比武的时候的确不太方便,好在已经要丫鬟清空了闲人,眼前对手也是女子,也不虞会被看见什么。
她把彩绣云肩和身上的蜀锦披风一一卸下,颈上的琉璃璎珞随着走动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程灵云看着这小姑娘提着长枪一板一眼地摆出架势,月白的罗裙配上天青色的大袄在月色下异常清雅,只是和这十来斤重的武器搭配起来有些违和。
临阵对敌,胆气是第一位的,许翎雀真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和外人动手,自然没有害怕的道理。她年纪尚小,个头也不高,可自幼习武,家传的武功已有小成,不然也使不动这几十斤的镔铁枪。
长吸一口气,将枪把握在手心,肩平身正,两足用力,摆出“四夷宾服”的枪法架势。此即为中平枪,姿势稳固,变化无穷。
她见程灵云傻乎乎地站着不动,浑身上下的劲力松松垮垮的,似乎一点也没有把人放在眼里。心中恼怒,后腿一蹬,拧腰顺肩,手中长枪往前便要扎人的肩膀。
程灵云眼前猛然闪过一条从云中探爪的白龙,却是月光照在这铁枪上散出的光芒,刹那间,这星星点点的寒芒便已经到了肩前,如此简单的一刺,她手里拿着把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只是堂堂正正的战阵之道与武林之中的决斗是不同的,战场上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退,将士一齐拥进,转手皆难。
如今在这宽敞的校场上,程灵云只是运用元炁刺激腿部经络,只退不攻,一味闪躲。许翎雀毕竟没什么实战经验,面对不按套路出招的对手,也没什么太多的办法。
“你要是再这么逃下去,这场要比到什么时候?”
程灵云前世也陪上司玩过游戏,这种事情也算有些心得,先不论输赢,就这么吊着人是不行的,至少也要硬碰硬打的非常激烈,让人有存在感,最后棋差一招惜败当然是最好的。
于是乎她用剑“勉力招架”,又靠着身法灵活努力近身搏斗,和这许翎雀斗了五十回合,这才朗声说道:“好厉害的枪法路数,论招式是我输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长枪的技法直出直入,变化又快,在这种宽阔的环境下不用仙剑和法术实在难以破招,若是二人身体素质相当,身上怕早就被扎出了无数个窟窿。
许翎雀心想道:这女冠说的如此轻巧,明明打斗了半天,却面色如常,身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沾到,反而是自己因为心急乱了步法,闭不住气出了一身汗。
她还想再用出回马枪这样的绝艺,忽而听见丫鬟在院落外叫唤,却是蜀侯听到自家女儿偷溜出去找人麻烦,要行家法,她这才把长枪一扔,和妹妹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程灵云站在院内,瞧着这小姑娘脑后垂下的发辫乌黑油亮,衬得脖颈旁的的肌肤更加白皙,她捏了捏自己的发梢,这才觉着偶尔换个发型也挺不错。
今天见识到了古代正统的枪术,心情愉悦,她站在厢房门口看了会侯府仆人燃放的烟火后,这才回到屋内休息。
这客房布置的也十分讲究,正中间挂着一副古画,上面还题着杜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词,屋内家具皆是花梨木打造,上面摆放着各式古玩瓷器供人观赏,左手边的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全,架子上甚至还有供人消遣的小说。
桌上放着刚沏好的茶水,里面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珍果,喝起来竟然好几种滋味。侍女帮她铺好被褥后告知了一声,她们二人便在旁边的小屋里,有什么要求只需要支会一声。
程灵云巴不得没什么人理会,她吹灭蜡烛,关上门窗,待到夜深人静,使了个隐身的法诀,要探一探这府内的藏书室。
院落深深,她也没有人指明方位,凭着感觉一通乱窜,却是在一处五层高的阁楼里找到了层层摆放的各式书籍。
这小楼显然是经过仆人经常打扫,也没什么灰尘,里面历代蜀王的珍藏按照内容分类摆放,有诸子百家的著作,诗文歌曲的总集……
她一路光看目录却是目不暇接,等上了五层还在堆积如山的先秦竹简中找到了几尊青铜的方鼎,上面刻着和天书上类似的鸟篆文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留下的青铜礼器。
“这可真是了不得东西……放到几百年后都能当国宝了,”
程灵云捏着个青铜盘子,冰冷的金属质地传来,感觉好像在炎炎夏日里饮下了一杯冰水,忽而福至心灵地想到:“既然和我那仙剑差不多同一时代,说不定也是什么仙家的法宝呢?”
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自然是越古老的越厉害,她席地而坐,小心翼翼地将这青铜器捧在手心,借着月色往上望去,那铭文鸟篆上的字符历经千年却依旧清晰:
“不显樊成,壮武于戎工,经维四方。搏伐西戎,于岷之阳。折首五百,执讯五十……王赐乘马,是用左王,子子孙孙,万年无疆。
程灵云细细读完,却是说的先秦蜀王一个叫樊成的将领攻伐夷狄,斩首五百,俘虏五十,勇武非常,这才赏赐他马匹……
她翻了个白眼,将这盘子放回原地,既而望向中间的三足六耳的大鼎,上面倒是没刻着什么铭文,只是画着蜿蜒如龙而有一足的夔龙纹。
第十五章 禹王圭
这尊三足圆鼎材质非金非玉,在一众礼器中显得有些突兀。莫不是禹王九鼎中的梁州鼎?程灵云脑中有关于青铜器的认识实在是贫乏,也就记得教科书上记载的那几个。
只是她最近读了不少史家的经典,说这世界中三代以前的人皇各个修为通天,担山赶日,移星换斗也不过视作等闲,后来却是不知道为何天人两界之间的通道断绝,灵气也渐渐衰落下去……
这也不知道是远古先民的想象臆造,还是真有其事,著书之人皆是语焉不详,可若是先古的宝物应该有几分神异才是,程灵云也不敢凭空猜测,先试着着用体内的元炁刺激这圆鼎。
一顿操作下来,千斤重的大鼎纹丝未动。
这?我哪有这种运气?程灵云这个老倒霉蛋很快便冷静下来,她也回忆了些古书上的记载,禹王九鼎早已失传,况且上面应该是有九州的山川地貌才是。
她想将手从鼎上挪开,背后剑匣中的仙剑突然现形化作白虎的模样,它朝着眼前的青铜器物“哦呜”的两声,就驮着主人往里头一撞。
程灵云眼前天旋地转,不知为何被带到一片汪洋之中,巨浪滔天,风雨大作,几十丈高的蛇形巨兽从水里慢慢探出头来,其首状如牛,苍身而无角,墨绿的竖瞳就有门窗大小,散着的精光照的她头皮发麻。
“哞!”
耳边传来雷鸣声震的程灵云手足发软,脑内也无法思考,眼见那夔龙张开巨口就要把她吞入腹中,忽而从身后蹿出个几个大汉,为首的那位纵身一跃便骑上龙首,挥动双拳就是一阵暴打……
夔龙上下翻腾,搅动出无数巨浪,又运用神通发出雷鸣声,却怎么都甩不掉脑袋上的敌人,它被揍的眼冒金星,很快就发出“嘤嘤嘤”的叫声。
见这妖兽低头躬身,以示臣服,周围的人用网兜捆住这兴风作浪的夔龙,齐声喝道:“壮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
那满脸胡渣的壮汉便是大禹?程灵云心头一惊,伸手去碰这妖兽的鳞片,果真捞了个空,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象。她等眼前云气慢慢散去,最终是在黑暗中露出散着霞光的一道令牌。
这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小牌子方方正正,两侧有对称的环扣,上面镶嵌着不少漂亮的绿松石。程灵云望着牌子上的龙纹,告罪了一声后便用指尖贴了上去。
这牌子上的霞光顺着她的手指慢慢消失,就像是五指山上的符咒一样被她就这么揭了下来,如此手贱的行为放在千年前定会招来祸端,好在这妖兽已经被大禹用宝鼎镇压了这么久,任凭有天大的神通,也是死的不能再死。
程灵云刚将这玉牌攥到手中,眼前风景突变,又回到了那小楼当中,白虹剑静静地躺在剑匣里,一切好像做了场梦一般。
她倚着书架消化了会刚才幻象中传来的信息:手里这禹王圭正是大禹治水的时候用来镇压妖魔所用,除了能够发出霞光定住妖兽之外,还能调控风雨,梳理元气……就功用来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就我这点微末的道行,怕是刚刚调动些云来便被榨干了元炁。”
程灵云挺起胸脯,左右扭动了两下,既而伸了个懒腰。凭白得了个这样的宝物自然是心情愉悦,只是平常倒霉惯了,总觉得风水轮流转,迟早要把得到东西全都吐出来。
她回到屋内把玩了一会这禹王圭,忽而灵机一动,既然已经会了这御风的法术,加上这件法宝,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
这房内施展不开,她便又用隐身的法门赶到郊外,此时正是三更天,乌云遮月,树丛中静的只能听到虫鸣。
程灵云存神观想御风的法术,既而用元气祭出这法宝。霞光缭绕,云气蒸腾,禹王圭一出,好似天帝的敕令一般,这一亩天地内肆意奔流的山风统统俯首称臣,乖巧的拱卫在她脚下,逐渐形成一个软绵绵的气团。
她让这股气流拖着自己慢慢往上爬,脚尖逐渐高过树梢,可惜因为经验不足的缘故,加上光凭气流带来的推动力实在是难以操控,一不小心便栽倒在了树丛间。
第一次试飞最终以失败告终……
“得,我又没贾维斯做数据库,哪里能这么轻松的飞起来,想来还不如滑翔机和热气球靠谱。”
程灵云摸摸自己有些发青的膝盖,总结了失败的原因,又涂了些药膏之后,又连夜赶回了侯府当中。
…………
蜀侯过些日子要按例回京述职,无法尽到地主之谊,这女道士说她喜欢读书,便把书阁里的珍藏统统拿了出来,又让自己的二丫头陪着她解解闷。
说来他的这个“雀儿”来的神异,夫人怀她的时候便梦到了云雀投怀,生的时候更是有百鸟朝凤的奇景,邻居都说是什么神仙转世,可蜀侯经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偏偏不信这一套,只把她当作自己的骨肉严加管教,犯了什么错决不轻饶。
如今来了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道士,偏偏又修为高深,剑法通神,正好拿来做个训斥她的例子,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程灵云还从没当过“别人家的孩子”,这里是猜不出蜀侯的良苦用心,她只是看书的时候以礼待人,虚心求教,让赵翎雀过足了为人师的瘾头,待人称呼也和气了些。
她白天看书,晚上修习道法,没事的时候还能在这成都府内闲逛,吃喝用度都有人伺候着,一下子便过了五日光阴。
这日里,许翎雀大清早便领着丫鬟风风火火的赶到院落当中,她也不知道今天在生谁的气,见到程灵云也没好脸色,连声招呼也不打,把书往桌子上一放,就这么双手托腮发起了呆。
旁边的丫鬟苦笑着解释道却是最近表现不佳被禁足,中秋节不能出去看花灯了。程灵云“哦”的一声放下书卷,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第十六章 论武 驱鬼
“哼,你个假道士,我看那些有道全真都是风餐露宿,乞食化衣,你平常赖在府里喝酒吃肉也就算了,如今还敢在此取笑本小姐!”
许翎雀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她双手握拳很想给程灵云来两下松松筋骨,却又想到这女道士身法灵活,甚至有凌空变向的绝学,细葱一般的手指渐渐伸直,最终还是屈服于理智。
“我从不饮酒,至于吃肉吗,我这一派不用守这戒律。”
程灵云实话实话又顶了一句,她头也不抬,正看前朝文豪写的志怪传说。讲的是个交州的海商飘到五百里之外的夜叉国,靠着一手晒盐的伎俩发家致富……行文优美,辞藻华丽,有些桥段即便现代人来看也是喜闻乐见。
许翎雀早就读过那本《东海游记》,上面还有她写的注释,别看这大家闺秀总喜欢打打杀杀,拜的老师可是蜀中名士,光是这一手娟秀的楷书便把程灵云比了下去。
她见这女道士还在埋头苦读,神色中不带一丝烟火气,心中也不知为何静了下来,喝了口茶故作老成地说道:
“你休要诓我,武当,青城,峨眉的道士我也是见过的,人家可是戒律森严,光是饮食穿着就有讲究……”
“哦,这些我都未曾听说过,只在报纸上看到武当的道士武功高超,太极拳剑天下无双……”
许翎雀闻言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程灵云两眼,已经是中了她钓鱼的套路。她对各门各派的武学却是如数家珍,许多门派对外的不传之谜也有几分见识,武当的确是内家正宗,太极拳剑也是厉害,但各门中也有上乘的武功足以抗衡。
像苗疆五毒教的天蛇换骨功,练到高深处可以挪穴移位,就算人体的要害罩门受损,也不过是当作些皮外伤,顷刻间便可以恢复如初。
再如铸剑山庄的湛卢剑法,金刚宗的大日如来掌,少林的达摩棍,洗髓经……这些武功已经不单单是招式上的变化了,已经触及到了“法”和“术”的层面。
程灵云将她所说一一记下,将来万一遇到这些个敌人也能张一个心眼。她正动笔的时候,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跑来两个丫鬟。
原来是许青鸾今早不知怎么的卧病在床,家里人虽然去叫了大夫,但又想到家里还有个道士,这年头医道巫祝在人眼里是差不多的,只要能治好病便是灵验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