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人锁男
“凉快倒是挺凉快的,就是风力太小,连我的袖子都吹不起来,要不是体内的能量确实减少了一些,我还以为是阵山风。”
程灵云念头一转吐槽了两句,这御风的法术自然停止,咬一口刚摘的山桃,口感酥脆,汁水横溢,她口胡哼哼了两句又手掐剑诀试着用那隐身法。
这类障眼法学起来比御风简单许多,她初学乍练便可以隐去身形,再多试几次便连味道声音都一并遮去,小青蛇被她凭空托举在了半空中,吐着信子也是见怪不怪了。
花了几天功夫把这几门法术演练纯熟,程灵云这才准备离开这山谷,古仙人留下的阵法逐渐失效,连带着龙脉传来的灵气都少了很多。
她再在这沧阴山内修行实在是所得有限,想想九州内这么多仙山,光是蜀中的青城,峨眉就是人间难得的洞天福地,说不定她找上去还能和那些得道的修士交流一番。
她去意已诀,又找到那几个相熟的精怪一一辞别。火精和白鹤嘴上巴不得这女魔头赶紧滚蛋,心中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惋惜。
小人参精是个老好人的脾气,就算是问她修炼上的事情都要毕恭毕敬地待在一旁,等程灵云明显得了空闲的时候再来提问,如今听闻她要离开,眉毛鼻子都纠结地要聚到一块。
它从土里钻了出来,作揖顿首道:“我在山中遁形食土时遇到个着紫冠,穿金甲的将军。他说自己是这沧阴山新上任的山神,见我品性端好,又能识文断字,如今正缺个巡山的参将,问我愿不愿意入他门庭……”
这大头娃娃生性老实胆小,那山神又是得了天庭敕封的正神,背景深厚。老老实实呆在体制内做个吏员至少有个靠山,不虞哪天被个妖怪或是什么魔头拿去熬汤。
它被一顿忽悠,脑袋发昏,便一口答应下来。这太平盛世里丁口增长迅速,城隍,土地这类基层官员多有空缺,辛勤做事,积攒善功,哪天也能当个福德正神,得享人间香火祭祀。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程灵云恭喜了两句,既而有些奇怪。这山神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她要走的时候来,莫不是藏在什么地方观察了半天,还是那些仙圣早就测算好的?
她觉得有些“细思恐极”的味道,被害妄想症似乎又再次发作,总觉得这山神来路不正,当是要在暗地里提防一手。
程灵云却是不知道她得授紫府天书,已经算是太清嫡传,单论背景比起这些个地方的小神不知道高到哪里去。那山神用法眼看到她身上的先天元气,必然知道是修持的是高明的长生法门,自然不会无聊到来找她的麻烦。
此间诸事已了,她辞别这人参精后,背着剑匣,扛起包裹,头也不回就这么飘然离去,独留这竹庐藏在桃林之中,一如千百年前古仙人飞升后的模样。
…………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程灵云口中念诵着李白的诗作,心中则怀着庄子逍遥游的愿景。她走在成都府的官道上,放眼只觉天高地阔,大风吹的两侧稻浪起起伏伏,沿途的商队亦是络绎不绝,好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路上商人见这少女做道人的打扮,又在吟哦李太白的诗词,心中好奇,便邀她乘坐牛车聊天解闷,只是这女冠不说烧火炼丹,画符驱鬼的要诀,一味问起了蜀地和朝堂上的时事。
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道:如今四海皆平,当今天子也没有再开边事,倒是成都城内前段时间出了盗匪,不少富商权贵家里失窃。
程灵云只是静静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她的确对这世间的种种风貌不太清楚。父亲程东篱虽然是个秀才,但过世太早,古代信息交流也很不发达,一个村姑能知道成都在哪个位置便算不错了。
她既而问了问这商人关于生意上的事情,这姓王的说到自己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气愤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父亲本是蜀王麾下的高官,大齐吞并蜀地被牵连遭受罢免,如今只能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技艺收粮卖酒活命,每天辛劳不说,朝廷对酒业还征收重税,腹中顿生不平之气。
这旁边另一位行商一听这话就觉得刺耳,便奚落道:咱们益州现在能有这番光景还不是因为那蜀王软弱,没打几仗便降了大齐,他对不起祖宗留下的基业,咱们百姓却是免遭兵祸,你看关中原本那么富庶,诸侯混战多年,连长安都被烧成了白地……
二人话不投机炒作一团,程灵云也懒得劝架,待到牛车到了渡口,她道谢后便下车后看了看石碑上的刻字,却是到了凌云渡。
这渡口百年前不过有几个船夫接人渡河,如今也成了个百业兴旺的小镇。她远远便见到镇子西口有间木质的二层小楼,木杆挂着的灯笼上则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程灵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世事真是奇妙,她本不想节外生枝去掺合到武林中的事情中,一路直奔峨眉,却不知为何便偏偏走到这里来,难道真的是因果报应,让她去还这盗琼子的仙缘?
既来之,则安之。程灵云从包裹中翻出那几枚小印,正是那老道人的遗物。呵,糟老头子还说什么在成都的宅子中埋了黄金,等这事情办完后看看你有多少身家,到时候统统给你挖出来接济穷人。
欠了一更明天补
第九章 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的布置是与蜀地的其他酒楼不同的,当中一个曲形的柜台中预备好了热水,方便给南来北往的侠客温酒,在柜台旁摆着的木架上还有朝廷演武司刊行的邸报。
这可是个稀罕物,一般只在京师和各州府的治所才能见到。这报上记载的是一个月内武林中的大事,比武招亲,门派见闻,百姓最为喜闻乐见的决斗场面则由专业人士拆解润色过,再配上几幅描摹好的插画,直叫的人心驰神往,仿佛读者自己也练成了绝世武功。
大侠们若是能喝口小酒,吃几块卤好的豆干,熟肉,再和三两好友吹会谁家的功夫最为厉害,这便是无上的享受,在结账的时候也能慷慨一些,给上成色十足的银锭,也不枉叫人费这心思。
程灵云打这街上过,还没进客栈便闻到一股浓香,却是店家在入口用小火炖着一锅酱肉,油脂加上大料的香气混成一体极为撩人,只是因为还没到饭点,这店中才显得有些冷清。
一个憨憨傻傻小伙计见到来了客人,猛地从柜台当中站起身来,将手上的酒壶放下,既而问道:“客官,沏饭还是住店?”
“我不吃饭,小二,你们掌柜可在店里?”
程灵云看着这么年轻,又偏偏做出家人的打扮,小二虽然没听掌柜的提过这号人物,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见这少女的衣物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便知道不能怠慢,赶紧走到跟前端茶递水,恭恭敬敬地答道:
“掌柜和他夫人一起去广和镇收账去了,要等几天才能回来。”
“还要等几天?真是麻烦。”
程灵云心中暗想道,又把其中一个法印装在盒子里丢给这小二作为信物,剩下的还要再看看情况,若是品行不端,这盗门的法统还是断绝的好。
左右想来这镇子还算繁华,她精神紧绷日夜修持天书,如今下山后得了闲暇却是想要休息几天,问过小二镇上书店的位置,又留下几两碎银订了客房和一桌子菜。
这镇子不大,走了几步便到了书斋,店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老人,除却卖笔墨纸砚之外,出货最多的是掺杂着各种开车桥段的志怪小说,程灵云到访的时候,他正挥墨借鬼狐先生的名头写个外传来蹭波热点。
“我这里有武当山通微显化真人注释的真经一卷,看看这做工,这纸张的用料,上面还有清微观祖师的亲笔题词,价格好说……”
文妙斋的小伙计磨破嘴皮,费了半天功夫还是没有把这度牒考试的教辅材料卖出去,这女冠看着年轻,却不看这道藏真言,反而毫不犹豫地买了大齐修著的史书和天下郡国地方图志。
这可是个大部头,光是刚编修完成的秦史加起来便有个砖头的厚度,瞧她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倒是很大,一只手提留着买来的新书又问到:
“这秦史怎么缺了一卷,图志也不完整?”
掌柜把银钱放进柜台里,既而说道:“我们这是小店,没有现货,还请多多担待,若是想要看全书,东去十里便是青羊县。”
“怎么这么麻烦,那这蜀中哪家的藏书最全?”
“当然是成都的蜀侯府了,听说里面不仅有历代蜀王珍藏的孤本全本,还有蜀中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哩?”
掌柜只是说笑,程灵云却有些意动,读书人的事情,能算偷吗?她如今学了隐身法,忍不住总想干些个坏事。
回到客栈内正好到了饭点,她修炼不忌荤腥,点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单独坐了一个雅间,翘着腿边看书边嗑刚捞出来的河蟹。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的,上菜的时候又送了不少邸报,程灵云将最近几月的江湖大事统统看完,涨了不少见识,说是太平盛世,其实鬼魅丛生,不少邪魔外道仗着武功杀人夺宝,还有人为了修炼邪功专挑年轻女子下手,一个月便害了十几条人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界当中魔法修行迅速,只要和域外的魔主签订契约,便能凭空获得法力,佛道二门中虽然也有借着祖师,佛陀的外力进行修炼的支脉,但依然重视心性根基。
程灵云花费半年的功夫修成道基,在古今的修行者当中已经算是神速了。即便如此,她要想施展什么法术,还是要靠体内的元气。
魔法借力施法,但也十分危险,被自己操控的神魔反噬横死的妖人亦是不少,这才始终受到压制,不能成什么气候。
…………
大清早,这悦来客栈的小二正在扫地开门的时候,从半掩着的门外走过一男一女,这两人像是皮影戏里的纸人一般,就这么身形一晃动便飘了进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
“嘿!你这话说的,怎么了,老子自己的店,还不能回来?
“不是,掌柜的,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冠来找你,还留下个盒子。”
老板娘是个性子泼辣的妇人,一听这话便要揪自己相公的耳朵,孙离鹤自问这几年性子收敛了,再没寻花问柳,这偏僻的小镇哪还会有人认得自己这个油腻的中年男子。
一甩脸色,摆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说道:“别吵吵,夫人……街坊邻居这么多人,听到了不好。”
孙掌柜既而翻开那盒子,里面却是一块方正的小印,他像是见鬼了一样,笑意戛然而止,脸色也变得苍白,额上不自觉留下冷汗来。
“这是我盗门当中代代相传的信物,怎么会……难道魁首他老人家找到这来了?不成,我得赶紧走……”
“走什么走!咱们这几年换了多少地方,好不容易才在这开了间酒楼安顿下来。”
孙离鹤刚想说钱哪里有命重要,店小二张嘴又有话要说,情急之下不自觉用上了藏了多年的武功,小二被他这么拿手一抓,肋骨被压的生疼,嘴里叫喊着说:“轻点,掌柜的,那女冠现在正在雅间里用餐,你要是想见她,现在就……”
第十章 比斗
程灵云在客栈二楼的雅间内悠哉悠哉地吃着面条,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相当不错,猪骨熬成的高汤的咸淡适宜,连带着时令的蔬菜吃起来都更加爽口。
她翻开旁边桌上最新一期的邸报,首页便说到这成都出了一伙盗匪,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已经有十几户人家报案失踪,官府发了公文告示,擒获贼寇者,赏金百两,封号大侠。
“州治里竟然还能发生这种恶事?有司真是失察。”
她继续往下翻,却又说到京城内有个乞丐突然得了癔症,力大无穷,刀剑难伤,在闹市中打伤了好几个捕快,最后还是演武司的高手出动,用连发的火枪直接击毙。
前几期的邸报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乞丐,奴仆这样的下九流在闹市之中突然发难杀人。就目击者的描述上看,这些个人被火器打中之后,伤口立即生出肉芽来,像是被什么邪法刺激了元气。
“难道还有什么邪魔专挑乞丐下手不成?啧,魔头的口味真是可怕。”
程灵云正在思索着,忽而心生警觉。她修行以来,耳聪目明,门外的脚步声却到了跟前才能听见,而且来者二人呼吸沉稳有力,看来轻功内功的修为都相当了得。
从门外果然闯入一对夫妇,右手边那位中年男子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材高高瘦瘦,另一位妇人则穿着红色襦裙,手里正捧着那块盒子。他们见到这女道年轻的过份,神情都有些惊讶,对视了一眼后还是由孙掌柜上前拱手,低声问道:
“敢问是哪条道上的高人,在下孙离鹤,家师正是盗琼子。”
这孙掌柜也不管年龄差,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又是自报家门,他这个年纪,意气都磨的差不多了,能平平安安地解决事情,场面上吃些亏也没什么。
“你师父死啦!他和山精斗了一场,力竭而亡,这法印自然到了我的手里,只不过老道临死前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让你继承盗门的法统。”
程灵云一开口便传来噩耗,孙离鹤闻言脑中却像打了个霹雳一般,他千算万算躲了十多年,就是不想再干那偷鸡摸狗的脏事,如今看来盗琼子早就知道他藏在这里,只是一直没有点破,想起当初的授艺教导恩情,竟然鼻头有些发酸,险些直接落下泪来。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其他的法印不能轻易给你。”
武林当中最为注重传承,孙离鹤强行忍住内心的酸楚只能口中称是。程灵云终于有机会询问一个专业的武林人士,自然是把江湖上的各种常识问题全都问了一遍。
这九州内除却武当和少林作为泰山北斗外,另有大大小小的武林宗派各占山头,侠以武乱禁,诸侯割据的时候尚且无人管辖,如今大齐统一天下,设演武司专管武林中的各种事件。
程灵云又问起仙缘的事情,虽然僧道二门巴蜀以峨眉,青城最为兴盛,山上却只有些普通的道观,寺庙,天书法宝之流只是传说,这客栈的老板娘从小便在峨眉山脚下长大,却从没有听过谁让神仙渡去,反而让大虫叼走不少。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们夫妇和我就在这比上一场,无论输赢这些都给你。”
“此话当真。”
孙离鹤一个真字刚刚说完,便已经率先发难来抢桌上的法印,程灵云一掌拍开桌上的筷子盒,正砸在这飞贼的手上。
他们二人皆有武艺在身,夫妻之间配合默契,一人抽出筷子刺她手上的神门穴,另一人则把筷子做飞针打了出来。可惜程灵云早就不是当日任人欺凌的少女,她不用飞剑法术,只是默默运起体内的先天元炁。
刹那间,她又回到修炼天书的状态,心中无想无念,周围万物纤尘犹如掌上观纹一般都纳入脑海之中,那妇人用的是峨眉剑法,讲究轻盈灵动,“剑尖”不偏不转,始终朝向敌人,剑身却犹如蝴蝶穿花,正是一套浮花掠影剑。
孙离鹤则用隔空打穴的手法掷出飞针,这暗器的功夫也有讲究,飞行的时候藏在自家夫人身侧后发而先至,在空气划出细微的声响,足见他浑厚的指力。
“咔嚓。”
一息之后,传来了筷子折断的声响,程灵云安坐在桌前一步未退,却是凭着过人身体素质硬是凭空夺下了飞针,继而用筷子刺中眼前妇人的手腕。
“原来我这么利害!练武的看来是打不过修仙的。”
程灵云在心中夸奖了自己一番,对于目前的实力也多了几分了解,这对夫妇自称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却连她一招都接不住,想来却是习练天书后,在许多方面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了。
“你们日后要多行善事,这盗门的武学也有几分可观之处,只是不能再用在行窃上。”
程灵云摆出一番武林前辈的模样教导了一番,这家客栈在邻里风评还算不错,掌柜的虽然有些“粑耳朵”,品行还算良好。
她把法印交给这孙离鹤后,又要了些酱肉和馒头作为干粮,夫妇二人站在门口看着这少女在街角轻巧地转了个圈消失在视野里,彼此都松了口气。
………………
解决这一桩小事后,程灵云乘上小舟准备渡河,回头见到岸边炊烟袅袅,星星点点的灯火中传来镇上百姓的笑语,心中不知为何生出落寞寂寥之情。